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图索耸耸肩,理所当然,“你要是进了元老院,天天和一帮逞口舌的白毛猴子辩论,嘴皮子上的油绝不会比我少。”
“所以我讨厌政治。”赫伦皱起眉说。
“所以你不思进取,我亲爱的赫伦。”加图索正色道,“作为表哥,我希望看到一个有抱负的表弟。我可不想你碌碌无为,一生都靠着波利奥的遗产吃饭穿衣。”
赫伦的黑眼珠动了动,沉默起来。
……
按照习俗,婴儿出生后的第九天是净化日。由于大多数的新生儿都活不过七天,只有熬过早夭期的婴儿才会被接纳为家人,而净化日就是迎接新生儿的日子。
中庭里搭起花墙,奴隶向婴儿撒花瓣、喷洒香水。婴儿吓得哭叫,短胖的小腿踹着襁褓,像一团蠕动的面团。
加图索把孩子抱起高举向天空,这代表父亲对孩子的认同。
苏拉为孩子带上护身符,使他免受恶魔的侵害。这串护身符会一直挂在他的脖子上,直到他15岁成年。
加图索抱着孩子,表情从未这样严肃过。他大声说:
“我的儿子叫塞涅卡。愿神明庇护他,愿维纳斯赋予他美貌,愿密涅瓦赐予他智慧,愿称狄克给他一颗正义纯真的心。期望所有恶魔远离他,所有不幸的事不入他的耳朵,所有的污秽不进他的眼睛,任何苦痛都不降临在他身上。我会永远守护他和他的母亲,直到神明召唤我灵魂的那一天。日月星辉皆为此誓闪耀,恶魔巫鬼皆对此誓绕道!”
赫伦安静地看着这一切。
普林尼迷雾般的影子一晃而过。那积累已久的怨念被勾起,说不清是爱是恨。
对于父爱什么的,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淡漠了的。
他以为早已遗忘的其实还是在乎的,他以为不值一提的其实还是重要的。
第19章 不解人意
赫伦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去范妮的屋子,想向她汇报塞涅卡的情况。
范妮躺在床榻上。弗利缇娜用树叶蘸水,把水珠甩落到她胸前。
这大概是驱魔辟邪的小动作了。
“弗利缇娜,停下你的活计,去给你的主人倒一杯羊奶。”赫伦命令道,“我想羊奶会比雨水更有营养。”
弗利缇娜点点头,利索地去了餐室。
范妮睁开眼睛,费力地说:“赫弥亚,快过来。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赫伦坐到床边,握住她发凉的手。
“赫弥亚,我得到了死神的召唤。”她衰弱地说,眼里闪着微弱的笑意。
“我梦见普林尼了。他还像年轻时那样英俊,坐在紫檀摇椅上,手里抱着熏炉,双脚搭得很随意。他的身体很修长,睫毛像羽扇一样,侧脸的曲线完美极了,任何一尊雕像都不及他五官的精致……”
“母亲!”赫伦抓紧她的手,“他已经死了!”
她浑浊的眼睛流露悲哀,“或许我当初不该和他结婚,愚蠢的我配不上他……他可以享受进口的食材,拥有自己的浴池,也能随意使唤奴隶。唯一不能做的就是选择自己的伴侣。”
“哪有什么配不上!您和他是政治联姻。他姓高贵的波利奥,您姓高贵的克劳狄。您和他是旗鼓相当的!”
“赫弥亚,很多事你并不知道……普林尼是个很沉默的人,什么事都闷在心里,哪怕再后悔都独自承担。所以……与我结婚,他的痛苦会比别人要大许多。”
弗利缇娜端着羊奶前来。她扶起无力的主人,将餐布铺在她的腿上,擦净她的双手,把杯子递到她嘴边。
范妮喝一口羊奶,弗利缇娜拭去她嘴角的奶渍。
“等我死了之后,我希望你释放弗利缇娜。”范妮对赫伦说,“她是个好女孩,应该和一位自由民结婚,孕育像她这样的贴心忠厚的后代。”
弗利缇娜激动地下跪。她古板的发髻微微打晃,肩膀发颤,那对红宝石耳环随之摇晃着。她手臂撑着地,难以支撑发抖的身体,好象在以全部的灵魂感谢她的主人。
“站起来吧,弗利缇娜。这是母亲对你的赐予,你应当接受。”赫伦说,“只要你尽到奴隶的职责,我会为你准备嫁妆。你甚至可以挑选你喜欢的丈夫。”
弗利缇娜感动得近乎哽咽。
范妮平定下来,喑哑的嗓音清晰一些:“今天清晨,斯兰差遣奴隶给我送口信,说她的儿子达荷要结婚了,希望你以波利奥家主的身份参加。”
“达荷?就是那个法官?”赫伦想起一个模糊的影子,声音十分沉重。
“是的。他是安敦尼的下一任家主,你最好在他的婚礼上露个脸。”范妮说,“作为贵族间友好相处的表达。”
上一世,在接到这个通知时,赫伦毫不犹豫地拒绝。婚礼和角斗表演的时间有冲撞,贪图享乐的他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后者。
可现在,他想做个相反的决定。
——因为,把他宣判为“非法继承人”的法官,正是这个达荷。面对普林尼的遗嘱和印章,他似乎做了非常公正的判决。
“好,我去参加。”他点头答应了。
……
贵族的婚礼总是繁琐而盛大的。
到了黄昏,火把队伍护送新娘到夫家,远看像波动连绵的水灯。
娇美的新娘最为瞩目。她穿着绣纹花朵的长袍,腰带把纤腰紧紧一束,头戴橘红色纱巾。她浓妆艳抹,红唇像玫瑰那样明艳,像极了民谣里的女神,或者她正是按照那种模样装扮的。
她被丈夫横抱着跨进门。奴隶朝来宾们撒榛子,寓意多子多福。大理石柱被新人涂抹油脂、缠绕毛线,这象征他们在婚后勤劳富裕。
赫伦坐在角落,不声不响地吃着糕点。新郎官达荷太过忙碌,他不能毫无眼色地找他攀谈。
菲碧是在他进门时就开始注意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