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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该是他的下场,从高处坠落,一了百了。
    但是他在崖边坐了一整天,浑身都泛着疼痛,却始终没有往前栽倒,而是保持着这个姿势,任由脑海被她填充覆盖,密密麻麻地彻底隔离开思考。
    他以为没有牵挂,但牵挂她不想走。
    燕居闭了闭眼,在脱力感袭来的瞬间却是下意识地往后躺倒,后脑勺磕上了硬邦邦的石头,锐利的疼在脑后蔓延开来,带着有些黏稠温热的触感。
    耳边传来尖锐的一阵耳鸣。
    “喂,燕居,你躺在这里是想做什么?”尖锐之后的声音温软熟悉,却清晰地能让他感觉到是遥不可及的梦境,“快点醒来啦,你到底要躺到什么时候。”
    躺到你也躺到我身边,或者是你愿意伸手拉我起来的时候。
    他闭着嘴没有说话,免得一开口就把自己的梦境惊走。
    而就算他保持着沉默,那道微微带着凉意,似乎并没有多在意他的声音也消失不见,他和她的所有痕迹都在颜家的那座房子里,现在他连进都进不去。
    比起这些来,过去的一个月更像是他异想天开的一场梦。
    他躺着等了两分钟,忍不住在地上蹭了两下,用再度传来的疼痛感让自己清醒过来。
    “燕居你都感觉不到疼的吗?”
    只是那道声音重新响在耳边,而他却像是看到了她在旁边,脸上的神情一定是不耐烦中带了些心疼,然后还每每都要打趣他。
    就像她经常会说颜慎的种种不好之处,可遇事却还是细细地为他妥帖思量,护短地保护着周围的人。
    他曾经也是有这个待遇的。
    声音再次消失不见,他又在地上蹭了两下,不再温热的黏稠触感蔓延到脖子边,而之前已经麻木了的身体却能感觉到一阵阵漫上来的冷。
    好冷,他真的要冻感冒了。
    。
    再醒来时看见的就是一片雪白,鼻尖蔓延着的消毒水味是医院特有的气息。
    燕居忍不住皱了眉,转头想撑着自己坐起来,尽快离开这个让他厌恶的地方。
    起到一半时看到了老神在在地端坐在沙发上的人,闲适地翻着报纸的姿态和他周围的气场格格不入。
    “颜慎,”一开口不但声音嘶哑,连脑后也生生地作疼,燕居忍了下没伸手捂,看向颜慎的目光里不自觉就带上了两份期盼,“你在这里做什么?”
    颜家家主,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忙人,真能指使动他在这里等着个病号醒来的人,整个荣城应该都找不到第二个。
    燕居的手死死地扣住了垂在身侧的被子,感觉到脑后生疼的地方有青筋在飞快地跳,连带着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跑出来。
    “你不是猜到了,能让我在这等你的人,也只有好好。”
    颜慎抖抖手里的报纸把它恢复成原状折好,“昨晚好好给我打了个电话,顺便问起了你,我受她所托来找你有些事,没想到就遇见了个狼狈窝囊到差点把自己弄死在山顶上的人。”
    “我原本还以为你有些拿得起就放得下的骨气,燕居。”
    他说话时惯常便是无喜无怒的模样,这一句话更是听不出来到底是赞扬还是贬低,只是多少透露出些可惜的意味。
    觉得尚可却又不得不弃之不用时才会觉得可惜。
    燕居手一滑,被子松脱出去,指甲却扣进了手掌里。
    他的手掌里甚至还有昨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扣进去的小石子,石头是被清理干净了,但扣出来的带着淤青和血迹的小坑却还在。
    颜慎收拾好报纸又拉了下自己笔挺的西装,“好好也是走了才想起来,这么多天却是连酬劳都没有给过你一分,特意打电话回来让我帮着处理下。”
    “我查了下你的账户,钱好像是不少了,想了下还是给你需要的东西好了。”
    他朝外面看了就有保镖推门进来,手里捏着轻飘飘的一张纸,特意被放大了的照片上,男人闭着眼脸色青白,已然是彻底死绝了。
    那是当年被他当做筹码用以交换的罗六的儿子,也是锲而不舍地想要干掉他,让他连离开都不能的人。
    然而他现在已经死了。
    他不用再寻求庇佑,杀鸡儆猴,甚至之后都鲜少有人再来找他麻烦。
    快五年的阴影在一瞬间被挥散,燕居心里却没有一丝喜悦,反而是更加惶恐的害怕蔓延上来,他不敢说,但那个感觉愈发明显。
    没有什么是平白无故就可以得到的,酬劳越好,这场交易结束得越干脆。
    双方都得到了想要的,从此也就不用再纠缠。
    这的确也是他一开始的目的,但现在……
    燕居伸手掐住了自己的喉咙,试图想把那双已经无声无形地掐住了他的脖子,害得他连呼吸都不会,连话都说不上来了的手拿开,艰难地挤出话来。
    “我……要和她说话……”
    颜慎面无表情,定定地盯着他看了一会之后才往后看了眼,跟在他身后的人就拿着平板凑到了燕居面前,调出什么之后将屏幕朝向了他。
    阳光,沙滩,灿烂到热烈的天气,快乐到碍眼的男女。
    颜好并没有看镜头,她在看着照片里的那个男孩,捏着什么就追着人打。
    她笑得格外明媚,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丝毫没有被过去一个月所困扰。
    也丝毫没有被他所困扰。
    燕居突然难耐地弯下了腰,他把整张脸都闷到了被子里,任由那刺鼻又厌恶至极的味道将他掩埋。
    他曾经在这个味道里任性地想装睡留下爸爸,却害得一家人支离破碎。
    而现在,他在同样的味道里,感觉到自己好像再次失去了什么。
    模糊的,不清晰地失去,伴随着的却是清晰又深刻的疼痛。
    他浑身都在疼,被寒风吹久了的骨头,被他一次次磨破流血的后脑勺,还有之前被压得喘不上气来的地方。
    全部都痛。
    痛得他连呼吸都想关闭。
    “我知道了,”燕居说了一遍,含在嗓子眼里的声音根本没人听得见,他停顿了下,稳住快要奔溃的音调,重复了一遍,“我知道了。”
    知道她要的是什么,知道自己改怎么做。
    他从来没有成全过别人,挣扎的都是怎么活下去,而在他想过放弃活着之后,他也可以为了她而尝试着成全。
    颜慎站在原地没走,他难得有对着别人耐心还好到这个份上的,尤其那个“别人”还是试图抢走他的宝贝妹妹,却撒谎让他的妹妹伤心了的人。
    他作为哥哥帮着揍了一顿,却还是没有出气多少。
    不过现在看着将脸死死地埋在雪白色的被子里,脑后还绑着厚厚的绷带,恨不得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的人,他终于觉得有些出气了。
    没白费他特意找出好好去年的照片来气他。
    颜慎满意地抬脚朝门口走,几步之后却顿住了步子,转头看向床上的人,“既然你已经失业了,那有兴趣来我这里工作吗?”
    在商言商,他给出了最有吸引力的条件,“好好只是去上学,到底还是要回来的。”
    他停顿了下,朝着刚有些晃过神来的燕居身上又补了一刀,“就算她在外面结婚了,也是该回娘家看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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