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未眠依旧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
重生,这样的字眼对于余落来既陌生又熟悉。
在他十八岁之前,他也是一个很喜欢看小说动漫的普通少年。只是后来江未眠死了,他似乎也就失去了对人生的一切期待,自那以后再也没有看过这些东西,所以也从未想过,有一天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他和江未眠的身上。
这种几乎不可能发生的概率,偏偏就被他们如此幸运的碰到了,余落不恍惚是不可能的。
因为过于不敢置信,他患得患失的有些严重,根本一步都离不了江未眠,每时每刻他都必须跟在江未眠身边,只要一眼没看见江未眠,他的情绪就会失控,根本就没办法控制自己。
江未眠为了安抚他,每天都陪在他的身边,哪里都不去,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为了缓解他的情绪,江未眠告诉他,在他最痛苦的那二十年里,自己一直都陪在他身边,本意是想让他获得一些安全感,想告诉余落,其实那些年他并不孤单。
但江未眠没想到的是,他说了之后,余落却完全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接受不了在他生不如死的那二十年里,江未眠其实一直都在他的身边,只是自己看不见也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那些岁月,余落从来都不敢去回想,太过黑暗了,一点光都看不到。
他曾经无数次想过,江未眠是不是早就消散于世间,或者已经去投胎了。等自己也死了那一天,不知道还能不能跟江未眠再见一面。
无数种想象当中,他唯独没有想过江未眠其实一直陪在他身边。
得知以后,余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也不知道江未眠是怎么撑过来的,那不是十天二十天,那是二十年。
余落尚觉度日如年,更何况不能和任何人说话的江未眠了。
重生的冲击力,在得知那二十年的无声陪伴后,似乎都变得不再那么难以接受。
只是他的患得患失也变得更严重了,他害怕江未眠会再次消失,会再次变回那个自己看不见也感受不到的样子。
具体表现就是他更粘人了,没人时眼睛不错眼的盯着他,有人时目光虽然移开,但手必须牵着,否则就会焦躁不安,像是跟江未眠成了连体婴一样,谁也不分不开他们。
江未眠也纵容他,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余落的心理了。
表面上看是余落患得患失离不开他,其实江未眠又何尝不是,他也每时每刻都担心他们的重生就是一场梦,所以每天走到哪里都牵着余落。
吃饭牵着,看电视牵着,睡觉牵着
余落的阴郁和江未眠的鬼气森森,让江家人和楼上余爷爷余奶奶非常担心,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让两个阳光少年一夕之间发生了这种剧变。
这两个孩子像是屏蔽了所有人,眼里只看得见彼此,偶尔分给他们这些家人一些眼神,还特别的让人看不懂。
余落的眼神还好分辨一些,复杂而愧疚,似乎做了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情一样。
而江未眠那孩子的眼神就难以分辨了,像是一潭深水,那眼神看得人慎得慌。
婶子,你问过落落了没有?他和未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杜梅坐在余老家客厅里,满脸担忧的问老太太。
唉,你别提了,我倒是想问,可那俩孩子黏得太紧了,我根本找不到机会啊。
老太太也是一脸的担忧,她和老头子都是老师,教书育人一辈子,唯一遗憾的就是没有孩子,年近六十岁才去福利院领养了余落回来,当时还因为年纪大颇费了一番周折。
余落虽说是他们领养回来的,但这孩子从小就心大,懂事之余也很开朗,他们就从来没见过这孩子这么阴郁厌世的模样,看着就让人心疼。
还有江未眠那孩子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多阳光帅气的孩子啊,这些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浑身的阴森冷气,感觉跟他多说一句话,都能被冻僵似的,半天都缓不过来。
杜梅愁眉苦脸的:我倒是问过未眠和落落了,他俩跟我说,他们在搞什么角色扮演,一个在扮演抑郁症病人,一个在扮演厉鬼,还问我学的像不像
我瞧着不止是像,简直比那电影里的看起来还要慎人,我现在就担心他们是在唬我的,别是真遇到什么事了不敢跟我们说。
余奶奶听了杜梅的话,再一回忆余落和江未眠的状态,也觉得他们模仿得入木三分。
当即心就放下了大半,反过来劝杜梅:要真是那什么角色扮演,你就放宽心吧,这一整个寒假俩孩子都没出去过,能有什么事?
确认余落没事,余老太太现在开始担心其他事了。这些天余落一直都待在楼下,也不知道他作业做完了没有,前些天还跟她抱怨说作业太多做不完了。
结果这一个星期愣是碰都没碰过作业,昨天回是回来了,却是和江未眠牵着手上来的,活似分不开一般,作业更是碰都没碰,就傻乎乎的坐在沙发上看了自己很久。
你等会回去,就让落落赶紧回家做作业,这马上就要开学了,前些天还在那儿说作业做不完了,这又跟未眠玩起了什么角色扮演,真是闲得慌。
杜梅:这样吧婶子,等会儿我去买点菜,你跟余叔下来吃,到时候我们一起问问俩孩子,到底玩的什么把戏,这开学就高二下学期了,还那么不着调。
余老太太想了想:成,你先去,我做个红烧肉端下来。
两人三言两语决定了晚饭两家人一起吃,就各自分开忙活去了。
在江未眠没出事之前,江家和余家的关系一直好得犹如一家人一样,聚餐这种事更是隔三差五就会来一次。
晚上杜梅做了一大桌菜,余老太太也端了一大锅红烧肉下来,两家人热热闹闹的坐了一大桌。
余家就两个老人家和余落三人,江家人就多了,江未眠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他刚读初三的妹妹。
除了已经出嫁的姑姑,基本上所有人都到齐了。
江未眠和余落吃饭的时候手都是牵着的,江未眠花了一天就无师自通的学会了用左手夹菜。
江泽彬看不下去了,就训斥两人:吃饭就吃饭,你们这是干什么?太不像话了!
前几天刚发现他们浑身气场不对的时候,家里人谁也不敢说他们,就怕再刺.激到他们。
直到从江未眠口中得知他们在搞什么角色扮演后,江爸是再也忍不住了。
这也太不像话了,即使两家人都默认了以后两个孩子会结婚,可这吃个饭都要牵着手也有些过了,一向严肃的江泽彬哪里看得下去。
他把余落当自家孩子,该训斥就训斥,也没把他当外人,所以这几句话说的不止是江未眠,还有余落。
江未眠听见他的话,充耳未闻,依旧握着余落的手没放。
余落却是下意识的就想松开手来,发酵了二十年的愧疚,足以压得余落根本不敢反抗江家人说的任何一句话。
不管他此时有多不想放开江未眠,也不敢做出任何让江家人不开心的事,他们说什么就下意识的听从什么。
江未眠察觉到余落下意识的卑微顺从,心里一怒,想起余落被家人折磨的那些年,当即一抬眼,目光幽深的看过去:爸,你要是看不惯就别看。
冷飕飕的一句话,让江泽彬瞬间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恐怖存在盯住了一样,骨头缝都凉了一瞬,莫名其妙的不敢再说什么了。
反应过来又有些恼羞成怒,想继续训斥,又考虑到桌上人多,这时候教训孩子不合适,愣是忍了回去。
桌上众人看江未眠和余落的样子,也是想不明白,他们的演技真有那么好吗?说是角色扮演,怎么就那么可怖?
原本该是和和乐乐的一顿饭,因为江未眠的一句话,瞬间降至冰点。
安静沉默的吃完饭,江未初跟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她妈后头收拾碗筷,压根不想跟两个变得很奇怪的哥哥待在一起。
反而是余老太太打破了沉默,她忧心忡忡道:未眠,你跟落落这角色扮演到底是怎么回事?能跟我们说说吗?这些天大家都很担心你们。
余落一如既往的沉默,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爷爷奶奶和江家人,他现在每天都在逃避,不想去处理那些让他无法面对的复杂关系。
江未眠的情绪已经从刚才吃饭时的愤怒转变为了对家人的愧疚,喜怒无常的他,并没有发现自己有什么不对劲。
余奶奶,我和落落前些天跟朋友出去玩,偶然进了一个剧组,觉得挺有意思,就学了学他们那个沉浸式表演,因为第一次接触,所以有些入戏,让你们担心了。
这句解释,是江未眠此时唯一能想象到的借口了,否则他实在没办法解释,他和余落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剧变。
第5章 认知 江未眠的解释,让长辈们放
江未眠的解释,让长辈们放心不少,可该叮嘱的还是得叮嘱。
余老太太:你们都是懂事的孩子,只要你们把作业做完,利用空闲时间多参加一些业余活动我们也不反对。
杜梅:没错,再有一个学期你们就高三了,可别光顾着玩,该看书的就看书,等以后你们考上大学,你们想怎么黏在一块儿就怎么黏,我们才懒得管你们。
江奶奶:哎呀,孩子们心里有数呢,你们一天天的别老瞎操心,他们不烦我都烦了。
家里女性长辈们就是爱操心一些,男性长辈们还一句话没说呢,他们已经三言两语把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
江未眠和余落听着她们这一番话,并没有给出什么反应。
不是他们不想回应,是他们这会儿已经懵逼了。
他们回来一个星期了,都还没从重生的震惊中走出来呢,哪里想得到他们这会儿还在读书的事。
现在突然被提醒,他们才猛的想起,是啊,十八岁的他们,好像还在读高二
余落离开校园已经十五六年,江未眠也差不多,他从死去那一天开始,就跟在了余落身边,余落学什么他就学什么,他们都差不多十多年没接触过学校这俩字了。
现在乍一听见什么作业、高二、考上大学这些字眼,都懵逼得把眼睛都睁大了。
余落握着江未眠的手越发紧了,江未眠也给予了他相同的反馈。
很显然,突然发现他们还在上学这个试试去,江未眠也受惊不小。
后续一家人轮流的给他们做了许久的思想工作他们都没有听清楚,脑子都是嗡嗡的。
直到大家长江爷爷发话让他们去休息,他们才默默的回了房间。
一进房间,江未眠就把门关了起来。
拉着余落坐到床边,二人沉默以对,对视的目光里都是无语。
半晌后江未眠率先开口:落落,你还记得高中的知识吗?
余落惭愧的摇摇头:时间太久了,我不记得了。
江未眠叹口气:我还记得一些,但不多。
他理智分析道:我们已经回来了,辍学是绝不可能的,家里不会同意,而且没有学历我们以后做什么都不方便。
他看向余落,注意到他眼里的痴迷和依恋,心里开心得一直在放烟花。
所以我们估计得回去接着上学。
余落没意见:上学可以,但我不要跟你分开。
江未眠看他的目光总是怜惜的,像是怎么心疼都心疼不够。
不分开,我怎么舍得跟你分开,我恨不得天天把你揣在兜里带着。
二十年的可望不可及,他怎么舍得跟落落分开。
余落多少年没听到恋人的甜言蜜语了,乍然之间听见江未眠这么说,又是甜蜜又是羞涩,从脸颊红到了耳垂。
江未眠看得喜欢,没忍住凑上去亲了亲他红红的脸颊。
其实他更想亲他落落的唇,只是因为太过珍惜,一直到上辈子死前,他都没hon星shao先dui独jia有亲过余落的唇,所以现在他根本就不敢上嘴。
余落被他亲了一下,脸更是红得烫人,眼睛也变得亮晶晶的,眼底的阴郁也褪去了大半。
两人傻乎乎的对视了大半天,一个比一个还脸红,却谁也没舍得挪开视线。
过了许久,到底是余落没撑住先挪开了视线,他干咳了一声,欲盖弥彰的转移话题:可是我们那么久没接触课本知识了,我们现在回去念书,能考上大学吗?
江未眠的视线依旧灼热,他握着余落比他小一号的手,心满意足的想,无能为力的看了二十年,如今总算是能触碰到眼前人了。
没关系,我们可以找个家教,或者听网课也行。
余落视线挪开没到一分钟,又忍不住转到了江未眠脸上,怎么看也看不够:好,都听你的。
江未眠想了想,又对余落道:落落,等开学我们搬去学校住宿吧,好不好?
他和余落毕竟已经不是真的十八岁少年了,彼此都经历了二十年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不管是气质还是言辞,都已经跟他们原本的样子大相径庭。
外人可能还看不太出来,但家里人,特别是家里的女性长辈们,从小看着他们长大,自己家孩子什么样她们比谁都清楚,一丁点的不对劲她们都看得出来。
这些天下来,家里最担心余落和江未眠的,也是家里的女性长辈们。
她们对两人口中的角色扮演,一直都有些半信半疑,只是他们也找不到更好的理由来解释两个孩子的不对劲了,只能勉为其难的相信他们的说辞。
江未眠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们俩现在这样的性格和气质,根本就不是能说改就改的,倒是可以在父母长辈们面前装一下开朗,好让他们放下心来。
可是他们能装一时,也不能装一世。
江未眠自己还好,但他舍不得余落一直在长辈们面前假装阳光开朗,怕他憋坏了。
更何况上有辈子的那些经历在,江未眠对家人们的感官真的太复杂了,复杂到他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
他恨他们,也爱他们愧对他们,整个人都快分.裂成两半了。
一半心疼他的落落,一半心疼因为他的死亡而郁郁而终的家人们。
他最恨的还是自己,落落的悲剧和家人的悲剧,都是因为他的死亡所造成的。
所以江未眠不管心里再复杂,也不敢对着家里人流露出一点怨怼。
而且就算撇开他自己的感受,他还得考虑余落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