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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能说,你是送外卖的还是看相的?”
    “看相我不会,看脸色还是知道一点儿的,大叔,您额头和嘴边都有点发黄,最近火气太盛啊,我这有热的雪梨饮,里面有加果肉的,十块钱一杯您要不要来一杯?”
    中年男人:“……”
    站在他的身后,高大的年轻男子越过自己经纪人的头顶看了两眼这个碰巧缓解了紧张局面的外卖员。
    身高一米七、时刻牢记自己外卖重任的池迟也越过这个暴躁大叔的头顶看向他:“这位帅哥一看就是注定大红大紫的人物,要不要喝杯热腾腾的红豆浆事业长红?看您这么帅,打个折四块五一杯。”
    年轻的帅哥:“……”
    两个人掏了将近六十块钱终于打发走了这个自带说相声技能的外卖小丫头,在关上门的时候,他们忍不住同时舒了口气。
    “这种人就该拉到咱公司公关部,真是死的都能让她说活了。”
    中年经纪人的脸色彻底柔和了下来,这个大冷天还在外头讨生活的小姑娘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孩子,心里的火气也就彻底消散了。
    年轻的男演员捧着热乎乎的红豆浆,确实觉得暖和了不少,也不知道是身体,还是心理。
    “封烁,推心置腹地讲一句,你是真的已经不年轻了,你看看和你差不多同时出道的顾惜,人家就比你大一岁已经是个金娃娃了,你呢?早几年还有几个选秀时候的粉丝,现在你走在马路上都没人认识你了。现在不是老董事长活着的时候了,付诚文在公司里一手遮天,董事长都得听他的,他手下新来的这个辛阳人不大野心不小,你要是再这么下去你签约公司的时候定下当男主的几部剧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兴哥,你别说了,我知道你是对我好,可是有些事儿我决不能放松底线,放松了一次,我自己都会看不起我自己。”
    “你怎么就这么倔?”
    “您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一直都这么倔啊。”
    “别气了。”男人白皙俊美的脸上带着淡笑,“我能等一个七年,就能等另一个七年,总有红的时候。”
    “你呀……”兴哥长叹一口气,对着他那张脸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封烁脸上带着轻笑,手里攥了一下热豆浆,带着红豆味道的浓甜灌了他一嘴。
    把心里的苦涩缓缓覆盖。
    池迟脚步轻快地往外走,她还记得离现在不远的那个夏天,一场仙侠剧的夜戏里,导演要求他们这些群演去演一场围杀男主一伙人的戏。
    男主角就是封烁。
    那时剧里的女主角孙莹已经颇有名气,配角们也都各自拥有不少的粉丝,唯有这个男主角,正是人气的低谷。
    在走位的时候,一个群演失手用道具剑伤到了男主的脖子。
    高高壮壮的男群演吓得扔了剑,眼圈都红了。
    叫封烁的年轻人却摆摆手,表示拍打戏受伤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池迟却一直记着,因为封烁笑得真是好看又让她觉得眼熟。
    能让一个失忆的人觉得眼熟,是多么难得的事情,。
    今天随手帮他调节一下和经纪人之间的气氛,对池迟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在雪地里奔波了一天,池迟的棉靴都被冰冷的雪水浸湿了,餐馆里只有几个人在喝酒聊天蹭空调,她卸下了外卖箱想进厨房帮忙,明察秋毫的韩萍老板看见了就立刻表示这么冷的天晚上店里也不会有什么客人了,让她早点上楼休息。
    “我是店老板都不急着赚钱,你个屁大的小丫头替我操什么心啊?!明天病了我还得替你找医生,多耽误生意,快去休息,快去!”
    饭馆的一楼是饭馆,二楼有两个雅间和两个杂物间,其中一个小杂物间收拾了出来加了床和桌子,就成了池迟用来栖身的地方。
    房间的暖风机是韩萍前几年用来冬天烘衣服的老型号,勉强能用,只是刚开起来的时候会叮铃咣当的响。
    因为怕影响别人休息,夜里池迟是绝对不会开的,所以无论这几天空气有多冷,她也就靠着电热毯的那点热度来保证自己一夜又一夜的安眠。
    即使是这样,也好过她刚来时候的夏天,没有空调的闷热房间里温度直逼四十以上,想要凉爽只能靠心静带来的“自然凉”,池迟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养成了去当大夜场龙套的习惯,一样是睡不着,吊在威压上大概还能凉快一点。
    同样是在那段时间里,她从刚来时候的一百二十多斤瘦到了不到一百一十斤,搭配着她一米七以上的身高,让她看起来腿更长了,脸更小了,人也更加显得稚气了。
    此时,外面的天还没黑透,望向影视城后山的方向也能看见寥寥几颗星子挂在了蓝黑混杂的天幕之上。
    趁着楼上没人,她难得奢侈地开着暖风机,在例行地惊天动地的咣当咣当响了一阵之后暖风机开始替她烤干那双劳苦功高的雪地靴。
    先打了也几遍八卦掌保证自己全身气血通畅,池迟坐在桌子前开始仔仔细细地写着记录,劲瘦腰板挺得笔直,半长的头发扎成了马尾从她脸的一边垂了下来,去掉了帽子和厚厚的羽绒服,她在羊毛衫外面还披着短外套,看起来就是就是干净清瘦,带着青春特有的清爽。
    今天没有串戏,自然就没有分析角色的小论文,写完了每天该写的那点记录,“少女”把本子和笔放好,算是完成了今天的一半的功课,她的记录是不能为外人道的,因为正常人谁也不会每天都记录自己这一天对自我性格的探索。
    优秀的表演必须要达到三个统一:“演员与角色的统一”、“艺术和生活的统一”、“体验与体现的统一”,这样,演员才能在角色中探索自我,在自我中体现角色。
    对于池迟来说,她现在在做的,就是在“池迟”这个角色中探索“自我”——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
    她似乎是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在了影视城的门口,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影视城那一堵颇有穿越感的大门。
    在那之前她的身上发生过什么,她一无所知。
    她是谁?
    对她来说这是一个哲学的、也现实的问题。
    池迟是个彻底的行动派,即使没有记忆也不耽误她正儿八经地活着,既然自己的内心有演戏的念头,那就干脆在这个影视城里先扎下根来,为了能在影视城中妥善地生活,她迅速扮演起了一个性子有点拧巴的“寻梦少女”。
    是的,扮演。
    扮演一个叫池迟的十六岁女孩儿,热爱演戏、为人爽朗、偶尔话唠,笑起来有满满的胶原蛋白和不掺假的蜂蜜。
    透过一次次地自我分析和揣摩,池迟知道自己绝对不止十六岁,因为即使看着三十一枝花的韩老板在她的心里也是能诱发某种浅浅慈爱之情的后辈,更不用说今天看见的那个土豆饼大明星和红豆豆浆帅哥。
    池迟也知道自己不叫池迟,因为她对这个名字没有任何的归属感,每当别人叫池迟这个名字的时候,她都下意识地想到自己现在并没有“迟”,一切美好都才刚刚开始,这个名字更像是她对自己的告诫。
    她更知道这张年轻的脸属于自己,这双瘦长的手属于自己,这双健全的腿也属于自己。
    这种奇怪的感觉全部来自于灵魂深处,奇妙到难以解释。
    一个属于自己的身体,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名字,一个空白的大脑,一颗被梦想满溢的心,所有这些矛盾又和谐,糅合成了这样的一个她。
    在这半年里,她慢慢地从下意识的习惯中去寻找自我,也慢慢地填充着属于“池迟”的人物设定,让她变成了一个性格算不上多活泼,但是可爱中透着可靠的女孩子。
    扮演一个女孩儿,池迟自认为自己已经驾轻就熟了。
    “以后可以试试工作的时候偷懒,更贴合年龄一点。”
    纤细的手指轻巧地敲击在桌沿,女孩儿的脑海中出现的是今天自己各种“表现”时候别人的表情,在那些表情里她总能获得自己想要的信息,一个有点奇怪的女孩儿会让人忽略掉“女孩儿”的年纪,但是一个奇怪的方向太“小众”的女孩儿,会影响交际范围的拓展。
    “小池?睡了么?”
    房门外传来韩萍的声音。
    池迟打开门,韩萍站在两个暖瓶后面抻着脖子往她房间里面看,看见她开着暖风机,才算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这房间里还是太冷了,要不你上楼上跟我和童童睡呗?”
    韩童童是韩萍的儿子,今年6岁。
    “不用了韩姐,我被窝里面挺暖和的。”池迟笑着婉拒,韩童童小朋友醒着的时候是个小天使,睡着了就是盖世魔星,半夜里从床头爬到床尾那是平常事,把他妈妈打出熊猫眼也不是没有过。
    如果不是因为天气太冷,韩萍也不会和她儿子挤一张床上。
    大概也是想到了自己儿子昨晚上的“丰功伟绩”,韩萍摸了摸自己肚皮上被儿子踹出来的那块青,没再坚持。
    “你用这两瓶热水烫烫脚,今天在雪地里走了一天了。”
    池迟接过热水道了谢,眼睛再次笑成了一弯新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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