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如果贺见霜和蒿山派非要选一个,雁翎依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贺见霜。
而那些与蒿山派一同度过的——快乐和平得如在梦中的日子,有过就够了。
“不行,我要是把你丢在山下,你出了什么事的话,我怎么回去和少主交待?”魏真颦眉,想了一会儿,从腰带里递了一个铁哨给她:“这样吧,我会跟在你身后百米处。如果你有危险,便吹响铁哨,我会马上冲进去救你。”
雁翎苦笑着接了过来:“无论对你还是对我来说——我都希望不会有用到它的时候。”
魏真转身,很快便隐没在了人潮里。雁翎手心汗涔涔的,用力捏了一下鹰嘴铁哨,缓缓抬眼,靠在了脂粉铺子门口外的墙根阴影下。
尹灵在里面不死心地问了一通,还不放弃,最终被老板客客气气地请了出去。她在原地不甘心地跺了跺脚,肩膀塌了下来,转身就走。
谁知道经过墙根的时候,尹灵的腰身被人一箍,嘴巴被捂住了。尹灵大惊——袭击她的这个人竟然毫无声息,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这里有人!正要从袖中滑下匕首,便听到耳边响起了一个低低的声音:“尹灵,是我。”
尹灵眼眸倏地睁大,却忽然停下了所有挣扎的动作。雁翎叹了一声,松开了对她的钳制。尹灵迅速回身,不敢置信地看着雁翎。
雁翎轻轻拉开了自己的面纱,笑了笑:“好久不见了。”
*
勾越边陲的一座客栈里。
二楼,天字一号房外响起了敲门声,以及尹灵的声音:“师兄,我回来了。”
余意清恰好在最近门的地方,便放下了手里的剑,修长的指尖轻轻一扣,门应声而开。随着门扉的打开,他这才看到尹灵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披斗篷、头戴兜帽,遮得严严实实的身形纤瘦的人。
余意清扬了扬眉:“这是?”
面对余意清的疑问,尹灵没有解释,强硬地一把拉起了后面的人的手,踏入了房中,把门掩上了。
梅炎之与秦柏都在房内。出行在外,他们身上都没有穿蒿山派的衣服,均是穿着便于赶路的窄袖劲装。梅炎之神情平静,正执笔在桌上写信。秦柏已出落得越发英姿勃发,只是此时的他情绪似乎不太好,正烦躁地转着桌面的茶杯。
看尹灵出去一趟却拉了一个活人进来,梅炎之与秦柏几乎是同时抬起了头。
雁翎抬手解开了自己胸前的系带,把斗篷解开了,置在了花瓶后面。随着她这个动作,本来还漫不经心的秦柏眼睛越睁越大,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雁翎把自己的面纱拉掉了。
梅炎之和余意清英俊的脸顿时写满了震惊,而秦柏更是激动得站了起来,声音都有些变调:“
☆、77|016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雁翎手指一抖,鼻子有些发酸,点点头:“是我。”
光看秦柏的反应——虽然不愿意想到这一层,但雁翎知道,这场对蒿山派感情的赌博,她大概是赌对了。
梅炎之首先反应了过来,放下了毛笔,朝尹灵道:“把门关好。”尹灵哦了一声,连忙小心地把门锁上了。
秦柏再也忍不住了,三两步冲到了雁翎面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胸前:“小师妹,你是真的小师妹吗?我怎么感觉自己在做梦?”
雁翎失笑:“当然是真的了,人还能有假的?”
未几,几人围着中间的桌子坐了下来。
雁翎被夹在了余意清和秦柏之间,尹灵抱着手臂坐在秦柏旁边,梅炎之则坐在雁翎对面,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眸直直地看着雁翎。
这样的形势让雁翎有一种正在接受审问的错觉。[蜡烛]
秦柏憋不住话,一坐下就问道:“小师妹,贺师弟杀了玄霄真人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我真的不敢相信。如果这其中有什么误会的话,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别怕,告诉我们,我们会帮你们的。”
尹灵道:“现在的中原武林满是风言风语,天霄派坚称人是贺见霜杀的,已经出了剿杀令。很多人都信了,但也有不少人在半信半疑。我也不相信,因为我搞不懂贺见霜有什么理由要杀玄霄真人。但是这件事的真相我们必须弄清楚。”
梅炎之和余意清都看着雁翎。
雁翎轻叹一声,苦笑道:“谢谢你们的信任。但是,这件事是真的。”
众人倒吸了一口气,余意清道:“为什么?”
雁翎避重就轻,挑了一些能说的说,简单地叙述了一次贺见霜杀玄霄真人的动机。听完后,满室寂静。
雁翎说:“此事千真万确,我没有骗你们。”
许久,余意清才道:“原来是杀父之仇,难怪……我早就说了,什么仇什么怨会把他们人皮都扒下来,其实归根结底都是一句‘以牙还牙’罢了。那么说,贺见霜当日离开蒿山派去天霄派的真正原因,也是这个?”
未免贺见霜被说从那么早开始就心怀鬼胎,雁翎便说:“不是。是因为他去了天霄派,所以才有机会查清当年的真相吧。”
尹灵道:“一切都是因缘巧合之下的安排。”
雁翎道:“现在中原武林已经起了对贺见霜的剿杀令吗?”
“没错。”秦柏道:“天霄派现在联络了十几个门派,由那些门派派出几个人,再加上天霄派自己派出的人,前往各个有可能的地方守株待兔。西域最兴旺的十座城都已经有了眼线。”
雁翎倒吸了一口气。这么说来,他们要逃的话,这最近的十座城都没法去了。韩六有一份紧急预案,秦柏所说的十座城涵盖了韩六设计的路线的一半以上。幸好秦柏告诉她,不然的话,他们岂不是很容易自投罗网?
看来要逃,只能往更远的地方去了。
梅炎之斟酌道:“贺见霜是蒿山派的弟子,在天霄派修习期间,把玄机一门的三个师父杀掉了,这便是中原武林对这件事的印象。贺见霜有多少冤屈和理由,都不会被听见。实不相瞒,我们这一次来勾越,的确是为了捉拿贺见霜而来的。檀州是距离勾越最近的地方,所以我们那么快就到了。”
雁翎点点头:“我知道,我们也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梅炎之的眼神清澈,沉吟了一下,才严肃道:“在这件事上,蒿山派的立场非常微妙。中原各派已经对我们起了一丝疑心。因此,我们必须比谁都铁面无私,必须站在捉拿逆徒的第一线,才能证明自己与此事没有牵连。这一次,是因同门情谊。而下一次再见面的时候,我们不会再留情。”
雁翎知道,这是梅炎之为了蒿山派所下的最后通牒,也是对她的一种提醒。
他未必就真的想手刃贺见霜,因为玄霄真人与他没有太大关系,而听了雁翎说的话,梅炎之也明白玄霄真人落得这个下场,完全是自己活该。但是,在中原武林的大环境下,贺见霜又是蒿山派出来的,梅炎之作为蒿山派的大弟子,必须把自己的态度和立场端正,并坚定地摆出来。因为他的态度,就是蒿山派的态度。而蒿山派的态度,决定了它未来在中原武林的处境。
“大师兄!”秦柏哀叫了一声,转身抱住了雁翎的手臂,难受道:“小师妹,我知道我说这话不应该。但是,贺师弟怎么可能干得过天霄派的倾力追捕?其实,大家现在都只是说他杀了人,但是并没有人说你有份参与,你还是可以回来的。你回来吧,你和我们一起回檀州,我不想……不想看着你死,或者用剑指着你啊。”
雁翎摇摇头,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秦柏,谢谢你的好意,真的……但是,我已经和贺见霜在一起了,我不会离开他的。”
秦柏难受地低下了头:“我现在真的不知道,当初和张凡怂恿大师兄带你去幽州,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雁翎摸了摸他的头。
余意清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雁翎垂下了眼帘,道:“我知道你们放我坐在这里,是因为还把我当成你们的师妹。到了这个关头,你们甚至还想让我跟你们回檀州,都是因为想保下我的命。其实你们做这些是冒了很大风险的,一个不小心便会被人说包庇贼人。你们对我的好,我会一一记在心里,但的确是我辜负了你们的好意。”
话音刚落,雁翎忽然站了起来,深吸口气,朝着他们端端正正地深深一拜。
秦柏惊道:“你做什么……”
雁翎维持着原本的动作,轻声道:“我想,世界上的确没有鱼与熊掌兼得的好事。选择了贺见霜的我,已经没有资格做你们的师妹了。但是在我心里,你们永远是我的师兄师姐。蒿山派永远是我最喜欢的地方,什么地方都比不上它。”
众人神情均动容,秦柏眼圈红了,尹灵别过了头去。
雁翎直起身子,转向了梅炎之,淡淡一笑:“大师兄,我明白你说的话的意思。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真的到了迫不得已、必须兵刃相向的时候,请你们保护好自己。但求于心无愧,一切只听天命。”一字一顿,铿锵有力。
在这里停留了太长时间,外面的魏真也许会起疑。尽管再不舍,雁翎还是与他们告别了:“这次过来,只是想和你们见一面,看看大家近况如何。时间已经太晚了,我必须走了。”
梅炎之道:“这间客栈人多口杂,我送你出去吧。”
余意清挥挥手:“我来送吧。炎之你就别出去了,这几天住店什么的都是你在打点,你一出现就太显眼了,反而会惹人注意。”
梅炎之点点头:“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