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
关山月兀地提高了声,她踏前一步,细高跟重重地在地板上踩了一声,在房间内回荡:
“道歉了我就要接受吗?”
她眼神异常锐利,满满的讽意几乎要溢出来,仍旧微微扬起下颚,半分不折腰。
关宏毅看着自己的女儿,忽然就哑了声。
“我肯回来,肯接手庭旭,是因为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关山月一字一顿,“我不要也是属于我的垃圾,要扔进哪个垃圾桶,也得我说了算。”
她向来是直往如刃的,从不多藏话间嘲调,外壳包裹的坚冰半寸不化。
一室寂静。
两夫妇愣愣地看着眼前自己的女儿,一时都有些失言。
关山月扫了他们一眼,眼底好像掠过了一丝什么,转瞬即逝,她妥帖地将方才差点溢出的情绪收回——
瞒得分寸刚好。
关家大小姐,从来没在旁人面前失过态。
她高度冷静,高度自制,永远高傲,永远张扬。
“所以,您二老就不要做什么梦了。”
关山月顿了顿,继而扔下话语,她咬着音,嘲意不减:
“想等我回心转意,想跟我重归于好?”
关宏毅夫妇的眼神微动。
“可以——”
关山月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等明家人死绝了种的那一天,我或许可以考虑考虑。”
啪嗒。
门被拉开,又重重地关上。
关宏毅看着门的方向,有些微怔。
他的女儿……
站立着的贵妇眼睫一眨,终是落下了两行泪。
空气中的药味交缠着淡淡的烟味,再过半晌,烟味散去,连带着关山月来过的痕迹。
一同消失。
关山月踩着油门,汽车在山路上急速飞驰,却在出到市区的一瞬间放慢了速度,稳稳驾驶。
两侧映照在车窗上的霓虹揉不散她眉宇间皱起的脊痕。
被仍在一边的手机不停地在振动,关山月在一个红灯前踩了刹车,她略显烦躁拿起手机定睛一看,却发现自己被刷了屏:
【不瘦十斤不改名:月宝!前方传来急报!】
关山月:“……”
焦躁的情绪被压在心头,她眉心松散了些,单手打字回复:【怎么了?】
【不瘦十斤不改名:报——万年不更新朋友圈的周某不仅更新的朋友圈,还疑似在内涵!】
【不瘦十斤不改名:(图片)】
关山月的目光在内涵二字上顿了顿,有些疑惑,下一秒点开截图后,冷笑几乎是从鼻腔里出来——
只见那个空白头像的人更新一条朋友圈,配文:“好看。”
而他配的图,赫然就是在拍卖会上的那枚玉扳指。
红灯转绿,关山月一脸嗤笑,她吐了口浊气,将手机扔了回去,一脚油门就踩了下去。
周佞。
这是什么星球的傻逼产物。
还真是……
一点都没变。
白色的suv绕过那些大街大道,不知道绕了多久,终于在一条小巷前停下。
路灯摇摇晃晃,关山月沉着脸停好了车往小巷里走,她的身姿高挑,也瘦落,脊骨时刻硬挺,像傲梅。
最终在一间偏僻的纹身店前停下了脚步——
这是一家连名牌都没有的纹身店,跟其他花里胡哨和高大上的店不同,这家偏僻的小店没有半点装饰,连门都是工业化的铁门。
陌生与熟悉交织,关山月顿了顿,终是推开门走了进去,颇有些轻车熟路的意味。
空气里飘着轻微寥落的冷香,座位上有个人正屈着腿,陷落在藤椅中呼呼大睡,关山月眸色微闪,走到收银台前屈起两指,轻轻敲了敲,落得沉闷一声响,有些轻佻:
“哎,醒醒——”
“我来这儿……补个色。”
第九章 那是关山月与周佞的初见。……
被微微上挑的语调惊醒,正在藤椅上呼呼大睡的那个人睁开了朦松的睡眼,她揉了把有些变形的利落短发,目光在背着光的关山月身上定了好一瞬才聚焦,下一秒,她就猛地从藤椅上跳了起来:
“关山月?!”
不敢置信的神色和语气一同从女人的嘴中蹦了出来,她干脆利落地跨过收银台一把抓住关山月的手:
“卧槽,真的是你啊,你还真的回来了啊!”
一如既往大得吓人的力道让关山月暗暗吸了口气,只是面上不显,她笑着说了句:
“不是我,难道你见鬼了啊?”
女人又连着惊讶了好几句,睡到半昏半醒的脑子彻底清醒了过来,她一把抱住关山月,满脸惊喜:“宝贝,我想死你了!”
关山月冷不丁被抱紧怀里,熟悉的冷香钻入鼻尖,她松了松一直堵在心口的那股气,眼睫一垂,调笑:
“令窈,你是跟薛幼菱两个人商量好了要勒死我啊?”
抱着她的江令窈兀地笑出了声,她慢悠悠地放开了关山月,将人拉到里面的纹身室沙发上坐下,才转过身去小冰箱内拿出两瓶啤酒。
江令窈准确地将其中一瓶扔向了关山月,她倚着冰箱门看人,慢条斯理地:
“你可不要拿我跟她比,那丫头绝对比我过分得多。”
关山月准确地接住了扔来的那罐啤酒,掌心触及一阵冰凉,她熟练地拉开了拉环,顺手将拉环往旁边的垃圾桶一丢,瞥人:
“那丫头一开始就抱着我,说得抱够五个小时才肯松手。”
江令窈笑出了声,却没人惊讶的神色:“猜到了,不过……”
她顿了顿,鹿儿般的双眼眯了眯,好半天才续了一句:
“听那群人一直在说你回来了,我都还不信,到今天亲眼看见你了我才肯信。”
抿了口冰凉的啤酒入口,顺着喉间吞下流入胃,关山月慢悠悠地抬眼,靠着沙发背:
“怎么,还怕是炸胡?”
“我可不敢轻易信人。”江令窈拉了把折叠椅往关山月跟前一坐,挑眉,“你这性子,一切都有可能,保不准就回来个把小时就原地买张机票飞回去。”
关山月瞪了她一眼:“就说不过你。”
“得,不说你了。”
江令窈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样儿,两人对视一眼,她面上的笑终是缓了下来,认真了几分:
“怎么,当初不是说再也不会回来了吗,这是……想通了还是想开了?”
关山月的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啤酒罐的罐口,轻敲两下,是金属铮亮的声音:
“想回来,就回来了。”
“听说你还一改从前,直接回去接手了庭旭。”江令窈啧了一声,上下扫了关山月一眼,“看来是真的见鬼了。”
关山月白了江令窈一眼,跟着她的话去说:“那你还不赶紧请两道符回来镇压我?”
“太贵了。”江令窈指了指旁边用来刺青的躺椅和工具,“小本生意,你不配。”
关山月扯笑:
“滚。”
江令窈这才收了声。
关山月调整了一下,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坐姿,她抬眼扫了几乎跟从前没有任何变化的装饰一眼,指尖又在啤酒罐的罐口上敲了两下。
“这些年,怎么样?”
“这五年过得还好吗?”
两道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
关山月和江令窈看了对方一眼,沉默了一瞬,而后兀地笑出了声。
默契地令人诧异。
关山月几乎卸下了在外头所有的伪装,会心地笑了。
江令窈与薛幼菱不同,后者从出生到现在都活在家人为她建造的象牙塔里,从未受到过任何伤害,并且直到她老去的那一天都不会为任何事物发愁。
而江令窈则跟她完全不一致,她与关山月几乎是镜像般的双生花。
关山月跟薛幼菱和江令窈能聊的事情完全不同。
但都是交心的存在。
“还能过得怎么样?你一眼就能看完了。”江令窈喏了一声,“一直蹲在这家小店里,那群人偶尔还是会上门找我,但都被赶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