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簇撇撇嘴巴,觉得没劲。
她并不想见到宋乔,转身便想走,却忽的听到咔嚓一声布料撕扯的声音,回头一看,郑玉斐竟然已经摔倒在地,裙摆被划开一个大口子,贴在膝盖上,汩汩冒着血。
正好脚步声在此时停住,宋乔拨开枝叶望过来,正看见云簇居高临下地打量人,而郑玉斐则是小脸发白,正可怜巴巴地蜷缩在地上。
像是被人推到了似的。
宋乔脚步顿住,来回扫量着两人,一声曲小姐被噎在嗓子里。
他想问一句怎么了,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莫非是公主殿下已经知道自己和玉斐的事了?所以才容不下她想要教训?
“乔哥哥——”
郑玉斐见宋乔没什么反应,忙出声叫他,声音又轻又嗲,足足拐了一百八十道弯。
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受用,宋乔拿手抵在唇边咳了两声,到底还是没去扶,他犹豫了一会儿,走到云簇的身边,“曲姑娘。”
他放缓了声音,“我想,姑娘应当是误会我和玉斐的关系了。我只拿她当我妹妹。”
他的声音已经刻意压低了,但是郑玉斐还是一字一句听了个清楚明白,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眼眶唰的一下胀满了眼泪。
“乔哥哥……”她抬眼看他,“你不是说最喜欢玉斐的么?”
宋乔再咳一声,蹙眉撇清关系,“玉斐,我向来是拿你当亲妹妹的。”
“乔哥哥……”
“够了吧?”云簇实在没心思听他们痴痴缠缠的争辩来争辩去。
她的声音不算很冷,却莫名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郑玉斐本就心虚,这会儿更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云簇的视线从他们二人身上缓缓掠过,忽然弯着眼睛笑了一下,眼尾勾出一道弧线,看上去特别单纯无害。
可说出的话,却比冷刀子还戳人心肺。
“有些人,有些事,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算计也没用,毕竟——”
她故意将尾音拖长,转头去问宋乔,看上去十分无辜,“凡事都要看自己配不配。你说是不是,宋公子?”
这话听上去有些没头没尾,但宋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话看起来是说给郑玉斐,实际上是说给他听的。
虽然当今皇上对沈家这桩婚事不满,但沈家这位置却说不容外人觊觎或是动摇的。
云簇见他神色,便知道他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也就没有再留下去的必要了。
可她才刚要离开,就忽然听到几步远的一颗树后有人奇怪地咦了一声。
“季文兄——你怎么在这?”
第7章 沈慕知道她长得好看
季文?
云簇一怔之后,立刻转身循着那声音望去。
海棠树下,穿着青衫的男子眉目精致,身量挺拔,也正好在此时看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一瞬,云簇眯了眯眼睛,似笑非笑地勾唇问道:“季公子怎么在这?”
说完,她偏头示意了一下轻蝶,“既然都是熟人,还不请季公子过来?”
她的语气倒是轻松至极,可眸中的笑意却不达眼底,更何况,沈慕能看出来,轻蝶会武功,且功夫不低。
沈慕抵在身后的手指动了动,握成拳,却又很快舒展开,脸上也挂上了一抹尴尬的笑。
他没等轻蝶过来请,就先迎上去了,走近了之后二话没说,先给宋乔躬身行了一礼,然后再侧过身子给云簇行礼。
两人都被他这大阵仗吓了一跳,宋乔茫然地看向云簇,云簇也拧起眉头,“季公子这是何意?”
沈慕微微一笑,先发制人地将这件事先定了性,“抱歉,实在是这样山庄太大了,在下没来过,一时走岔了路,结果正撞进曲小姐的家事,实在不是君子所为,罪过罪过……”
云簇只觉得他这一长篇的话,她一句也没听懂,“家事?”
沈慕十分无辜地看了一眼刚刚才被婢女扶起来,哭得梨花带雨的郑玉斐,“姑娘不是在教训夫君和妾室吗?”
看着云簇再度拧起的秀眉,沈慕恍然大悟道,“难道,是未婚夫……?”
这三个字一说出口,云簇和宋乔的神色都显出了那么一点不自然。
沈慕自然是故意的。
其实他刚才的话虽然是半真半假,但也是确实没听全事情经过。
只看到了后半段。
但因为他知道云簇的身份,所以几乎瞬间就判断出了云簇话中的深意。
宋乔想娶公主,公主说他不配。
这句话不压于一道晴天霹雳,不止砸在宋乔的头顶,也正劈在他心上。
沈慕不想娶她。
从他八岁那年知道自己有一个远在京城的未婚妻的时候,就不想。
后来知道她的身份,更知道她是如何被娇纵多年之后,他更是排斥。
但这桩婚事是先帝驾崩前的遗旨,沈家是绝不敢,也不能退婚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公主自己退婚。
因此,他不希望在她口中听到一丝一毫偏向于自己的话。
但他失望了,云簇撩了撩眼皮,目光倦怠地从宋乔身上掠过。
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明明白白写着三个字——
他也配?
沈慕心尖一凉。
宋乔估计也听懂了那眼神的意思,再没脸继续待下去,叫人扶着郑玉斐一道离开了。
一个小厮打扮的高个男人从另一边匆匆走来,沈慕瞧他一眼,只见他从袖口里摸出一卷细细的纸条递给云簇。
云簇展开一看:安。
她的神情霎时一松,握着纸条将其揉成一团,然后递给了身后的轻蝶。
轻蝶紧绷着的肩膀也终于松懈下来。
沈慕余光察觉到这两人细微的变化,知道这人应当是云簇一早安排在外围的暗卫,而这张纸条约摸是来禀报他是不是个歹人。
于是,他适时开口,“曲小姐,既然是场误会,在下也告辞了。”
云簇却扬了扬眉,“正好我也累了,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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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林山庄在城外,回头城中还有一段路程,云簇走到马车旁,问沈慕:“季公子,你是怎么来的?”
沈慕道:“在下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因此是骑马来的。只是……”
他有些犹豫地往回望望,“那马被我借给一位朋友了,实在是没想到会这么早就离席。”
云簇想了想,干脆撩开车帘,大方道:“不如与我一道乘车?”
沈慕忙退后两步,“男女有别……使不得。”
云簇皱眉。
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她以为他会是一个凌厉逼人的性子。
却没想到书生就是书生,别的没有,酸腐气倒是十成十的足。
云簇瞪大眼睛,有些不满意,“我一个女子都不怕。”
沈慕只好上了车。
车帘撂下,沈慕仍然谨记自己的书生人设,十分敬业地离她八丈远,后背紧紧贴着车门框子。
那副令人惊艳的英朗眉眼,也意外的染上了几分柔和。
云簇抿了抿唇,移开目光。
她是有正事要做的。
心里默默提醒了自己一句,云簇这会干脆不再铺垫来铺垫去,开口就直入主题。
“其实,公子猜的没错。我的家中真的为我订了一门亲事。”
沈慕不防她这么直接,微微一愣。
云簇不自在地伸手摸了摸脖子,顺着铺下的台阶接着爬,“就是我之前说过的那个哥哥。”
这回,沈慕觉得自己有点明白了,但他仍是什么都没说,并且适时作出一副“请继续”的模样。
云簇便继续了,她强行挤出三分羞涩来,声音也放轻了一些。
“其实,他不是我的兄长,而是我家里给我定下的未婚夫,可都已经是七八年没见过了。”
沈慕默了一会儿,问:“那姑娘是想……?”
云簇道:“我就是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没什么别的意思。”
她的语气听上去有些可怜,若是不知道内情的人听了,恐怕真要生出几分怜惜来。
沈慕却实在是服了她这空口说白话的本事,他接着道:“若是姑娘不介意,不如把那位公子的名姓告知在下,在下才好派人回去打听。”
云簇等的就是这句话,她假装为难的垂下头,“其实,公子能帮我查到他在哪当差,我就已经满足了。”
说完,她又怕自己这理由有些牵强,特特又重复一遍,“我只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这一番颠倒黑白之后,沈慕终于明白她的目的了。
他佯装为难地思索了一会,“好吧,姑娘可记得他在哪处军营当差?”
“仿佛就是瑞城沈家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