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有个姐姐。”
游敏艰难地扯动了一下嘴角:“你没有吗?”
“也对。也许老头子有私生子。”叶宁予开心地笑起来。
他很快地抽掉手里的烟——叶宁予抽烟的姿势有点穷凶极恶,倒是完全不像女人——又更快地点燃了第二根。这次游敏向他要了一根,两个人躺在一起抽烟,烟灰掉在缎面的被罩上,烧出一个接一个小小的窟窿。
“……子明找到你之前,我其实想过,你要真的不回来,就算了。我没有笼子,不能锁住你一辈子。可子明找到你了,我就明白了,他就是我的笼子呀。”叶宁予笑起来,“阿敏,你和他睡过吗?”
这个突兀的问题让游敏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他没有回答。
叶宁予似乎也不太在意答案,吐出一口烟气后,轻声说:“不舒服,太痛了。他比你凶多了。”
游敏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正巧叶宁予也转过头来,眼睛里不知何时堆满了泪水:“你真傻。你走啊。你欠了他什么?钱?我替你还。”
察觉到叶宁予的四肢在微微抽搐后,游敏知道他可能又要犯病了。一瞬间他脑海中闪过“皮带在哪里、得把他拴起来”这个念头,可下一刻,无力的四肢又提醒了他酗酒乏力的人是自己这么个事实。
他不想说话,便无言地望着叶宁予,看着他毫无预兆地在自己眼前落泪:“你从来没把我当女人。除了子明,再没人把我当女人。可阿敏,你知道吗,他也不把我当我啊。”
“你别说话了,睡觉吧。”游敏生硬地打断他。
“我为什么要睡觉?我为什么不能说话?”
看他这副样子,游敏想,疯病又要犯了。他点点头:“那你说吧。”
“我说什么?”
“随你。”
“你说吧……你欠了他什么?你欠了他什么让他把你送给我?我替你都还掉,然后你走,再也不要回来。”说完叶宁予痛哭流涕,仿佛一夜之间失去了最亲密的人。
游敏蓦然失去了耐性,他掀开被子坐起来,低吼:“我欠了他的命!你还啊!”
叶宁予又笑起来,或者说是哭笑交织,发出的声音简直让人毛骨悚然:“……我就是他的命。他答应了妈妈……我就是他的命。”
“老子操你妈!别疯个没完!”游敏忍无可忍,伸手抓住叶宁予一只胳膊,将他从床上一把拖到床下,“我欠了他的命!我一家人都欠了他的命!你有几条命能让我还他,你数给我看看!你数啊!”
叶宁予死死抗拒着,拖住游敏的一只脚,在他身下蜷成一个小小的影子。
他放声大哭。
眼前的一切荒谬、嘈杂、乃至不堪。游敏没甩开叶宁予,只能任由他就这么趴在地上大哭。居高临下中,游敏发现叶宁予瘦得惊人,肩胛骨嶙峋地撑起那件精美的丝袍子,如同两扇大理石的门扉。
他哭了一阵,又不哭了,擦干眼泪和脸,抬起头,牢牢地盯住游敏,眼睛里的光芒就像是有火把在燃烧:“……你妈妈好吗?”
“死了。”游敏硬邦邦地甩出两个字。
“你为什么不带着她?你怎么能孤零零地把她留在那里。”
“带不了。”他无意再隐瞒语气中的厌烦。
“吃了就带走了,不难吃,甜的。”
“…………”
叶宁予毫不理会游敏的震惊,他露出一个恍惚,然而甜蜜的微笑,缓缓躺倒在地板上。丝裙贴身,勾勒出身体的轮廓,平坦的胸、微微下凹的小腹、下体略有些勃起了,裙子的下摆有一丝暧昧的水痕。
“子明知道了。他疯了,他打了我……我怎么求饶也不停下。”叶宁予始终在笑,“我以为我会死。太痛了。要是死了就好了……可要是死了,我也遇不到你了。”
“他力气好大,很粗暴,我很痛。我要真的是个女人,也许就不会这么痛了。”
如同一阵微风吹过,叶宁予眼中的一切迷糊都消失了。他向游敏伸出手,青色的血管在惨白的皮肤下隐隐流动:“阿敏,没用的。我不是我妈妈,你也不是。他不会爱你,不爱我们。他要结婚了。你杀了我吧。杀了我,你也可以死了。”
第49章
今年过年早,学期的最后一堂课上,教室差不多空了一半。
下课后有同学请还留在学校的人去喝一杯,说是“庆祝坚守到最后一刻”。梁厉笑着婉拒了,推说自己晚上的飞机回家,得收拾行李赶往机场。
既然他这么说,同学也就不再强求,还热心地问他要不要送。对此好意梁厉也婉拒了,收拾好桌子上的书和笔记本,和教室里剩下的同学提早拜了个年,这才潇洒地出了门。
南方的冬天可以说十分舒服,眼看着年关近了,一走到到户外,依然是满目翠色,甚至说得上一句和风习习。回家之前梁厉先去图,然后一看表,下午五点,离他的红眼航班还有差不多六个小时,时间非常宽裕。
这趟航班的目的地并不是家。
自从和丁照和的事被捅到家里,梁厉就再没回过家了。
回宿舍的路上他顺路打包了两个汉堡、一杯冰咖啡、一杯冰可乐,付完帐后想想,又加了个蔬菜色拉,准备当晚饭。因为觉得天气不错,梁厉是走回住处的,到了楼下后天色暗了大半,他习惯性地抬头看看自家的窗户,不出意外地暗着。
走廊里的灯坏了有一段时间了,不过梁厉也早习惯了,轻车熟路地爬楼梯,结果在最后一个拐弯被家门口楼梯边杵着的一团黑影吓得差点没跪倒磕头,更别说那黑影脸上还有一块白惨惨的荧光——自然是手机屏幕造的孽。
“……你……!”
梁厉第一反应是破口大骂,又迅速地硬生生忍住了,他站定,心有余悸地喘出一口长气,一言不发地看着不知道为什么会坐在自家门口的詹之行。
可楼道里这么暗,多严厉、冷漠的目光都派不上用场。梁厉咳了几下:“有什么事?”
詹之行坐着没动,也没说话。
他们有几个月没见过面了,电话都没通过一个。梁厉忍不住想,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子。
梁厉等了一会儿:“没事就让一让,我要进门。”
詹之行默默站起来,让出一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