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
没有第二个人在那里给我送过伞。
谢祺灵巧地攀上他脖颈,柔软的唇离他咫尺之遥,因而他能清楚听到青年说话时细微的气流:
那回我不是让你把画丢了么?
其实当时问你能不能让我看着画,也就是个幌子,那天晚上你的样子,我记得很清楚的。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张画他抿了抿唇,反正,我是想把它画完的。
当时把画扔了也是一时之气。
想重新画一幅的念头是一步步愈演愈烈的。
大概就是俞一承一步步离他越近,这份念头就越来越不甘寂寞,亟待破土而出。
他重新画这幅画时还不知道自己一个月后会和俞一承有这样的关系,只不过想着,想画就画了,何必顾虑那么多又不是没给别人画过。
现下将将好把画递过去,迎上俞一承的眼睛,他才一时想起:
他是给别人画过画,但他从来不会为谁重新画被自己丢过的画。
即使是让他有那么一段刻骨记忆的前任,也没有。
我很喜欢。
俞一承有一个很大的优点就是表达爱意时毫不吝啬。
无论是时常对他说的喜欢,还是像这一瞬间一样再一次蜻蜓点水的吻。
我要把它挂到那间画室。
谢祺靠在他身上发号施令。
这画室就是在这一层的,俞一承让他休息过一晚上的那间。
男人立刻行动,没叫他多等。
画室门被轻轻推开,摆设如昨。
他那天晚上支起的画架还好端端摆在那里,倒是旁边的画具又换了一簇新的。
墙上依旧他记忆里的简约波纹,只是挂上了一副地图。
俞一承拉着他走到地图旁,把画仔细挂上。
这是哪里?
他戳了戳地图上标红的小点。
一个是他们现在的城市,另一个在海外。
你的艺术展开办的地方。
男人从他身后搂住他。
不一定真的能去
我想在这里记录你。
成就,或仅仅是经历。
一桩一件,毫末累积,终至高台。
也能算作他陪谢祺经历过的路。
好吧这是什么?
谢祺向旁边不经意一瞟。
地图旁边很不起眼的墙线上,有个什么东西在闪。
什么
耳边的声音先是漫不经心,而后忽然一顿。
他能感受到俞一承呼吸一轻旋即把他扣紧了一点,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是不想他过去。
然后他便挣开身后人的怀抱,直直走过去。
墙上也没什么花哨的玩意,就是一个海蓝色的小珠子吊坠。
坠子有些老旧了,少说也挂了好几个年头。
唯独海蓝色的宝石依然绚丽生光。
那宝石里面不知是用了什么工艺,在灯光下显出一个俞字来。
看着位置像是随手一挂,看着样式又像是精心为俞一承准备的礼物。
但反正不是他准备的就是了。
谢祺双手抱臂,突然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第一个夜晚。
那时他在画画,他是怎么想的来着?
这是一件处处透露出两个人曾经的画室。
而他向来喜欢这种有记忆感痕迹的小空间,当时正沉溺在情绪里作画,并不觉得如何。
甚至还有那么一点享受。
而现在。
他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住,又悄然消失。
我,我之前没注意到这里,俞一承疾步走过来环住他,声音里宛如一根瞬间紧绷的弦,被拨了几下,最后也没拨成完整的调,于是只能徒徒唤他一声,祺祺。
谢祺抬手撑在他胸前,止住了他没说完的话。
他与俞一承对视。
把这里清扫一下吧,青年眼神平静到清淡的境地,好似一切寻常,这里也许久没人用了。
被他这么一堵,俞一承方才急急组织起的话纷纷碎成了片,掉在地上不知怎么捡。
半天,竟也只能低声应了声好。
他坐在软椅上,盯着眼前空无一物的画架。
眉眼平淡,就是太过淡了,连一丝郁气都没有。
反而叫人心慌。
说是清扫,其实这里定期有保洁擦地,所以所谓的清扫,就是把这些类似的东西一一弄出来而已。
他没有明说,但两个人心知肚明尽管俞一承对此的默契大约并不是他乐见的。俞一承一寸一寸地清扫,把那些角落里的零散东西一个个抽出来。
谢祺抽出一个小方桌让他放找出来的东西。
这小方桌就摆在谢祺旁边。
余光里男人手里已经积了一把小玩意,只迟迟没向他这边动身。
他一时也没理会。
对了,那晚他还想了什么来着?
前世的他也曾经拥有这样一间画室。
人不是眼前人,他也不是当时的林宣。
但他给那间画室里角落处处留痕的心思恐怕更胜当时的林宣千倍百倍。
让他怔愣的不是那段回忆。
而是,他居然刚刚才想起来着一段过去。
在压下隐隐躁动的情绪叫俞一承处理之后,在一点点盯着俞一承从这边扫到那边之后,在目睹俞一承犹豫着是否上前走向他之后。
历经这一切,他才蓦地抽出点心神想起了那间真正由他参与构建的画室。
那间在前世就已经早早被他弃之而去、但又屡屡侵.占他梦境的画室。
曾经那处空间可是他的梦魇。略一点风吹草动,那里的一切便毫不留情地逼到他面前,而他已成惊弓之鸟,无处可逃。
即便是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那天初初走进来这里时,他也立刻想起了前世的景象。
那时候,这间虚幻的画室已经激不起他的情绪了,但它依旧在第一时间闪现在他脑海里。
像是已经刻入心里的烙印,已经不烫了,但它就分明地牢牢地烙在那里,一有点迹象,就显现出鲜红的色泽来,钉住他的心神。
但他刚刚差点就把它给忘了。
直到瞟见杵在那里犹豫不决的俞一承,这点老旧的回忆才悄悄浮上来。
也只浮现了一瞬。
下一秒,他就转身盯住俞一承:
怎么还不过来?
俞一承快步到他跟前,手里一团小玩意被轻轻放到桌面上,连一丝金器相碰的声响都没有激起。
他扫了一眼,不动声色。
大抵就是一些很小巧又很华丽的物件,和他那一晚从小灯里拿出的链子如出一辙。
花样没有前世的他那么多,心意倒是细细缠得紧。
他没发话。
身前的男人绷不住开口:
我去把它们扔掉。
扔了做什么?
青年清灵的眼睛眨了一眨,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俞一承立在他跟前,迎着他的目光,神情却是略显无措。
他曾经的那间画室,最后被他封住了。
但里面的东西一件未动。
换做是他,即便已经过去了,他也不想这么扔掉,好像是要逼人否认以前一样。
以前的他是迷糊过一段时间,迷糊到自己回头看都不可思议但他也没有丢掉让他真心实意过的那一切。
别人的礼物无端丢了做什么,他语气莫名,你要么就放到杂物间去吧。
说完他也不管俞一承,起身就走到外面。
不多时,俞一承就拥住他,低声哄他回家。
经过大厅时,他不经意瞟到垃圾桶。
眼熟的贵重挂件拧成了一团,正瘫在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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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上了车, 俞一承没有向新家驶去,反而开向谢祺从前的小屋。
正好今天裴语和闻凌都在,可以把留下来的东西清走。
还留了什么东西吗?
谢祺愣了愣。这几天他在新家, 丝毫没觉得缺了什么, 俞一承几乎是把他熟悉的用具和摆设尽数搬了过来。
总有一些不确定怎么处理的。
俞一承一边开车一边留心向他解释:你那时候在老家, 我想着先不打扰你。
这男人也是,明明是替自己搬家, 却说不想打扰他。
像是舍不得他多花一丝一毫的力气。
他哪有那么金贵了?
以后这事直接和我说就行, 他微微软了声音, 我哪有那么娇气。
这人一副什么事都揽给他做的架势, 把他弄得舒舒服服这是他许久没有感受过的。
诚实地说, 他其实挺受用。
俞一承余光看到,只想戳一戳他的酒窝。
至于谢祺说的,他也就略略听几句。
他发现了, 自己的新男朋友好像总是羞于承受稍微过一点的好。
这才算什么呢?
当年另一个人比他任性恣意得多祺祺太收着了,反倒叫人心里软得不行, 怎么都止不住想要搂住他的欲望。
没指望听到俞一承答应自己,谢祺只望着窗外逐渐熟悉的路灯与街道。
此情此景, 恰似彼时彼刻。
他从没想过自己还会有这样的一天。
还能一头扎进恋爱关系的环里,把自己套进锁链中。
但是感觉不错。
感冒好了么?窗户别开那么大。
应该好了吧。谢祺的声音被窗外的风吹得有点飘, 我就吹一下。
那几天他住在阁楼里的确是受了凉,但俞一承这边又暖和又舒适, 连他的脸颊都丰润了点。
再重的感冒都要被养好了。
俞一承还是把车窗往上调了一点。
走进楼梯间时,他毫不遮掩地牵起谢祺的手, 发觉有点凉,便把青年整个往自己这边搂了搂。
你就这样抱我上去?
不行么?俞一承终于得偿所愿,亲了口他男朋友的脸颊, 我们现在可以公开了吧?
但也不用在别人前这样亲密吧。
他这幅样子,倒有点像前世的自己。
那时候他刚恋爱不久,满心充盈着一种要昭告天下的欢欣。
然后记忆里的男人说,在人前要得体一些,这事大家知道就行,不必腻在一起。
开口前谢祺忽然想到了这一茬。
于是原本想说的话就被咽了下去。
俞一承这样,总归是比他那不知多少年没见的初恋要好。
你不想这样吗?
这男人看了看他脸色,还真停了下来,小心翼翼问他。
他凑上去精准啄了一口了新男朋友的嘴唇:没有,这样挺好的。
谢祺?啊你们
恰好一道声音响起。
我我,我就是来搬个箱子。裴语含糊咕哝一句,眼睛却没躲一下,直直望着贴在一起的两人,声音干巴巴的,你们来了啊。
我们来领走祺祺之前留下来的箱子。
啊,就是闻凌和我说的那个,我把它放在客厅角落了。
裴语恍然大悟,一边往上走,一边暗戳戳瞟向谢祺。
怎么回事啊?
谢祺看到手机上发来一条信息。
如你所见。
勇士[拇指拇指]我们谢祺一出手就把俞总拿下了!
他望着这条讯息,哭笑不得。一旁的俞一承还想凑过来看看,他偏头就用吻把这男人堵了一下。
裴语的脚步声更快了。
闻凌倒是比裴语镇定很多。
估计是在俞一承替他搬家的时候就已经得知了消息。
他把谢祺的箱子拉过来打开。
里面没有什么日常用具,就是一些被他收到柜子里的摆件之类的,在加上一些已经被他更新换代过的画笔颜料。
还有他会定期清理的草稿上回走得太急他都没有清理。
这些都还要吗?
他定定看着,不言不语。
不知不觉间,这个男人已经把自己的习惯都捉摸透了。
这些都是可有可无的小物件,而按俞一承干脆利落的作风,换做是他,他是打算一个不留的。只是现下,俞一承又把这些东西分门别类细细摆好。
要不是俞一承把它们挖出来,他自己都快忘了还有这些东西。
我都没什么印象了这是放哪的来着?
我搬家之前给这里拍了照。
俞一承立刻拿出手机,里面的相册显示柜台的边边角角都有照到。
他怔了一怔。
倒不是因为这人特意拍的边边角角。
而是相册里其他相当好看的照片。
例如,火烧云染红了天边,也给窗台边的多肉渡上层红边。
又如,青蓝的天空,映着小窗台边的画架。
什么时候拍的
就在你走了之后。
俞一承从后边轻轻拢住他:我想留下和你生活过的所有痕迹。
谢祺后知后觉想起,自己的新男朋友的确热衷于摄影。
不过是他以前的照片都是追着天象去拍,眼下他拍进去的屋里小小一隅,倒也相当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