很快,周围几个人就炸开了锅:
“操,一样不一样的,扒了看看不就知道了!”
“都是男的,有什么好看的!”
“没准儿他就没长男的那玩意儿,要不怎么摸不得呢!”
“我.操!真他妈恶心!”
这些不堪入耳的话传入苏倾奕的耳中,他知道这些半大的孩子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强压下心头那片惶恐,他终于表明了自己的抗议:“你们打我可以,但不能侮辱人。”
赵阳闻言终于站起身来,指着苏倾奕冲其他人下命令道:“来,让他知道知道,对付阶级敌人咱们向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得了命令的几个人,立刻围着苏倾奕拉扯起来。
说句心里话,苏倾奕并不是不怕挨打——他长到这么大,苏父脾气再爆的时候都没有动手打过他,这种肉体上的疼痛对于正常人来说,总是令人畏惧的——可就在这一刻,他宁愿他们打死他。
苏倾奕死死拽着皮带,拼尽力气不受这种侮辱。到底是个男人,他跪缩在地上,其他几个人许也是拉扯地不得章法,半天也只把他的衬衣从裤子中拽出来而已。
赵阳自始至终没有动手,只站在一边冷冷地看,过了一会儿,或许是感觉没劲,也或许是压根就没打算真扒了苏倾奕,他点了根烟不耐烦道,“行行行,都别弄了,先打老实了再说。”说完顿了几秒,又补了句,“别打头脸,其他地方随意。”他也知道弄出人命来总归是麻烦事儿,不管怎么说,私下里无端打骂这种行为都是被禁止的,但只要伤不在明处,谅这些“牛鬼蛇神”也不敢说出去。
其他人对此也都心照不宣,就连甩皮带都不用铜头那端,只用皮质的那面抽,这种打法儿只要不抽到要害,既疼还不容易把人打坏。
没抗多久,苏倾奕就觉得全身上下都火辣辣地烧得慌。他蜷在地上,抬手护着头,闭着眼一秒一秒地挨着。起初,皮带甩到身上时,他还能条件反射地哆嗦一下,可打着打着,他连哆嗦的力气都没了,却还是死咬着嘴不肯出声。
见他始终不吭声也不肯开口求饶,几个红卫兵打着打着也没了劲头。这个当口,不知道是哪个多事的学生在窗外大喊了一声:“打人啦!要出人命啦!”没一会儿工夫,周围宿舍便有学生陆续赶了过来,有的单纯是来看热闹的,也有的直接进到教室进行劝阻。
眼见人越聚越多,打人的红卫兵们这才彻底收了手。苏倾奕终于松了口气,他闭着眼瘫在地上,可再睁开时,还以为自己被打得产生了幻觉——贺远正立在他的面前。
其实贺远今晚过来完全是临时起意。苏思远不在家,他下班以后不想一个人在家待着,便不知不觉拐来了学校的方向,结果溜进来还没走多远就看到一座教学楼门口围了一堆人,这才跟着过来看了一眼。
“诶你谁啊?”教室里的一个红卫兵见贺远一直盯着地上的人看,走过去语气不善地问道,“你认识他怎么着?”
天知道他多想回一句“他是我的人,你再敢动他一个指头我弄死你!”可看着苏倾奕带着几分惶惶的眼神,还是咬牙忍住了,只摇摇头道:“不认识。”
“不认识你看他干嘛?”
“……我看看他究竟认不认罪。”
听贺远这么一说,起初还态度不善的红卫兵立马收了气焰,没再刁难他。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打人是继续不下去了,有学生提议说送苏老师去医院,几个打人的红卫兵闻言都看向了赵阳。赵阳撇撇嘴,先一步从教室离开了,剩下的几个人会意地跟了上去,最后一个出教室的甩下一句:“真他妈不禁打。”
教室中紧张的气氛终于散去,有几个学生进来想帮忙,苏倾奕无力地摆摆手,道:“不用了,你们都回去睡觉吧。”
学生们见状也没好再说别的,陆续散了。见人都出去了,贺远赶紧上前把苏倾奕扶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苏倾奕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刚才还能忍的疼痛在终于意识到贺远真的在这里的一刻,蓦地被放大了好多倍,痛得他浑身直打颤,一直强撑着的那点力气也仿佛一下被抽干了,直接瘫在了贺远怀里。
贺远赶紧揽住了他,声音有点哽咽了似的,道:“我带你去医院。”
“不……不去医院,”苏倾奕靠在他身前,摇了摇头,突然十分委屈地咕哝了句,“我想洗个澡。”
天晚了,澡堂差不多都关门了,贺远忍着鼻腔的酸意,应道,“行,咱回家,我给你洗。”说完又背朝苏倾奕半蹲下.身,“上来,我背你。”
苏倾奕浑身酸痛又没有力气,当下也顾不得别的,两手搭上了贺远的肩。这个时间末班电车已经没有了,贺远背着他走了一路,两人到家的时候,十二点都过了。
皮带抽过的背上、大腿上、胳膊上,尽是肿起来的条条红痕,有些严重的地方还破了皮——贺远简直都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样的心情给苏倾奕擦的身,上的药。
苏倾奕似乎十分疲累,一直闭着眼睛,只在碰到伤口疼了的时候才不由自主地哆嗦一下。贺远其实有好多话想跟他说,可看着他趴在自己怀里睡得很沉的样子,又实在没有舍得叫醒他。
一个多月以来,这是苏倾奕睡得最安稳的一觉,一直睡到了转天快中午。贺远没去上班,趁他睡着的工夫,出去买菜顺便给车间打电话请了两天假。
九月底的天没有了伏暑的燥热,窗口不时吹进来的小风,也让人觉出了几分初秋的味道。醒来的时候,苏倾奕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地方不酸痛,缓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身下躺的是哪张床,他费力地坐起来,刚把腿搭下床沿准备下地,贺远推门进来了。
“睡醒了?”
苏倾奕不由一怔——当年冯玉珍刚去世那会儿,他们两人最初住到一起的日子里,有个礼拜天早上,贺远也是买完早点回来,推门进屋时对自己说了这三个字的。
如此简单平凡的三个字,苏倾奕却记了十几年。倒不是这三个字值得记这么久,只是因为那一刻,他真切体会到了在异乡有家的滋味。
“还迷糊呢?”贺远见他眼神发愣,走过去抬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尖。
“……没有,”苏倾奕笑了笑,坐在床边环住贺远的腰,脸贴在他的身前,小孩子似的狠狠嗅了一口,“真想这个味道。”
“那就好好闻闻……”贺远顺着他的话开了句玩笑,刚想像往常那样摸摸他的背,又记起他身上的伤,抬起的手停在半空略顿了一下,改往上揉了揉他的头发,突然说了句,“我给你剪剪头发吧?”
这话倒还真不是想一出儿是一出儿——这两年,苏思远随着年纪渐长也越来越知道要好了,表现尤其明显的一点就是护头发,不再像小时候那样随便一剃就行了。为此贺远还纳闷过,这又不是小姑娘,那么在意头发长短干嘛。后来还是苏倾奕解释说苏思远的头发随他,都是偏软的发质,不像贺远剃个毛寸也不难看。每回去理发店,剃头师父总恨不得给孩子剃秃了,苏思远能乐意才怪了。不过小孩子的头发终究好修,而且这方面苏倾奕又比较有耐心,于是从去年开始,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给苏思远剪头发。贺远看得多了自然也摸出了点门道,试过一回见苏思远没抗议,后来就他俩谁有空谁给剪了。
“好。”自从上回被按着胡乱剪了一通,苏倾奕一直没再管过头发的事儿,这一个月的时间也长出来不少,前头都有些遮眼睛了,也是该修修了。
苏倾奕坐在衣柜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也看着在自己身旁忙活着的人,突然觉得身上的伤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就连这些日子受的所有不公平对待仿佛也都变得不值一提了。
这一点上,两个人似乎心有灵犀——苏倾奕没提,贺远也没问。倒不是自欺欺人地想逃避,只是他们都觉得这样温馨静谧的一刻,不该被任何不愉快的谈话破坏。何况只要两个人还在一起,只要他们这个家还在,又有什么事是抗不过去的呢。
午饭过后,两人本来商量说要把苏思远从周松民家接回来几天,可临出门时苏倾奕又改了主意,“还是算了吧,上回他去学校……”他又记起贺远说上回从学校回来以后,苏思远把自己闷在屋里一晚上没说话的事儿,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叹了口气,“好不容易才不想那出儿了,别再让他知道我挨打了。”
贺远一琢磨也是,苏思远这孩子虽说人不大,可脑袋瓜转得比谁都快,基本上家里有什么事儿都瞒不了他。这回苏倾奕是因为受伤才能回家待几天,估计一顿饭的功夫他就能看出来了,还是别让他知道的好。
要搁往常,这种孩子不在家的两人夜晚,贺远准定是不肯虚度春宵的,可眼下苏倾奕的情况让他的旖旎心思多少收了些,没想到晚上上床以后,却是苏倾奕一反常态地先吻上了他。
“你今儿怎么了?”一番缠绵的拥吻过后,贺远那点儿压下去的心思又被吊了起来,“这么主动?”
“我想做。”苏倾奕突然翻身跨.坐到贺远身上,低头看着他答了这么一句,说完就开始脱他的衣服。
“诶诶诶,”贺远其实也忍得辛苦,不过还是伸手拦了他一下,“你身上可有伤。”
“我在上面就碰不到了。”
贺远被他这句话说得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再也做不出任何违心阻拦的举动。他仰躺在床上,头一回把主动权完全交给了苏倾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