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垫了层竹篾编的凉席,玉米棒子晒在上边,没人,问小洛才知都下地干活去了,她回屋搁下东西,提肉出来遇着裴勇挑着担子回来,见她提着肉,裴勇拧了拧眉,“三弟妹,娘说今个儿你做饭,就不下地了,将玉米棒子摊开守着就好。”
“我知道了,大哥,小木他们呢?我买了酥糖回来给几个孩子解解馋。”沈芸诺私心里不可以给其他几个孩子,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她有事和宋氏商量,一点酥糖不算什么。
裴勇怔忡了片刻,不自在道“在地里嚼玉米杆呢,我再瞧瞧还有没有甜的,给小洛带些回来。”他自来对沈芸诺没多少好感,不想她买了吃食主动问起小木他们,小木三兄弟,一人一口得抵小洛三口,算起来,沈芸诺吃亏吃大了,想着自家占了便宜,他有些不知所措。
晚上吃肉,肯定要做点米饭,沈芸诺揭开米缸和装面的罐子,装满了的,沈芸诺心中有了底,拿出水里冰着的葡萄,搬了小凳子搁在阴凉处,让小洛守着玉米,她去后院菜地摘菜。
裴老头是庄家老把式,菜地照顾得好,割了两大把韭菜和大葱,摘了五根丝瓜,而且她留意,丝瓜偏老,家里菜多,平日饭桌上却少得很,沈芸诺不难猜到缘由,宋氏舍不得油盐才抠着蔬菜煮。
她将菜地的菜摘了一半,夏季菜长势好,要不了几天就长回来了,回到前院,台阶上多了一大把豇豆和一根玉米杆,小木小金围在小洛两侧,小山乖乖和小洛并排坐着,三人口水直流,眼馋地望着小洛。
沈芸诺心想,三个孩子本性不算坏,本性坏的早就伸手抢了。
听到动静,四人抬起头。
“娘”
“三婶”
沈芸诺应了声,见小洛摘下一颗葡萄给小山,再给给小金,最后皱着眉头给小木,沈芸诺好笑,只怕还记着小木踢他呢,四人不吵不闹,沈芸诺让小洛将屋子里的葡萄拿出来,她原先准备酿酒,葡萄酒法子简单,可加糖的话成本高,她还要再想想。
小洛不太情愿,沈芸诺一颗没吃,这时候拿出来,肯定会被吃完的,他想留着,每日和娘吃一点。
小木见他不动,伸出手,小脸皱成了一团,信誓旦旦道“堂弟,我以后再也不打你了,我保证。”
小金和小山直附和,“我们也不打你了,以后谁打你我们帮你打他。”爹叫他们回来说是三婶买了酥糖,娘说三婶肯定是把首饰当了有钱了,不能得罪三婶。
小洛紧紧抿着唇,不为所动道,“娘还没吃呢。”
沈芸诺没料到他说这个,心中躺过一股暖流,“那行,拿出来娘也跟着尝尝。”沈芸诺先去灶房将骨头洗出来炖在锅里,骨头多,沈芸诺用大锅炖汤,加了满满一锅水,小木进屋瞧见了,盯着沈芸诺,提醒道,“水多费柴,奶会骂人的。”
他娘不让他亲近二婶,却没提到三婶和四婶,他想该是可以亲近沈芸诺的吧。
盖上锅盖,沈芸诺缓缓解释,“不碍事的,这几日开始忙了,补补身子是好的。”家里人多,总不能一人一碗就够了,有的选,沈芸诺也不乐意做一大家子的饭。
小木不再说话,逢着小洛提着篮子进厨房,小金小山亦步亦趋跟着,小洛选了一串大的递给沈芸诺,沈芸诺笑着接下,“你们到外边吃,葡萄皮别乱扔,吃完了记得把地扫了,别招蚂蚁,歇会我给你们拿酥糖吃。”
四个孩子咧着嘴笑得手舞足蹈,沈芸诺生好货,摘了颗葡萄放进嘴里,葡萄酸甜,不如她吃过的好吃,好在味道重,别有一种浓郁的葡萄香。
待灶眼里的木棍燃起来后,沈芸诺着手洗菜,端着水盆去外边洗,看小木拿着扫帚扫地,小金小山和小洛拿着棍子将玉米棒子摊开。
“待会我来,你们在阴凉处坐着就好。”这一刻,她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有满足还有其他。
傍晚时刻,归家的汉子妇人经过裴家门口忍不住驻足,味道香,舍不得走了,见裴老头宋氏,回了,羡慕道,“家里吃肉呢?”
裴老头喉咙不受控制滚动了两下,老实道,“开始忙活了,先补补身子。”
众人笑笑,庄户人家都是这么做的,吸一口气,不舍的往家走。
宋氏嘴里冒口水,脸上早已乐开了花,“老头子,老三媳妇买了肉,之后不用我再掏银子买肉了吧?”
裴老头倪她一眼,看院子里几个孩子帮着收玉米棒子,一阵欣慰,走在最后的刘花儿抱着小栓后悔不已,她不放心小栓一个人在家,出门干活便将小栓送去梨花家了,不想沈芸诺买了酥糖,宋氏守着不让她离开,想给小栓传个消息叫他回家都不成,想到这里,刘花儿胸口一阵郁闷。
进了院子,刘花儿酸言酸语道,“小木,你三婶呢,指使你们干活她去哪儿了?”
☆、第009章 姜老的辣
裴老头放下肩头的担子,回眸剜刘花儿一眼,“不会说话就闭嘴。”小洛两岁尚且知道帮家里干活,小栓三岁了还不理事,裴老头并非要孙子干活,无非看孙子体贴他欣慰罢了。
看着大孙子,裴老头面容柔和下来,“小木,不用捡了,看这情形明日不会有雨,玉米棒子就这么晒在院子里没事的。”又朝韩梅道,“你领着孩子下去洗手洗脸,背篓里的玉米搁着我和老大收拾就好。”
院子里到处弥漫着肉香,刘花儿被裴老头说得面红耳赤,奈何香味重,她扔了背篓就往灶房冲,看宋氏挡在她前边,刘花儿急了,“娘,三弟妹这股阵仗怕是用了不少油,我们快进去看看吧。”
这话说到宋氏心坎上,在门口宋氏就嘀咕了,吃肉要先将煎点油留起来,沈芸诺没做过肉,怕是不懂,想到此,因着吃肉的好心情也没了,怒气冲冲走了进去,灶台上满满当当全是大碗,一大碗猪肉炒大葱,一大碗韭菜鸡蛋,一大碗豇豆,两大碗丝瓜,惊得宋氏砸舌,“老三媳妇……这都是你做的?”
不说味道,只看菜色就知道味道极好,再一次,宋氏按耐不住地吞了吞口水。。
刘花儿也见着了,情不自禁称赞道,“上一次这样吃还是里正大儿子成亲的时候,三弟妹真是……”说着,咽了咽口水,伸手朝着韭菜鸡蛋去,中途被宋氏狠狠拍开,“饿死鬼投胎呢,你爹大哥他们还在院子里,多等一会儿要饿死你是不?”
刘氏悻悻然收回手,为自己找借口,“我这不是想尝尝味道吗?”
沈芸诺抽了抽嘴角,刘氏从外边回来,手脏不说,进门那会还抠了抠鼻屎,她要碰了那碗韭菜鸡蛋,沈芸诺不吃也罢,好在宋氏拦住了,“娘,饭马上就好了。”
她炖了一下午的骨头汤,随后挑出骨头给小木几人吃了骨头里的骨髓,再将汤翻到饭锅里熬,空出大锅煮饭炒菜,灶台热,炒好的菜搁上边不会凉,最后才做的饭,她知晓裴家的规矩,没煮干饭而是煮了一锅粥。
鼻尖充斥的肉香味叫宋氏挪不开脚,好一会儿才从中回过神来,锅里米翻滚着,宋氏拿起勺子搅拌了两下,朝窗户外喊道,“老头子,洗手准备吃饭了。”
刘花儿眼睛上下瞄着沈芸诺,“三弟妹下午就在灶房转了?”
宋氏瞪她一眼,知道她狗嘴吐不出象牙,冷脸道,“院子里的鸡还没回笼,你去赶,赶回笼了吃饭。”
刘花儿皱着眉头,不乐意,“三弟妹什么都没做……”
“是不是我使唤不动你了?不去就给我回屋,不干活别想吃饭。”照往年,在家里做饭的还要扫地喂鸡,一看沈芸诺就没做其他,可从刘花儿嘴里说出来,平白让宋氏来了火,就没个安生的时候,等了会不见刘花儿动,宋氏眉毛一挑,扬手朝刘花儿头顶拍去,吓得刘花儿捂着头往外跑,再也不敢挑唆谁了,嘴里直求饶“娘,我这就去,这就去了。”
刘花儿心里却记恨上沈芸诺了,都因沈芸诺懒引起的,看周菊在木盆边洗手,扯着嗓子咳嗽了两声,“四弟妹,你先别洗手,帮着我把鸡赶进笼子再说。”语气高高在上,刚在石阶上坐下歇口气的裴俊拧了眉,“二嫂,娘使唤你你使唤我媳妇做什么?”
宋氏嗓门大,院子里谁不知道宋氏叫的是刘花儿,就她懂偷奸耍滑,“二哥,你管管二嫂,别把家里人都当傻子。”
刘花儿眉毛一竖,欲好好和裴俊理论,望过去却看宋氏手里握着棍子,一下两下拍着手,刘花儿身子一哆嗦,讪讪笑道,“我不是和四弟妹开个玩笑吗,四弟妹,四弟真懂得疼人……”捡起地上赶鸡的竹竿子,朝院子里鸡挥着。
裴老头坐在门槛上,卷着手里的烟,暗暗比较着今年的收成,人多,一天就掰了两亩山地的玉米,剩下的三亩还不到时候,“老大,明日你带着老二老四去镇上问问谁家要短工的,做个五六日。”
家里除了种地没有进项,不攒点银子,秀秀成亲没有嫁妆,今年收成不如去年好,一家人还等着吃饭,如此下去,何时才能建屋子?
“我知道了,爹。”裴勇攒着劲想建两间屋子出来,孩子大了,一直挤在一块不是法子。
饭桌上,裴老头来了兴致,小口抿着酒,和裴勇说起今年的收成,刘花儿一筷子肉一筷子鸡蛋,看得沈芸诺恶心,起身去灶房将蒸蛋端到小方桌上,递给小洛,桌上有韭菜炒蛋,小木小金不觉得眼馋,小栓红了眼,伸手抓小洛的碗,沈芸诺不松手,他咧嘴大哭,嘴里的肉掉在饭桌上,看得沈芸诺别开了脸。
刘花儿满嘴油光,看小洛一人守着一碗鸡蛋,来了气,“三弟妹,家里五个孩子只有小洛一人一碗鸡蛋,不是故意挑事吗?还没分家呢。”
宋氏坐在上首,在灶房沈芸诺和她说了给小洛煮鸡蛋补身子的事儿,沈芸诺拿自己陪嫁银子给他补身子她觉着合适,听了刘花儿的话,不满道,“就你事多,鸡蛋和肉是你三弟妹自己花钱买的,你要花钱买鸡蛋给小栓我也当没看见,瞧你这德行,不吃就给我下桌。”
刘花儿撇撇嘴,“娘说的什么话,家里没分家,三弟妹这么做就是不对。”推开凳子,走到小桌边欲夺小洛跟前的碗,啪的声,宋氏摔了手里的筷子,“你个眼皮子浅的,把老二今年干活的银子给我拿来,别以为瞒着我就不知道了,三墩子说了你们在李地主家帮工五文一天,把钱给我交出来。”
宋氏对刘花儿怨恨只多不少,家里银钱都她管着,刘花儿竟偷偷昧下裴万去地主家做工的工钱,寻常人家请帮忙只管三餐就成,她没料到还给发了工钱,若非她担心沈芸诺是个结巴坏了裴家名声找三墩子问,还不知晓刘花儿有这个胆子。
刘花儿动作一顿,没反应过来手被裴万捏住了,“工钱我不是叫你拿给娘吗,你没给?”裴万平时话不多,这还是沈芸诺来裴家第一次听裴万说这么长的话,随后,刘花儿就被裴万拎了起来,边往外走边怒斥道,“钱藏哪儿了,拿给娘。”
裴万力道大,拽着刘花儿的手掐得她龇牙咧嘴,闷哼道,“在屋子里呢,你弄疼我了,快松开。”刘花儿真是又气又疼,也不想想她藏着银子是为了谁?家里的银子全宋氏捏着,肯定是准备为裴秀置办嫁妆的,裴秀一根筋的要攀高枝,嫁妆哪能少了,除了嫁妆,家里又一贫如洗了,她不谋划,将来怎么办?
好好的一顿饭闹成这样子,裴老头没了兴致,沉声道,“老二,你松开她坐下吃饭,老二媳妇拿了银子回屋想想,你这么做,你娘怎么管着这个家?”
凡事有一就有二,若家里人都只顾着自己,这个家就散了。
桌上菜多,刘花儿舍不得走,然而裴老头发话了,她不敢留下,快速拿了银子回来,捂着肚子装难受,“娘,让我再吃点吧,饿得肚子疼。”
宋氏哼了声,将肉碗往跟前一放,“坐下吧,我看你吃了两片肉了,剩下的给你爹和大哥他们。”警告她不准夹肉,刘花儿点了点头,坐在凳子上,大口大口喝着碗里的骨头汤,好几次想说点什么,又不敢张嘴,韩梅神色得意,刘花儿拿小木当枪使的气算是出了。
肉不多,沈芸诺一片没吃,今日主要是和宋氏商量给小洛补身子的事儿,得了宋氏点头已足够,短短几日,她竟然会为着能用锅和造而高兴,沈芸诺心底一阵酸楚,不过,今天这件事倒是让她对裴家有了新看法,没分家,家里的银钱都是宋氏的,也就说,被宋氏拿走的银子是她陪嫁的银子,这点毋庸置疑。
还有半斤瘦肉,沈芸诺准备给小洛做包子,剁碎了,拿碗盛着冰在水里,和好面等着发酵,没有酵母米分,只能等着自由发酵,一切收拾好了,沈芸诺才牵着小洛去灶房烧水洗澡,小洛提醒她锁门,沈芸诺想了想,依言落了锁,被院子里乘凉的刘花儿见着了,得了一记白眼。
“三弟妹屋子里有什么,跟防贼似的。”语气酸到天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