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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滚!”赫伦喝口牛奶,径直朝后走去。他刚走几步就顿住脚步,偏过脸说:“跟我到后院去喂喂鸽子。”
    两人并肩来到后院,坐在台阶上。
    卢卡斯将米摊在掌中,有鸽子主动来啄食。
    赫伦则像渔夫撒网似的把米扔出,哗啦啦地掉落一地,甚至砸在鸽子身上。
    鸽子被这大米流弹吓得四处乱跑,急促的咕咕声立刻响起。
    卢卡斯转过脸盯着赫伦,很长时间都没有出声。
    “它们已经长大了,为什么不跑?”赫伦慢悠悠地说。
    “我用绳子把外翅的羽毛绑起来了,鸽子飞不了。”卢卡斯说,“它们在这里生活久了,会把这里当成家,就算解开羽毛也不会逃跑。”
    赫伦把手里的米悉数撒出,拍了拍手。他的胳膊横搭在屈起的膝盖上,手腕无力地下垂。
    卢卡斯能听见他绵长的呼吸,还能闻到他衣服沾染的淡淡酒气,有清香的葡萄味。
    “您今天不太对劲。”卢卡斯紧盯着他说。
    赫伦慢腾腾地喝口牛奶。“我挺好的。”
    他的声音沉闷得像生锈的钟鼓,没有去看卢卡斯的眼睛。
    卢卡斯严肃地看他一会,把视线转移到鸽群上。
    “不对。”
    许久过后,卢卡斯开口,“鸽子少了一只。”
    “少就少了呗。”赫伦无所谓地说,“说不定挣开绳子飞了呢。”
    “这很奇怪。”卢卡斯摸摸下巴,“已经绑了挺长时间了,鸽子也很驯服,怎么会逃跑呢……”
    “这些动物哪有什么人性。”赫伦站起身来,“它们只会遵循本能和兽性。”
    “就算是动物,养久了也会和人产生感情。”
    赫伦居高临下地瞧他,“随你怎么想。”
    他扯下沉重的外袍,毛躁地团成团,扔给坐地上的卢卡斯。
    “给我洗了,用豆蔻熏香。”
    外袍太大,套住卢卡斯的头。他透过一层衣料,朦胧地看到赫伦。
    他的主人抓抓头发,抬脚离开空地,脚步是罕见的紊乱。
    “果然不对劲。”卢卡斯望向他的背影说。
    他捧起外袍,凑近闻了闻,摩挲着柔软的料子,端详上面的纹路。
    他是如此仔细,以至于能看出衣缝组成的网孔、细小得可以忽略的衣面球。
    他顺着丝织的方向抚摸,轻柔得像在抚摸爱人的手。
    他看到一块淡淡的油渍,那是赫伦吃晚餐时沾上的。他用手指绕着油渍画圈,在心里想出无数个沾染油渍的场景。
    他工整地叠衣,哼着快乐的调子走到中庭,拍了拍洗衣女奴的肩膀。
    “波培娜,能教我洗衣服嘛?”他顿了顿,“还有熏香。”
    女奴放下湿哒哒的手,奇怪地瞅他一眼。
    ……
    已经到了盛夏,最后一丝凉爽被燥热吃尽。奴隶把冬天窖藏的冰块拿出,巧妙地用扇子扇出冷风。
    罗马人的活力似乎被高温燃烧殆尽,不怎么出来走动。整座城陷入一片热烘烘的低迷中。
    皇帝为鼓舞民众、提高税收,在圆形剧场举行盛大的角斗表演,命令所有角斗士必须参加。他希望以血腥的厮杀唤醒人们的干劲。
    而他的确如愿以偿。
    根据规定,卢卡斯也需要出战。
    他站在镜前整理装束。
    黑皮甲贴合地包裹肌肉,灰铁色的护膝绑至脚踝。他不疾不徐地绑右护臂,嘴里咬着绳带,和左手来回配合着。剑锋被他磨了很久,锋刃聚集晃眼的光。锋利的装束与他本人极其契合地交融。
    他的主人特意过来为他鼓劲。
    过去一段时间,卢卡斯一直穿奴隶的粗布短袍,赫伦很久没看到这样凶猛狠厉的卢卡斯了,险些忘记他本质的锋利。
    “呦,角斗士穿上他该穿的衣服了。”
    赫伦走进他的房间,双手抱臂依靠门框。他的半张脸在回廊的阴影里,露出的眼睛微微下垂,看似漫不经心地调侃。
    “其实这套装备可不怎么舒服。”
    卢卡斯咬着绳带缠绕手腕,声音颇为含糊。
    赫伦走过去。他看到黑带交叉绑到卢卡斯的小臂,皮被肤勒得鼓起。泛青的血管有力地凸出,纵横在强健的肌肉之间。
    他伸出手,把绳带从他嘴里拉扯出来,在卢卡斯的惊异目光下兀自替他绑绳带。他很耐心地缠绕,纤长的手指变戏法似的动弹,十分文雅。
    “我说……你可别死了啊。”
    赫伦抬眼瞧他,眉眼调笑地弯起。他没有丝毫紧张。
    对于这场竞技,他是胸有成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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