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尔甘蜷伏在维纳斯脚边,嘴里说着结婚的誓词。然后,他掀起了橘红头纱。
他看见了一副极美的五官。
——只消这一眼,他就硬了。
“世间神界,无有能与你的美比肩者!朱庇特忧虑你理所当然的傲慢,将宝珠掷于泥潭之中!我是铁匠伏尔甘,是你忠诚的丈夫。直到最后一丝烈火燃尽、铁物皆化成锈墟;直到鲜活的世间坠入昏睡、温热的生命永远冷寂。时间终堕进空虚,此爱不堕;实物终蚀为尘埃,此爱不蚀;色彩终褪为黯淡,此爱不褪!”
他低下头,哆嗦着吻上维纳斯的手背。
维纳斯坐起身,把头纱向前一扯,包盖住他的头。
“悲哀已成事实,委屈如长河流进内心。我终究躲不过众神之父的力量!我掌管爱与美,却被迫嫁给不爱的人。从此,我会让真爱只有一份,却只能给一个人;我会让美遍及一切,却只有善于发现的眼才能瞧见……”
维纳斯摘掉头纱,系在伏尔甘脖间,抬手拥抱住丈夫。
观众们乐呵呵地拍掌,朝舞台投掷钱币和干果,这是喝彩的方式。
……
表演结束,赫伦过了把表演瘾,扯掉厚重的假发。
乌提斯一直等着他,伸手摘掉黏在他肩上的干果皮。
他垂着头,样子有些失落。他困窘地扯了扯毡帽,瓮声瓮气地说:“您好像乐在其中呢,我真的替您高兴……”
赫伦注视着他,忽然问道:“乌提斯,为什么你的头发是黑色的,可眉毛是金色的呢?”
乌提斯动作一滞,轻轻咳嗽两声,将毡帽压紧些,细碎的刘海遮住了眉毛。
“我年轻时曾金发碧眼,只是现在老了,头发变成苍老的白色。您也知道,金色的染料可比黑色的贵多了!”
赫伦挑起一边眉毛,慢悠悠地出了舞台。
他在路边买了一串烤肉,边吃边走。
两人走回街道,投射下两个比本人更高的影子。
街道越深越窄,像一条没有尽头的隧道。当经过最后一栋民宅,眼前赫然出现一片开阔的黄树林。
梧桐树叶已转黄,阳光从树缝间流淌进来。一切都是金黄的,连漂浮的细细尘土都是。两人踩在落叶上,发出枯叶破碎的啪嗒声。
树林里安静极了,连风都没有,只有走路声和叶子落地的飒飒声。他们象两只封闭在黄玻璃球中的蝴蝶,与世隔绝。再不会有比此刻更静谧和独立的时候了。
赫伦的喉头一滚,将最后一块肉吞下去。
乌提斯悉心地递给他餐巾纸。
待到他丢掉纸屑,乌提斯明知故问:“吃好了嘛?”
赫伦不解地抬头。这一瞬间乌提斯猛地搂过他,一把刀锋抵住他的脖子。
钳制的力气大得惊人。赫伦受到惊吓,心脏疾跳不止。对死亡的恐惧使他忽略了,搁在脖间的其实只是刀背。
他忌惮匕首的威胁,主动放弃抵抗。
“请不要伤害我,我可以给你任何的财产!玫瑰园、房产什么的,任你所取。”
他回过脸,乜斜地看着乌提斯。睫毛惊慌地打颤,语调也是颤抖的,黑眼珠外罩一层恍惚的雾气。他整个人都在战栗,好象灵魂被吓跑了半个,非常的惹人同情。
乌提斯看他一眼,眉头皱起又松开,下巴轻轻抖动。
他放下匕首,恢复了本质的沙哑嗓音:“算了,我本来想向您演示您应该面临的事故的。您不要害怕。”
熟悉的音色如发狂的猛兽,强闯进赫伦的耳朵,顺着脉管跑到心里横冲直撞。赫伦浑身僵硬,脊背紧紧地绷直,脑中泛起漫漫大水,血液像被冻结一样。
他呆愣地转过身,近得能看清卢卡斯脸上的绒毛。
卢卡斯撕掉须发,摘下黑毡帽,将遮挡眼睛的刘海向后一捋,轻笑地说:
“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我亲爱的主人。”
除去那顶被染成黑色的金发,卢卡斯还是那个卢卡斯。
他的力量,他的锋芒,就这么毫无遮挡地穿透而来。赫伦曾被这种气息浸泡很久了。他失去过,可现在又回来了。
他盯了他一会,忽然脑门一热,揪住卢卡斯的衣领往地上按去。
卢卡斯猝不及防地摔倒。赫伦趁势坐上他的腰,一拳击向他的下巴。
他的力道没轻没重,好象把已久的积怨都放在拳头上了。他的心跳比刀锋抵脖时更快,脸颊热得发烫,血液像热油一样滚烫。不知怎的,他特别想让卢卡斯吃点苦头。
卢卡斯的嘴角被打出血。他盯着赫伦,大度地笑笑,任他发疯。
赫伦激动得颤抖不已,低声咒骂着,掐住他的脖子。他的大脑像被飓风席卷过,什么都没有,引以为傲的礼仪被抛诸脑后。
卢卡斯轻易掰开他的指头。赫伦恨恨地趴下来,泄愤一样咬住他的肩膀。
他的幼稚行为,使他像一只朝久别而归的主人撒娇的小狗。
“我早就该想到的……该死的!我忘了你还会变声,你这个狡猾的家伙!我要杀了你……我要咬死你这个自作主张的混蛋!”他气恼地骂道,夹杂着许多脏字。
卢卡斯一直没吭声。
……
很久,赫伦才镇定一些。
他揪着卢卡斯的衣领坐起身,发现他浅浅地笑着,盯着自己的蓝眼睛亮亮的。
卢卡斯歪头瞥一眼肩膀,笑着说:“您把我咬出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