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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归慈叹息道:“鸿元神君作恶多年,咳,”老掌门小心规避词汇,就怕落个和峥云一样的下场,颜面扫地,小心措辞,“在外……颇有凶名,令人闻风丧胆。而鸿元君防备心理极强,城府深沉,善察人心。鸿元君神识入梦极难,被他识破过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所以,只能费尽心机找一个局外人。”
    方棋听明白了,鸿元无恶不作,修真界的人都怕他,想是一看到他就瑟瑟发抖,恐惧是最难掩饰的,鸿元又心思敏感,所以很轻易就发现别人怕他,从而醒过来?
    方棋突然又问道:“异时空几十亿人,你们为什么选中我?”
    归慈默然许久,才尴尬道:“修为有限,只发放了两千本……”
    方棋道:“两千人里选中了我?”
    归慈呐呐不言,方棋冷眼道:“该不会……只有我一个人完整的看完了上部吧?”
    归慈讶然望他一眼,方棋道:“别人连看都不想看完,而这些始作俑者,始终不觉得自己有错,也是天大的笑话。”
    方棋站了起来,半笑不笑道:“你们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只是我很奇怪,万一我也没成功怎么办?”
    在场修士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纷纷抬头看来,又转过身去,谁也没有说话。
    方棋了然,嘲讽道:“还能怎么办,穷命不值钱,死就死了呗,是不是?好在我以前命贱,从梦里醒来也值钱了一回,走吧,列位白莲花,我去喊鸿元出来。”
    拖了这么久,这人终于肯松口走到正题,一时却没人动作,顾忌极多,谁不惜命?
    方棋走了两步回头,道:“不会是不敢了吧?”
    上座修士只得站了起来,道:“这边请。”
    蒲江山雕梁画栋,精美壮观,就算是最后的净土,也是一片漂亮舒服的净土。转过重重长廊,方棋步伐麻木,沉默往前,他最爱看东看西,现在甚至连长廊会不会塌,旁边的栏杆怎么这么不结实,下面的悬崖好高的问题都无暇顾及,很快,来到了一间石室。
    打开房门,里面透出炫目的白光,绝大多数人留在外面,只有上座和上座之上的修士走了进来。
    门在身后合上。
    方棋打量这间石室,跟他醒来的那一间差不多,即使关上了门,里面也通透亮堂。屋中央凌空有一团篮球大小的白光球,归慈道:“梦境排异甚是厉害,我等以前勉强可以侵入,现在则一点缝隙都不成。你来试试。”
    方棋看着白光球,一边问道。他和鸿元就是在这个小白球里面,日复一日,走过了春夏秋冬吗?
    “怎么试?”方棋回过神来,用手触摸那圈白光,白球猛然光芒大绽,丹风等人忍不住疾步后退,脸色苍白,急急忙忙调动真气。方棋被温柔的白光包裹,往后看了一眼,不必他们再出口提醒,便知道成了。
    鸿元不排斥他。
    归慈勉强出声道:“白光里有梦境石,你在梦境里待过,摸一下便成。”
    方棋的手穿进白光里,依稀看到里面有一块台球大小的石头,光便是从这里发散出来。
    方棋缩了缩手指,蓦地回头笑道:“我记得你们说过,鸿元要是真的仅仅是冤有头债有主的报复就好了,是不是?欠债还钱,杀人偿命,鸿元吃的苦遭的罪,可比死还要痛苦千倍万倍。别做嘴上功夫,这笔账,留到我们出来再算。”
    说完方棋扭过头来,慢慢地碰触梦境石,那小石头像是一轮小太阳,略略烫手。紧接着眼前闪过一抹白光,天旋地转,方棋晕晕乎乎的闭上眼睛,身体轻飘飘的踩不着底。
    很快,耳边传来扑哧一声,似乎是踩进水洼的一声水响,方棋脚踏实地地站稳,他睁开眼睛,看到一片铺天盖地的红。
    第75章 自欺
    这是比世界末日更为惨重可怖的一幕。漫目血色,空气里夹着浓浓的血腥气,目光可及之处,树木、石头,似乎都染上了一抹红光。天际映出一抹淡淡的浅红色,像是初现的火烧云。
    方棋被唬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脚下又传来踩在水洼溅出水响的声音,错愕的低头一看,鲜血铺了一地,他抬起脚来,因为经过太阳暴晒,鲜血变得黏黏糊糊,沾得他满脚都是。
    为什么这么多血……哪里来的这么多血?
    尸体呢?
    方棋脸色死白,定睛细看,地上并不仅仅只有红色的血,还有稍许黄黄白白的液体,碾成极碎的碎末,掺在血海里,并不显眼。
    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袭来,方棋大脑一片空白,万万没想到重入梦境,见到的不是鸭嘴儿,不是鸿元,而是被碾碎的尸体和泼天的红血。
    呛人的腥气直冲鼻腔,他再也忍不住,弯腰干呕起来。
    *****
    街头上堆满了尸块,他抱着那人呆呆坐着。不知过了多久,小鸭嘴兽终于挣扎着从客栈里爬了出来,它翻山越岭,翻过比它还高的门槛,避过匆忙跑动的人的双脚,一节一节的跳下阶梯,才迈着短短的腿跑了过来。
    街上积成血海,小鸭嘴兽扁了扁大嘴,提着腿上的毛避过地上的尸体,伸脖看到熟悉的两个大人,小家伙无比惊喜地跑了过去,它自己出了房,下了楼,挂出一副快表扬我的表情,疾奔到两人跟前,埋头拱了拱方棋的腿。
    地上的人没反应。小家伙爬上他的腿,摇摇晃晃的往上爬。这个有时候爱笑有时候很凶的人闭着双眼,上身被大大大王抱在怀里,它在他的腿上爬来爬去,以前这人都会很不情愿的训它一句,然而很少会把他赶下去,今天却一句话不说。
    大大大王一动不动,黑幽幽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像是不会觉得眼睛酸涩一般。小鸭嘴兽扒住方棋的手臂看他,叽叽乱叫,两个家长都没有回应,小鸭嘴兽挣扎着爬上方棋的手臂,这人被大大大王牢牢地抱在怀里,两人脸部紧紧贴在一起,只有胸膛露出一块空间。
    小鸭嘴兽钻到两人身体中间,叫声从叽叽到啾啾,最后是吱吱,慢慢变得尖锐刺耳起来。连叫带蹦哒,终于引起大大大王的注意来。男人的眼珠细不可查的动了动,低下头来。
    终于有人注意到它,小鸭嘴兽委屈的用后脑勺蹭了蹭方棋的衣裳,蹭了满头的浓血。
    小鸭嘴兽愣了愣,抬爪摸了摸自己黏在一起的毛,放下爪来,爪子上也是血。
    小鸭嘴兽尖叫一声,仰着头用后脑勺在方棋身上使劲蹭,然后闷头往他怀里扎,留着屁股夹着尾巴在外面乱抖。
    男人像是从一场噩梦里醒来,眼睛逐渐恢复神采,他低头亲了亲那人的侧脸,“脏了,要换衣服。”
    他动了动身体,视线下移,看到腹部的血洞,血已经流干了,血肉外翻出来,还能看得见里面新鲜红艳的肉色。男人动作顿住,眼底划过一抹什么,好一会,才垂下眼睛不看,伸手探向他的小腹,用衣服遮住了他的伤口。
    静了几秒,男人身形微晃,很快就稳住了,想要站起来,怀里的人失去支撑,往下面滑去。男人动作一顿,将人反手捞住,温言笑道:“我早就想抱着你走,又怕你不愿意发脾气,今天可真乖。”
    男人将尸体抱了起来,小鸭嘴兽本来埋在方棋的肚腹部,突然转换动作,小家伙爪子没勾紧,这人被大大大王抱了起来,它却从半米的……高空,滑了下来,屁股着地。
    “这里不干净,”男人皱了皱眉,看着满街尸体,道:“我知道你不喜欢看到这些,我们换地方住。”
    鸿元抱着人大步往城外走去,速度极快。小鸭嘴兽怔楞几秒,拼命地叽叽起来,它个小腿短,平时长途出行,它跟不上趟,都是那人把它抱在怀里,或是放在肩膀上、竹篓里,带着它走的。
    男人头也没回,脚步都没慢一下,小鸭嘴兽撒娇地叫,见没人理,只好一咕噜从地上蹦起来,一边拼命地叽叽,一边往前狂奔。
    然而身高相差实在太太太太太太悬殊了,拼了命的跑几十步,也比不上男人跨出去的一步。
    两个家长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小鸭嘴兽撵了半天,没撵上,在街上茫然四顾,吓得直叼爪趾,眼泪在小黑豆眼里打转,急得呜呜想哭。
    它站在原地不敢动,怕走远了,那个人和大大大王回来会找不到它。呆了几秒,只好低着头落寞的走回原地,坐在那人躺过的地方,神色哀戚,真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伸着脖子张望,等了一会,没人过来找它,小鸭嘴兽扁扁嘴,看着自己四只又短又肥的爪子发呆。
    又等了一会,还没有人来,小家伙开始咬自己的爪子。再等了一会,小鸭嘴兽大怒,来回翻看自己的肥爪子,左爪拍右爪,恨它们长得又短又小,跑得太慢!
    好半天,小鸭嘴兽才发现身后还蜷缩着一个小孩,它开始认真地考虑这个东西能不能吃。
    肚子饿得咕咕叫,对着捂着头缩起来的小孩看了半晌,特别想念它自己的竹篓。
    这时后面突然传来熟悉的稳重的脚步声,小鸭嘴兽眼睛一亮,像是人掰着脚一样,往后蹦了一百八十度,仔细一看,眼前出现一双对他而言像是一艘巨船一样的男人的脚。顺着视线往上看去,对上大大大王盈着笑意的眼睛。
    大大大王还抱着那个人,微微弯腰,喃喃道:“一家三口……一家人,上来。”
    它爬架子爬人都爬惯了,动作无比熟稔得扒着裤腿往上爬,到了腰腹的时候,碰到闭着眼睛的那个人,小鸭嘴兽抬眼可怜的吱吱叫,鸿元腾出一只手,将它提起来,放在肩膀上。
    大大大王的肩膀比那人宽厚太多了,不用扒着衣服担心掉下去。小鸭嘴兽有点害怕,有点紧张的坐在上面舔毛。鸿元抱着大的托着小的,继续往城外走,走了两步,小鸭嘴兽想起来自己还放在客栈里的竹篓,想了又想,还是没有胆子开口。
    就算大大大王比以前和蔼可亲多了,但也基本上都是对着那个人的时候。而和他单独相处,大大大王虽然没有故意做出凶狠的样子,但也很少讲话,他不说话就很凶。
    小鸭嘴兽含泪舍弃了自己的竹篓,想到里面辛辛苦苦的收藏了那么多吃食,是它的全部家当!心好痛 !
    不过没关系,小鸭嘴兽反复确认了好几遍,默默地记下了这里的地址。等到那个人醒过来,它可以求他回去帮它拿竹篓。那个人脾气不好,偶尔会凶巴巴的教训人,但几乎所有时候,不管它有什么要求,他都会有求必应。
    只要那个人说给它去拿竹篓,大大大王一定会答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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