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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罗少恒一直心不在焉,连季予他们说了些什么也没有注意。他不相信自己看错了,但又不得不相信,撇开刚才没拉住人无法确认身份不说,沈幕城的墓他都已经扫了十年,当初的死亡报告也是医生亲手交到他手里的,又怎么可能会再出现。
    回到度假村,他跟季予两人打了个招呼回了自己住的地方。一进屋里他就将自己整个人抛进柔软的大床里,拿起枕头捂住自己的头,但吵杂的耳鸣却依旧没有减少。
    ——我喜欢你,你要不要跟我交往?
    ——你下次还是别来接我了,大家都在看你,这醋太酸啦。
    ——你会不会想起以前的事情就忘记我了?
    ——我只有你一个人了。
    ——这里是A市第一人民医院,麻烦您过来一趟。
    ——这是伤患的死亡报告,请节哀。
    ——沈幕城已经死了!
    一个人的时候回忆就像是把刀,捅进心里了还要不断地来回转几圈,将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再次搅得鲜血淋漓。
    ——沈幕城,以后我们要生活在有山有水的地方,白天上山采风,晚上下水泡澡。
    ——好。
    ——沈幕城,以后你洗衣做饭拖地养我。
    ——好。
    男人宠溺纵容的话像是在昨天刚刚说过,头像是要炸开一般难受,罗少恒揪着自己头发的手越来越用力,感觉自己内心像是被撕扯成两半,一个是二十岁时的自己,一个是现在的自己,一个想将对方拉出深渊,另一个则想将对方拉进深渊,两人互不相让。
    他蜷缩在床上,整个人缩成一团,背部湿成一片,牙关死死咬紧,等心口那股无法忽视的痛意慢慢减轻才缓缓坐起来,伸手按开床边的壁灯。
    房间亮了起来,灯光照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额头带着未干的汗意。他伸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放着一个相框和一个深色的小木牌。
    相框里的罗少恒才十八岁,窝在沈幕城宽厚的怀里笑弯了眼睛,沈幕城冷漠的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是他的视线明显不在镜头上,而是看着怀中的罗少恒。
    罗少恒的手掠过照片,拿起旁边的小木牌,木牌上刻着“现世安稳,愿恒平安”八个小字,右下角署名是沈幕城。
    他轻轻摸过落款上的名字,仿佛这样能减轻自己的疲倦一般。
    这个小木牌是他当年和沈幕城一起来刻的,当时他们约好三十岁以后就在云山开个度假村,聘请专门管理的人员,两个人做甩手掌柜,每天只要游山玩水、吃喝玩乐就够了。
    现在度假村开起来了,人却只剩下他一个。
    罗少恒低头亲吻木牌上的名字,低声说了句连自己都几乎听不清的话,紧紧将木牌攥紧在手心里。
    这样就更就靠近一些了吧。
    **
    季予和顾柏第二天就离开了,罗少恒送完两人之后又开始计划着下一次的外出。现在已经是冬天,他打算去瑞士看雪,走之前约了陈湛出来见面,免得他又说自己一年半载约不到一次。
    陈湛是罗少恒当年在疗养院的主治医生,罗少恒是他刚回国接的第一个病人,两人年纪相差不了几岁,除去医生和病人这层关系,还成了很好的朋友,即使罗少恒出了院也一直有联系。
    两人约在市区的一家咖啡厅里,地点是陈湛定的,美名其曰让罗少恒进进城,别没事老窝在山旮旯里,明明才是而立之年,偏偏活得像个老头子,荒废了人生大好时光。
    罗少恒到的时候,陈湛已经先到了,正低头翻着一本书,旁边放着一杯咖啡,说明他已经来了一会了。罗少恒快步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抱歉,路上有些堵车。”
    陈湛合起书放到一旁,毫不在意地说:“没事,我刚好在附近有个病人,就顺道过来了。”
    罗少恒看了眼书封上的名字,上面写着“论催眠与现代医学合并的可能性”,不禁说:“你还真是用生命在工作啊。”
    “这个吗?”陈湛看了眼书本,笑道,“打发时间罢了,之前一个病人送的。对了,喝点什么?”
    “摩卡吧。”罗少恒说道。
    陈湛招来服务员给他点了咖啡,又另外加了几份点心。
    “最近怎么样?感觉睡得不太好啊。”陈湛打量了下罗少恒的气色说道。
    “有吗?”罗少恒开玩笑道,“冬天是云山的旅游高峰期,忙着赚钱呢。”
    陈湛笑笑也不拆穿他,是什么情况两人都心知肚明,至少现在罗少恒的状态要比前几年好太多了,不能再要求过多。
    服务员把咖啡和点心送上来,两人聊了些最近的琐事,陈湛问起罗少恒这次要去的地方,得知他要去瑞士滑雪便说:“不是说冬天是旅游高峰期吗?怎么跑这么远?什么时候去?”
    “后天吧,反正度假村有小泉看着,我就做个甩手掌柜好了。”罗少恒说道,正好他也想出去散散心。
    “一个人去?要不晚几天,我忙完和你一块去,正好我也回以前的学校看看。”陈湛建议道,他以前便是在瑞士留的学。
    “不了,这次我一个人去。”罗少恒摇摇头说。
    “也是约定里的一项?”陈湛猜测。
    “是啊。”罗少恒笑道,这是他以前和沈幕城约定过的,到了冬天去瑞士看雪,即使现在沈幕城不在,这个约定他也会继续完成。
    “注意安全。”作为罗少恒曾经的主治医生,陈湛知道他的坚持,没有再多说什么。
    “不用担心。”罗少恒说道,这几年他跑了无数个地方,早就习惯了一个人流浪。
    从咖啡厅出来,外面的寒意席卷上来,罗少恒紧了紧大衣,听到陈湛问:“你开车来的吗?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我车停那边。”罗少恒指了指前面停车的地方,正好陈湛的车也在那边,两个人一起过去,边走边聊起过年的事,下个月便过年了,陈湛问罗少恒今年怎么过。
    “在度假村过就行了,你有空就过来玩。”罗少恒说。
    “应该不少人去度假村过年吧,还有我的位置?。”陈湛打趣道。
    “陈医生是终生VIP客户,随时过来。”罗少恒顺着调侃了句。
    “那我就放心了。”陈湛目光在他略显憔悴的脸色一掠而过,又加了一句:“注意点日常作息,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
    “行了,怎么以前没见你这么啰嗦,这么多年我……”罗少恒的话戛然而止,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能的事情一般眼睛微微睁大。
    “怎么……”陈湛话还没说完,罗少恒突然几步冲到自己车旁,解锁拉开车门坐进去,然后启动,倒车,车子从陈湛的身边穿过。
    他的动作一气喝成,快得陈湛甚至来不及反应,等他回神就见罗少恒的车子已经开出了一大段距离,连忙上车追过去。
    罗少恒的车开得很快,他紧抿着唇,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力道大得指骨都有些泛白,油门一直在往上加,远远超过了市内限制的时速,快速地穿梭在主干道的车辆中间,很快便将它们甩在后面。
    他盲目的开法引来了不少车辆的喇叭声,但是他全然听不到,脑中只剩下刚刚短短的一瞥中看到的那个身影,那张熟悉的脸让他大脑一片空白,身体比理智更快一步作出反应,想也没想便驱车追了上来。
    后面传来警车鸣笛的声音,罗少恒加速穿过已经闪动的黄灯,车子冲上天桥,逼近一辆黑色轿车,几番较劲后最终不管不顾地超速拦在前面将对方生生逼停下来。
    车子一停,罗少恒立马推门下车,快速朝那辆车走过去,刚好对方也下了车,两人相对而立,罗少恒的脚步顿住了。
    不是他。
    不是沈幕城。
    “喂,你追我车干什么?”对方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被罗少恒卡了几次竟然也没生气,只是奇怪地问他。
    罗少恒没有回答他,而是走到他旁边往车子里面看了看,除了这个年轻人,车里面只有一个司机,确实没有他想要找的人。
    可是他刚刚明明看到沈幕城上了这辆车,怎么会不是他呢?是自己追错车了吗?
    罗少恒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明明一直盯着那辆车,怎么会变成另一辆?
    ——你不是失忆了吗?怎么还会反追踪这些本事?你以前干什么的?
    ——不知道,你要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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