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果篮里拿出一个橘子,剥了皮分成两瓣,把其中半个一口气塞进嘴里,剩下半个放在床头柜上的白瓷碟子里。碟子里还有半个红通通的大苹果岑柏言最近吃东西总是只吃半边,他留给宣兆另一半,这样就好像宣兆真的只是睡着了,等他醒来,他就会吃的。
我可警告你啊,等你醒了,你得说你不喜欢,不然我对着一小姑娘学狗叫,丢不丢人。岑柏言眨眨眼,安静地看了宣兆几秒,而后又认命地叹了一口气,好吧,你肯定想看我丢人,你说你喜欢也行。
紫色的花,碧绿的香樟树,蔚蓝的天空,聒噪的蝉鸣,切成两半的苹果,分出半个的橘子。
你喜欢也好,你不喜欢也好,只要你醒过来就好。
龚叔说你以前睡的太少了,现在要一次性补个够本。岑柏言给宣兆湿润了嘴唇,继而趴在床头,专心致志地看着宣兆的脸,那也行吧,准了,不过你自个儿心里得有点数,要想着醒来知不知道?
你说说你,年纪不大,怎么心思就那么重呢,岑柏言一口气不带喘地数落宣兆,成天想报复这个报复那个、保护这个保护那个,怎么就不知道想着点儿你自己?你对别人都好,独独对我最坏,你自己想想,这两年你是不是光折腾我了?你趁着现在还有时间,好好想想醒来了要怎么补偿我,做两个菜是不够的,要顿顿做、天天做,知不知道?.快,点个头!
岑柏言捏着宣兆的下巴上下动了动,看着就像他点了一下头。
很好,很识相,岑柏言很满意,弯腰在宣兆鼻尖上亲了一下,亲完他又有些慌张,做贼似的盯了宣兆半晌,见宣兆真的一点反应都没有,才义正言辞地说,我这可不是偷亲你啊,我这是提前向你索要我的补偿,是你应尽的义务,我只是早点享受我应得的权利。
宣兆睡颜沉静,眼睫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浅影。
岑柏言看了他半晌,牵起宣兆的一只手,在他手背上烙下一个炙热的亲吻:好了,我承认了,我是在偷亲你,你肯定在心里偷笑了是不是?
宣兆五指软绵绵地垂着,像是在嘲笑岑柏言的自作多情。
你折腾死我得了!岑柏言咬了咬牙,在宣兆的虎口上轻轻咬了一下泄愤,又偏头看了眼时间,时间差不多了,我得走了,晚点回来陪你。
岑柏言替他去参加毕业典礼。
观礼区域坐着的都是家人长辈,岑柏言抱着宣兆的毕业证书和学位证书,坐在背后贴着宣兆名条的椅子上,认真地听校长发言。
宣兆没有能够参加典礼,一定也很遗憾,他要好好地记住校长说了什么,回去才好转述给宣兆。
隔壁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哎,帅哥,你是宣兆家人啊?他怎么没来?
他睡着了,岑柏言回头笑了笑,我是他爱人。
今天加班太晚,时间赶字数少,明天补上字数~~
残留的需要解决的人和事都会解决,让兆兆再睡睡就醒,他前二十几年太累了,让他再休息休息~
第109章 紫色花朵
大屏幕上开始滚动播放优秀毕业生的名字,宣兆两个字赫然排在第一位。
岑柏言还挺稀奇,连忙掏出手机抓拍了几张照片。
宣兆这家伙心眼儿多的和渔网似的,平时折腾这个折腾那个、算计这个算计那个的,也没看他花什么功夫在学习上,没想到成绩这么好。
这就是智商高,也不用怎么努力,干什么都牛|逼,搁修真小说里那就叫天赋压制。
岑柏言想起自己成天熬夜背书画图赶作业才能拿到奖学金,冷不防还有点儿酸溜溜的。宣兆这种人在学校里怪不得没朋友呢,随随便便就能考第一,多打击其他人自信心啊!但转念一想,岑柏言心里边又泛起了一丝丝骄傲和窃喜,这么牛|逼的人是他媳妇儿,多有面子!
他正自个儿在这百转千回呢,身后那人拍了拍他肩膀,好奇地问他:那你和宣兆现在是不是住一起啊?
住一起?这问题还挺难回答。
宣兆现在住医院,岑柏言在他身边陪着,这应该也算是住一起吧。
于是岑柏言点了点头:是。
那人笑了笑,递过来一个东西:那你帮我把这个给他呗,我明天就去外地工作了,估计没机会见了,还想着怎么把东西还他呢。
岑柏言接过一看,竟然是宣兆的校园卡。
那人看出了岑柏言的疑惑,笑了笑说:我和宣兆一间宿舍,不过他也没来住过就是了。我家农村的,供我上学不容易,研究生的补贴我都寄回家了,研一那会儿饭都不舍得吃。有回大家一起进配药室,我就带了俩馒头干啃,别人问我咋不去食堂打菜,我没好意思说我不舍得,就说我饭卡丢了。
校长在台上继续慷慨激昂地演讲:我希望我们的同学,都是正直、善良、光明的人.
正直、善良、光明这三个词似乎很难和宣兆挂上钩。
不了解宣兆的人,会觉得宣兆孤僻、冷漠、高高在上宣兆不住宿,不参与集体活动,似乎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漠不关心。就连宣兆自己形容他自己,用到的词汇往往都是虚伪、自私、卑鄙。
宣兆当时也没说话,自己做自己的事,那天晚上他突然回了宿舍一趟,身后那个人接着说,把他的饭卡给我用,他说他反正也不在学校吃饭,每个月的补贴都是打到卡里的,那么点钱他根本懒得取,放着也是放着,补张卡挺麻烦的,让我直接用他的。当时搞得我挺生气的,他肯定知道我饭卡没丢,我就是不舍得花钱吃饭,我感觉吧.他就是瞧不起我,施舍我。
岑柏言垂眸看着校园卡上的照片,宣兆穿着深黑色衬衣,眼神沉静,不知道是不是拍照时摄影师让他笑一笑,他有些不自然地抿紧了唇角,整个人秀气又端正。
他这人是这样的,岑柏言低低一笑,不知道怎么关心人。
谁说不是呢,那人赞同道,他看我红眼了也没说什么,校园卡扔桌上就走人了。有回我真是饿的不行了,没忍住,就拿宣兆的卡去食堂刷了一次,就刷了那一次,花了十三块八毛二,后来我把钱微信转给他了,他没收。那会儿自尊心挺强的,现在想明白了,他其实没坏心眼,就是想帮帮我。这卡你帮我还他吧,再帮我说声谢谢,我微信给他发了一大段话,他没回复,估计是忙公司的事情呢。
岑柏言心尖一软,那张坚硬冰凉的校园卡沾染了他掌心的温度,变得无比温热。
正直、善良、光明,其实宣兆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他看到了,他看着人模人样的,其实比较害羞,不知道怎么回你。岑柏言笑的很爽朗,放心吧哥们儿,肯定帮你把话带到,明儿一路顺风,工作顺利,以后发大财。
台上,校长手中的讲稿翻到了最后一页,他振臂高呼:各位同学,祝你们都拥有美好的前景!
底下数千号学生纷纷鼓掌。
岑柏言点了点校园卡上宣兆的脸,小声说:听到了没?我们有美好的前景。
卡片上的宣兆眼带笑意地回望他,无声地表达了赞同。
典礼结束后,岑柏言本来想在宣兆的学校里随便走走,看看他待了七年的地方。还没走出礼堂,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教授从教师观礼席上匆匆赶来,叫住了岑柏言。
小同学,我刚才看你坐在宣兆的座位上,你是替他来办手续的吧?教授和蔼地问。
对,岑柏言点头,您是?
我是他导师,老教授拍了拍岑柏言的肩膀,你和我来一趟,他有东西落在我那里了。
岑柏言随着教授去了科研楼,到了一间满是中草药标本的教室。
这是做药理实验的地方,平时也都开放给同学们,小宣从大一就喜欢来这里自习,都知道那是他的座位。教授指了指最角落靠窗的一个位置,喏,他就坐那里,不少女孩子都在窗户外面偷拍他。
岑柏言顺着教授手指的方位看过去,落地窗外是一排葱郁的梧桐树,薄纱窗帘在空调冷气的吹拂下微微飘动。
书桌上堆放着满满的书,一盏台灯、一个马克杯、一支签字笔。
都是他的东西,你去收拾收拾吧。教授笑着说。
岑柏言走到书桌边,那些书大都是厚厚的大部头,岑柏言光看书名就觉得艰涩。
他随便拿起一本砖头似的《医用药理学》翻了翻,被入眼的满满笔记惊呆了,瞬间诧异不已。
五百多页的书本,几乎每一页都有宣兆留下的笔记,有时是他提出的疑问,有时是一些简单的批注,有时是记录对照的英文名词。
岑柏言又翻了几本书,无一例外,都是宣兆用功的痕迹。
怎么?很惊讶啊?教授看到岑柏言的表情,觉得很是有趣,调侃道,小宣在你眼里就那么不学无术?
不是,岑柏言连忙解释,我只是
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勤奋?教授摇摇手,确实,他干什么都让人觉得游刃有余、手到擒来,其实他是我这么多学生里头,最刻苦的一个。看来你还不够了解他啊.
书本里,一个叫氯化筒箭毒碱的名字被宣兆画了一个圈,旁边标注上一串岑柏言看不懂的英文字母。
岑柏言心头泛起一阵酸涩,抿了抿嘴唇说:嗯,我还不够了解他。
他经常一坐就到深夜,要么是看书,要么是做标本处理,教授说,他大二那年,我就看出这孩子是可造之才,刚好那时候我带队去版纳做调研,我问他想不想一起去,小宣当时就坐在那儿,仰着脑袋,我能感觉到他是很想要去的。
岑柏言心一下就揪紧了:那他去了吗?
教授遗憾地摇摇头:没有。当时我忙着别的事情,给他一张表,让他填好了给我。他第三天拒绝了,说他不喜欢集体行动,不适应。但我老头子眼尖,明明看到他表都填好了。
岑柏言不免有些失落:他一定是想去的。
后来我才知道原因,我带去的都是研究生博士生,那群家伙嘀咕了几句说小宣腿脚不便,雨林潮湿泥泞,地况复杂,恐怕要分出不少精力照顾他。这些话估计被小宣听到了,教授叹了口气,摆摆手说,算了算了,这都过去多少年了。
岑柏言喉头一哽,忽然想到了宣兆的日记本里曾经写过
下午实验室里谈论去西南参加学术论坛的事,有位老师不希望我同行,要去的地方在山区,他担心他的学生要分出精力照顾我。
原来他的日记并不全是假的,原来这样的事情早在他身上一遍又一遍地发生了。
大二那年,宣兆二十岁,他是怀着怎样兴奋和期待的心情接过教授递给他的这张申请表呢?在听到师兄们的窃窃私语后,他又是怎样的失落和气馁呢?
也许类似的情景更早就上演过,初中时代的宣兆会不会偶尔也期待站上操场的塑胶跑道、偶尔也期待有人邀请他试一试投篮是什么感觉、偶尔也期待参加班级的集体出行活动。
没有人在意他的期待究竟经历过多少次落空,而是给他扣上独来独往、不合群、孤僻的帽子。
他保研那年,我问他喜不喜欢中医学,他说他喜欢。老教授最后看向角落里那张书桌,语气中充满惋惜,我又问他那你是想做学术还是做实践,他说他都不做。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件事情虽然他不喜欢,但不得不做。估计他指的是开公司吧,我也不知道那些八卦,但听说他现在自己经营了一家企业,有声有色的,就是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干那个。
岑柏言鼻头一阵阵地发酸。
原来宣兆根本不是什么所谓的天赋异禀,他比别人还要刻苦、还要用功。他喜欢他的专业,他在有限的时间里拼了命的去喜欢,因为宣兆知道总有一天,他不得不去做别的事情。
命运像一双无形的手,在背后推着宣兆往既定的道路上走,他从来没有自由地做出过一次选择。
回到了医院,岑柏言给宣兆说了今天发生的事情。
你要是喜欢,以后我们自己开一家医馆怎么样,你做老板在前面开药,我当老板娘吃你的软饭,岑柏言嬉皮笑脸地说,我反正臭不要脸,我就喜欢吃软饭,少奋斗几十年呢。
他趴在床边,双手枕着下巴,凝视宣兆很久很久。
这一趟,岑柏言猛然发觉,原来他真的不了解宣兆。
比如他不知道宣兆在校内的流浪动物救助组织里认养了八只流浪猫,不知道宣兆每年都会在公益义卖上买来很多没有用的东西,不知道宣兆参加过敬老院的慰问活动。
他明明是最有资格走在阳光底下的人,却把自己藏进了阴影里。
笨死了,岑柏言缓缓眨了一下眼睛,笨死了,宣兆。
宣兆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岑柏言到现在也没有办法给出一个答案,好像说什么都不对,说什么又都不准确。
思索片刻,岑柏言给出了独属于他的定义
是我深深爱着的人。
傍晚十分,陈威来了一趟,这家伙极度聒噪,嗓门大的连岑柏言这种清醒的人都受不了,更遑论宣兆这种昏迷的人。
小宣老师,啥时候睁眼啊!久病床前无孝子,儿子对爹妈都这么无情,更别说岑柏言对你了。陈威在宣兆耳朵边上喊,你要是再不睁开你的大眼睛,岑柏言就要移情别恋啦!昨儿早八还有个美女找他问比例尺.
滚滚滚,你他妈赶紧给老子滚,岑柏言踹了他一脚,一个劲儿把他往外推,这儿是医院,安静,懂吗?
陈威笑的没皮没脸:我这是给小宣老师使用刺激疗法。
我刺激你|妈!岑柏言朝他比了个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