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吞食了不少煞气与古董玉石内的灵气,但白缎体内的灵力度日有余,却并不能供他大手笔的挥霍。大部分灵力,白缎都需要保存下来,用于启动阵法——这是他唯一有可能应对肥璭的杀招,也是他唯一能够活下去的保障。
所以,哪怕硬生生接下肥璭的攻击也没关系,只要还留有一口气在、成功逃到岛上,就算身受重伤,也还有翻身的余地。
察觉到白缎连护体灵气都没有了,肥璭就仿佛是看到一只被拔了毛、立即就能下口的乳鸽那般越发兴奋,追击的速度也骤然一提。不想错过这个好机会,肥璭身体一缩,随后像是弹簧一样猛然前蹿,张开巨口,朝白缎咬了过去。
感觉到身后传来一阵腥臭的热气,白缎绷紧了身体,做好了要被啃上一口的准备,却不料当肥璭的獠牙堪堪碰到白缎的后背时,白缎周身却突然显现出一个隐隐绰绰、宛若青铜鼎般模样的虚影,恰恰好好将白缎笼罩在内。
如烟云般的功德愿力在巨鼎周围缭绕,白缎甚至还隐隐听到众人祈愿之声——与他“吃”掉青铜鼎后做的那场梦如出一辙。
功德愿力与魔气是天生的死敌,有我无他的那种。肥璭的口舌恰恰好好啃在巨鼎的虚影之上,顿时猛地后缩,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本就因为入魔而没有什么理智的阴冷双眸中红光大作,凶狠的盯着白缎逃窜的背影嘶然而吼——它被彻底激怒了。
青铜巨鼎的虚影只持续了片刻便烟消云散,白缎对于它的出现一头雾水,却根本没有闲暇去思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连忙趁着肥璭因为疼痛而后撤的时候再度催动灵力,如流星般坠到了岛屿之上。
肥璭稍稍缓解了一下口舌处火辣辣的疼痛,再度展开四翼,朝着岛屿扑去,而此时此刻,白缎终于顺利寻到了法阵阵眼的位置,毫不顾忌地将自己体内所有残存的灵力一股脑地输送了进去。
于是,当肥璭方一踏入岛屿上空,便骤然被一道雷网笼罩了起来。
正所谓“雷光破魔”,隐含天地浩然正气的雷电一向被视为惩戒恶人的不二法门,此时此刻用来对付入魔的肥璭,当真再合适不过。
转瞬间,肥璭周身便被雷光电网割开了数十道裂口,蓝紫色的血液如同雨点般滴落到地上,发出腐蚀般的“嘶嘶”声,翅膀上的羽毛更是四散飞舞、飘飘摇摇。被困于雷网之中,肥璭又惊又怒,拼命挥动着四翼挣扎碰撞、左冲右突,却又每每被不断缩紧的雷网阻拦,反而将自己弄得越发遍体鳞伤、伤痕入骨。
白缎隐匿身形、藏在下方阵眼处,眼睁睁看着这一幕,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对于用阵法困杀肥璭这种方法,白缎只有不到三成的把握。一来由于阵法只是半成品,即使被诸位大师修补改善,其威力也绝对无法与修真界的“正品”向媲美,二来,也是由于白缎实力不济,就算成功布下法阵,也无法使其发挥出百分之百的功效。所以,在此之前,他早已经做好了肥璭会挣脱出雷网,将自己吞吃入腹的准备。
然而,明明只有三成把握的雷网,如今却当真将肥璭成功困住,白缎在目瞪口呆之下忍不住暗暗庆幸自己的好运——先是青铜巨鼎的虚影,随后又是给力的雷网,莫非那臧大师的相面当真准确,他生来便应当好运连连、大富大贵,偶尔遇到小波折,也能转危为安?
白缎胡思乱想着,却半点也没有放松警惕——因为他知道,困兽犹斗,肥璭绝对不会这么简单就死掉。即使入了魔、魔性压到了理性,但肥璭却仍旧还是那只活了不知道多久的大妖,无论是经验还是心性,都不容小觑。
果不其然,在徒劳挣扎一段时间后,肥璭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样做根本不可能挣脱雷网。它骤然安静下来,不再做任何无意义的举动,四只鲜血淋漓、甚至被割得看不清原状的翅膀微微扇动、稳住身体,而猩红色的眼眸则冷静地扫视着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
看到肥璭的举动,白缎瞳眸微缩,下意识紧绷起来,握紧了手中已然残破不堪的古剑。
他知道肥璭在寻找什么,它在寻找那个操控法阵、试图绞杀它的人,只要将始作俑者杀掉,雷网便不攻自破——哪怕拼个两败俱伤、你死我活,肥璭也将对方一起拖下地狱。
白缎如今已然不剩下多少灵力,堪堪只能维持住人型,如今强弩之末的他万万无法再与肥璭向抗衡——哪怕肥璭此时此刻也已然遍体鳞伤。
但他却不愿引颈受戮,无论怎样,也要拼上一把。
白缎做好了直面肥璭的准备,却不料肥璭仰天嘶吼,四翼敛起,运起全身劲力冲撞而去——但冲撞的方向,却并非白缎所在的位置。
——这是……找错了?
白缎茫然一瞬,有些不敢相信肥璭竟然会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做出错误的判断,而事实上,肥璭的判断也的确没错。
白缎只听到“咔嚓”一声,肥璭巨大的身体像是撞到了什么透明的墙壁那般,整条蛇都因为反作用力,被撞得向后倒去,而那透明的墙壁也承受不住这样剧烈的冲击,顿时龟裂开来,露出了后面那个白缎熟悉至极的身影。
楚尧双手插兜,望着肥璭的目光显得格外惊讶,似乎没想到它会发现、甚至撞破了自己的防护层。而见到真正将自己置于这种绝境的仇人,肥璭更是恨意滔天,猛一扭身,携着同归于尽的决绝,再度朝楚尧袭去。
看到这一幕,白缎脑中一片空白,他根本来不及去想楚尧为何在这里、又为何被肥璭盯上,满心满眼都是被肥璭笼罩在阴影下的恋人。
明明已然力竭,但白缎却骤然爆发出了连自己都无法预料的速度,猛地朝楚尧窜去,然后伸手,堪堪赶在肥璭之前,将楚尧用力推出了肥璭的攻击范围。
在做出这一举动后,白缎终于气力耗尽,没有时间、更没有力气再顾及到自己,直直迎上了肥璭拍下的利爪。
一声哀嚎,白缎被肥璭拍得飞了出去,白发的青年吐出一口血雾,宛若断线的风筝那般,又在半空中骤然缩小,化为了一只血迹斑斑、满身伤痕的貂儿,无声无息地掉到了地上。
“白缎?!”楚尧毫无防备之下被白缎推得一个踉跄,倒退数步后才稳住身形,抬眼便看到这令他心神巨震的场面,不由得目眦欲裂。
眼见肥璭一击不成,还想再进一步,楚尧猛地闪身来到白缎身边,小心将他抱入怀中,随后扭头瞪向近在咫尺的肥璭,低喝一声:“孽畜!”
下一瞬,肥璭整个身体爆裂开来,在半空中化为一团血肉礼花,蓝紫色的血液四溅而出,自楚尧上方浇头而下,却似乎被什么挡住那般,没有在他身上染上半点。
同时,楚尧的面孔也是一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但他却并没有心思顾及自己,一手捧着白缎,令一手在空中轻点几下,随后,一个瓷瓶便凭空掉到了他的手中。
咬开瓷瓶的瓶塞,倒出一粒药香扑鼻的丹药,楚尧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掰开白缎的嘴,将丹药塞了进去,然后按住他的肚子,轻轻揉动起来,似乎在催化药力。
那丹药着实不凡,不消片刻,白缎时断时续地呼吸便平稳了下来,虽然仍旧微弱,却已然不像刚才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那般危险。
做完这些后,楚尧一直如临大敌般紧绷的肩膀这才稍稍松弛,长长地出了口气。
摸了摸白缎已然被血污染得看不清原色的小身子,楚尧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揪成一团,嗓音轻颤:“真是个蠢东西……明明自己那么弱,竟然还想要充英雄,结果把自己都搭进去了把?那肥璭我自己就能对付,哪里用得着你来插手……乖乖待在我后面,不就好了吗?”
说话之际,一滴水珠滴到了白缎的皮毛上,晕开了一小团血迹,而楚尧则惊讶地抬起手,抚过自己湿润的眼角——这是第一次因为某个人而流泪。
在楚尧的生命中,并非只有白缎会这般义无反顾得舍身救他,他甚至都不记得,有多少人心甘情愿地为他付出生命、甚至死在他眼前,而唯一能够给予他触动的,就只有白缎。就连楚尧自己,也觉得自己实在冷血了些。
——大约是因为那些人,楚尧都不曾在意,而白缎,却是被他选中、并放在心上的那一个。
冷冷地看了眼肥璭被炸成碎片的尸体,楚尧挥了挥手,连带着白缎一同隐没身形,而没过多久,伴随着飞机的轰鸣声,诸位大师连同军方人员也终于在大战结束后匆匆赶来。
望着已然看不出原形的妖兽尸体,众人纷纷松了口气,却并没有心情庆祝这场胜利——因为他们并没有看到白缎。
将整个岛屿都仔仔细细搜了一遍,却依然没有寻到半点关于白缎的踪迹,军方负责人满是沉痛:“白缎大师……莫非……”
“不会!”青松道长打断他的话,皱了皱眉,“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白大师来历神秘、手段莫测,必然有保命之法。”
“阿弥陀佛。”圆慧僧人轻宣佛号,微微颔首,“白大师吉人自有天相。”
而乎尔曼则走到一块没有溅上妖兽血迹、明显不太正常的地方,若有所思,片刻后,稍稍展颜。
☆、第六十四章 归来
军方将妖兽的尸块与血迹采集好样本,送去研究所研究,而诸位大师则被送回京城,然后又立刻飞往沪市,寻到了楚尧居住的碧水湾小区。
当楚尧为他们打开门的时候,众人都忍不住吓了一跳,愕然看向他苍白憔悴、满是病容的面孔:“楚小友,你这是……怎么了?”
楚尧将众人让进屋内,唤李妈沏茶待客,苦笑了一声:“这几天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没怎么休息好,生了一场病,没什么大碍。”
众人尽皆沉默,一时间竟有些不忍将自己带来的坏消息说出口。毕竟楚尧与白缎感情深厚是有目共睹的事情,他们不忍心让这个担忧着恋人的青年遭受更为沉重的打击。
只可惜,楚尧却并没有给他们犹豫的机会,待众人坐定后立刻急迫地问道:“小缎没有跟你们一起回来吗?他出了事?受了伤?”
圆慧僧人张了张口,轻叹一声,原原本本地将众人此行的经过仔细说了,待说到白缎独自一人迎战妖兽之时,楚尧的表情便有些不对,而最终白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结果,更是让他面色惨白。
只是,楚尧的反应还不是最大的,当李妈从旁听到这一消息后,直接眼前一黑,软倒在了地上,令众人吓了一跳,连忙七手八脚地将她抬起,平放到沙发上。
青松道长对于中医有着极深的造诣,搭着李妈的手腕沉吟半晌,稍稍松了口气:“老人家只是受到了刺激,情绪过于激动,一时间没有缓过劲儿来。不过,她毕竟年纪大了,还是小心为上,我这就替她开一个安神静气的方子。”
楚尧连忙道谢,迅速递上纸笔,青松道长将药方写完,又抬头看了看楚尧:“楚小友气色不佳,贫道也替你诊诊脉吧?”
白缎此时生死不明,他们于情于理,都需要帮对方照顾一下担惊受怕中的“家属”。更何况,白缎在这一次任务中出力极多,可以说倘若没有他,那妖兽根本就不可能伏诛,而他们这些前去围杀妖兽的人,大约也有去无回。
无论怎么说,他们都欠着白缎一条命,这样天大的恩惠,不能不报。
眼见青松道长神态执着而忧虑,楚尧迟疑片刻,终究还是点头应了,挽起衣袖,露出了手腕。
青松道长按住楚尧的脉门,合眸凝神,片刻后眉头皱起,又睁眼仔仔细细查看一番楚尧的面色,眉心越发紧蹙。
“怎么了?楚小友的身体可有大碍?”圆慧僧人满是关切。
青松道长默然良久,这才缓缓开口:“楚小友气血两亏,似是……有早衰之相。但几日前,贫道观楚小友面相,却知他血气旺盛,身体强健远胜旁人,何缘不过数日,就亏损至此?”
对于青松道长的疑惑,楚尧却半点也没有在意:“我这也是老毛病了,没什么办法,道长不必多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