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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现代主义,是英国画家查普曼在1870年举行的个人画展中,首先提出的油画口号,后现代一词,被他用来形容当时法国的印象派里——前卫画派超越的批判与创新的精神……”
    程濯掏出手机划了几下屏幕,分了心,没听清,也并不在意答疑本身。
    孟听枝以为他没听懂,或者陈述太书面,又换了另一种说法。
    “呃……这么说吧,有些艺术作品的风格比较超前,当下会有审美局限,可能理解不了,但以后也许会被人理解,在美术界,评论画的和画画的是两个专业,画派和风格有时候说不太清楚,可一个好作品出来了,总要有点说法,所以搞评论的人就要胡说八道了,这个以前没见过,现在也不太理解,那么就叫它后现代吧。”
    胡说八道是个笑点,他眼皮抬了下,唇角有弧。
    她悄悄捏住手上的一页薄纸,将边角搓成小小的圆柱梗,也朝他淡笑了下,平静地转回身子。
    不远处就是单独隔出的获奖展区,其中就有一幅是她的,那是个对大学生来说含金量很高的美术奖。
    本来有点想展示自己,可等她扭头时,程濯手机恰巧震响。
    他拿着手机问她最近的出口在哪儿。
    她指了路,领人去休息区。
    弧顶窗口的光落在脚边,窗外树荫里有飞雀聒噪的啾鸣,孟听枝看着手册上程濯的名字,退后半步缩进阴影里。
    她站在安全妥当的社交距离外,听程濯磁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字字落耳。
    “寿塔寺?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还指望上佛祖了。”
    第2章 打火机   似佛就在眼前
    凌晨的女寝安静至极,壁钟一格一格跳拨的微响,伴随着室友断断续续的鼾声。
    窗帘没拉严实,透进校园路灯昏黄的光。
    孟听枝躲在被子里,登上微博小号,从关注列表里找到徐格。
    有最新动态。
    【犯他妈的两个月水逆了,是他妈的哪方菩萨我没烧香?】
    这人名声比程濯响。
    但凡喜欢关注阔少八卦的都听过徐格,玩得开,混得野,是程濯发小。
    孟听枝点开评论区,一水儿眼熟名字的网红,哥哥妹妹叫得亲热。
    三楼的女网红提议徐格去寿塔寺拜拜,说那儿很灵。
    后面是一串楼中楼扯皮,最后定了时间。
    下周二。
    临近期末,下周二早上孟听枝满课,还是划重点的理论课。
    任课女教授是院里出名的古板学究,学期初就立下诸多规矩,其中包括一条:请假必须当面批准,否则一律按旷课处理。
    或许是平时的本分攒足好感,收到孟听枝的请假条,女教授揉匀手指间的护手霜,竟然没多问。
    瞥了眼孟听枝苍白的脸色,不仅准假,还关心了一句。
    “去医院看看吧,马上就到实训周了,别把身体搞垮了。”
    孟听枝暗暗松了一口气,点头应好,转身出了a大南校门,招下一辆出租车。
    “寿塔寺。”
    .
    孟听枝戴着耳机,靠在车窗上。
    室友周游发消息来问:“枝枝,你到医院了没有?”
    孟听枝早上没吃饭,这会儿有点晕车,脑仁酸胀,迷迷糊糊抬头,正见寿塔寺山麓苍树掩映的宝塔顶端。
    在她按下车窗的那刹,出租车飞速钻入逼仄隧道。
    视线猝然一暗,蕴凉疾风扑刮在脸上。
    孟听枝阖眸,仿佛看见推着石头上山的西西弗斯,无效的追逐,无望的热切。
    有一瞬她改变了心意。
    回去吧,孟听枝,不要再往前了,巨石会一万次坠落,从无例外。
    司机比她先一步出了声,叫她颤颤睁开眼皮。
    “姑娘,寿塔寺的姻缘签最灵了,记得去求一支,就二十块,别多给啊。”
    “那如果不是上上签呢?”
    她打小不是个运气好的人,陆陆续续掉钱失物,鸿运当头的滋味从没体验过。
    都说寿塔寺求姻缘灵,这也是拉人载客南来北往听到的消息,也没人说是好的灵,还是坏的灵。
    司机只好干笑着:“运气没那么差,姑娘。”
    云层遮住阳光,山间忽暗。
    客运站在佛山脚下,夏初是寿塔寺香火鼎盛的季节,虽然非双休,但香客也不少。
    一旁的旅游大巴进进出出,中年旅游队络绎不绝,导游呲呲带响的小蜜蜂别在腰间,鲜艳的小旗子挥着,招呼游客集中。
    眼前人来人往。
    孟听枝给室友回了一句“到医院了”,走向售票窗口,翻出学生证,不一会儿,窗口给了她一张半价票,问她要不要坐缆车,缆车票也可以半折。
    “谢谢,不用了。”
    孟听枝收起证件和票,她猜徐格一头热的性子,加上他水逆两个月,一定会诚心步行上山。
    山脚立了青碑,上头写了这样一段话:
    世人有十缠、九十八结并称世间一百零八种烦恼,寿塔寺一百零八阶红台,是“百八烦恼”的大千化身,诚心拜往,一步一结一解,便可烦恼尽除。
    孟听枝身体一直素质不好,八百米连续三年冲不进女大学生及格线。
    大抵是佛祖知她心不诚,等她好不容易爬上来,旁边一队素质感人的中老年旅游团就替佛祖教训了她的心怀鬼胎。
    孟听枝崴了脚。
    撞人的大妈半点抱歉没有,边走还边回头瞪她,像是怪她挡路。
    她咽下这口郁闷气,心里退堂鼓敲得震耳欲聋,脚踝也是真疼,一步一步挪跳着,坐上旁边的石凳。
    “嘶——”
    脚踝一活动,就传来密密匝匝似针扎的疼。
    已经好多年不干这样的傻事了,来佛祖眼皮子底下求一场艳遇。
    孟听枝苦笑着叹气,看着自己的脚踝,心里想着如果是真的扭伤了脚,她要怎么解释她胃炎去医院看病,却跛着腿回来?
    说不巧医院发生医患矛盾,她被误伤,有人信吗?
    徐格一行人在山上晃悠,东殿西庙都拜了个遍,也不知道灵不灵。
    他这么说着,身旁有人笑着打趣:“要不徐少您再掏俩子儿给菩萨镀个金身,没准就能开个vip把水逆给解了。”
    “我费那钱——”
    徐格拖着不屑的音,转睛扫到树底下揉眼睛的孟听枝,手往那儿一指,嘿嘿一乐,“那是怎么了?”
    程濯就是这么看见孟听枝的。
    他对她还有印象。
    一来是画展过去没几天,二来是她的马尾让他印象很深——那天讲解,她全程用这个后脑勺对着他。
    都走出去半截了,鬼使神差,程濯回了头。
    她坐在石凳上,弯腰按着脚踝,马尾碎发在纤白脖颈间一绺绺滑落,树荫里散落的光斑随风颤动,碎金似的撒在那片白皙肌肤上。
    似脂玉。
    那位推荐徐格来寿塔寺的女网红第一个发现程濯走向树下。
    她伸手指戳了戳还在跟人侃大山的徐格,目光朝程濯位置瞥了瞥。
    “程公子这是?”
    徐格也纳闷,程濯的怜香惜玉远到不了这个份上。
    他这人说话皮惯了,在阳光下抻了抻眼睑,张嘴就扯:“见色起意吧。”
    “脚怎么了?”
    孟听枝抬头,跌进一双潭影幽深的瞳底。
    远山间霎时传来一道沉沉的撞钟声。
    咚地一声,将无数往事击碎,吉光片羽都浮在空谷里绵延不绝地回响。
    她听见自己游离虚软的声线回答:“扭,扭了。”
    他闻声蹲下身。
    那片兜头而下的阴影随之消失,变成他指间点状的温热,以握她脚踝的方式,再次攫取住她全部的心跳。
    “问题不大。”
    程濯手法专业地扭了扭她的踝骨,起身望四周说,“抹两天药油就能好,你朋友呢?”
    “没朋友,我一个人来的。”
    “一个人?”
    程濯眉梢微挑,觉得有趣,似乎神和鬼都叫人敬与畏,少见单刀赴会。
    他重复一句:“一个人来拜佛?”
    孟听枝仰头看着他,点点头,眸光灼灼。
    似,佛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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