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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朝在病床边站了一会儿,想问“您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但老人似乎已经睡着,周身散发着暮气,像已经死去一般。
    如此情形,即便是问,也问不出答案。
    老人刚才的行为看在旁人眼中并不稀奇,无非是病入膏肓的人认不得自己的亲人,说话颠三倒四,但叶朝心中本有疑惑,本就是抱着那个荒唐的猜测而来,话音入耳,便像震天撼地的落雷。
    “谢谢你代替小宴来看我。”
    “年轻人,回去吧。”
    老人知道什么?面前的“年轻人”不是自己的孙子?
    如果真是这样,老人为什么会如此平静?
    叶朝紧蹙双眉,理不出头绪。
    方才凌宴的反应也很奇怪,正常人应该马上反驳,“爷爷,您再瞧瞧,我怎么不是小宴?”但凌宴听到那句话之后就僵着没动,反倒是护士笑着打圆场。
    通常情况下,在护士解围后,凌宴应该附和几句,但凌宴直接转移了话题,出门撞见他,眼神惊恐,额头上有汗。
    这说明……
    叶朝揉着眉心,那荒唐的想法变得越发清晰。
    可是怎么可能呢?
    凌宴没过多久就回来了,面有难色,“首长,您是跟我回家凑合一宿,还是住宾馆?我家里条件不好,又冷又潮。”
    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叶朝明白,凌宴不想让他去自己家。
    原因是什么?因为凌宴自己也对那个家不熟?
    叶朝想了想,问:“你呢,今晚怎么办?”
    “我在医院陪陪爷爷,还得联系丧事团队。”凌宴抹了把脸,笑得勉强,“这两天我就不回去了,您如果要住我家里,我这就送您回去。”
    叶朝道:“不用,我住附近的宾馆。”
    早晚会回家的,不急这一时。
    凌宴似乎松了口气,“首长那您现在?”
    “你有办丧事的经验吗?”
    凌宴摇头。
    “那就在这儿陪着你爷爷吧。”叶朝说:“其他事交给我。”
    “这怎么行?”
    “听话。”
    凌宴心口蓦然一震,为那句温柔又强势的“听话”,也为叶朝沉敛深邃的目光。
    叶朝离开病房,接连抽了两根烟,才闯入夜色中。
    因为那个猜测,他不由自主将眼前的凌宴当做了糖糖,还说出了“听话”这种有些无奈,又带着宠溺的话。
    内心根本平静不下来,与办理丧事一条龙的小贩交涉时,走了好几次神。
    十年前凌宴离开的时候,他暂离军队,强打精神帮助凌、陆两家办完丧事后,决绝地向自己的家人与凌宴的家人摊牌。
    当初的风浪已如过眼云烟,时间没有扶平伤痛,却带来了理解。如今凌宴的父母将他当做自家的儿子,把给予凌宴的爱都给了他,叶家长辈也原谅了他,不再干涉他的感情。
    十年后再次处理丧葬相关的事,叶朝看着小贩递来的价目本,嘴角扯起浅淡的苦笑。
    凌宴几乎没有睡觉,一直在病床边陪着老人。
    在他很小的时候,祖父就去世了。自从8岁那年去了部队大院,外祖父就成了他最亲的祖辈。但是他没能为外祖父送终,还让外祖父感受了一回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
    如今尽心伺候“爷爷”,他不仅是替“凌宴”尽孝,也是为自己做些以后没有机会再做的事。
    老人在第二天夜里去世了,闭眼之前什么话也没说,也没有看任何人。凌宴跪在病床边,无声地哭泣。
    胸中的悲伤是真实的,浓烈,却不激烈。
    叶朝将他扶起来,他又向老人鞠了一躬,轻声说:“爷爷,再见。”
    老人没有什么的亲戚,只有相熟的街坊,丧事一切从简。办理完毕后,叶朝与凌宴一同回家,不出所料看到凌宴眼中的慌乱。
    凌宴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家”,虽然竭力表现得熟悉,还是像个初来乍到的陌生人。
    家里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只有一贫如洗的味道。叶朝坐在一条跛腿的板凳上,说了声“冷”,凌宴连忙说:“我给您开空调!”
    但是屋里根本没有空调。
    凌宴手指颤了一下,慌乱地解释道:“啊,空调前两年坏了,我,我忘了。”
    叶朝半眯着眼,轻声道:“嗯。”
    当天晚上,两人住在家里。凌宴坚持把床给叶朝,自己打地铺。叶朝看了看那冰凉的地板,实在不忍心,凌宴却利落地铺开棉絮和被子,钻进去不到一分钟就睡着了。
    太累了,就算心头盈着越来越浓的担忧,还是抵不住铺天盖地的倦意。
    叶朝看了他一夜,无数次在心头问:“糖糖,真的是你吗?”
    次日一早,两人驱车回部队。凌宴在半路取回自己开来的吉普,赶了一天路,回到军营时天已经黑了。
    叶朝要回宿舍,凌宴看了看两辆已经分辨不出本色的车,回头道:“首长,我把它们冲一冲再回去。”
    “嗯。”叶朝独自回寝,换了衣服,出了片刻神,见凌宴还没回来,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推开凌宴的房门,目光在屋内逡巡,最终落在书桌的抽屉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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