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沈运吃的真是味如嚼蜡,尤其是在得知自己将要面对什么样的状况的时候,他哪里还有心思吃东西。
自己的前身是如何的不堪,迷恋某个粉头要生要死这些事情,和他已经没多大的关系了,当时的沈运是什么想法,他也不想去细究,但是,这丢下的这样一个烂摊子,却是要他来收拾的,要不然他还真的没办法在这大明朝安身立命了。
据吴超说,以前沈运经常光顾的那个什么“诗诗小筑”,是有着平安牌子的。
所谓的平安牌子,是锦衣卫衙门特意制作的一些铁牌,镌刻“平安”二字,给予平日里缴纳例银给他们的一些商家店铺,作为回报,这些商家店铺的得到的是锦衣卫衙门的保护。
也就是说,沈运欠了那个女人银子,等到这女人缴纳银子的时候,是可以直接推说沈运欠债不还所以无力缴纳的。
锦衣卫们可以不管这事情,只管收钱,但是,更大的可能是,他们直接将这债务接了过去,然后名正言顺的将这笔银子从欠债人手中逼出来,说实话,以锦衣卫的恶名,还真没多少人敢欠他们的钱不还。
沈运真不想面对这些人,他现在就是最底层最弱势的那一拨人,他身上唯一可以作为依仗的那秀才的功名,但这功名,恐怕面对来讨债的锦衣卫们也没什么用。
喝了几杯不知道什么酿造的浊酒,迷迷糊糊的回到自己的床上,想着这些破事,一夜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了。
早上起来,他在床上坐了半天,他得出一个结论,钱还是要还的,问题是,到底要还多少?
那么,再去一趟那胡诗诗的那里,弄清楚这个问题就很有必要了,等到人家找上门来,只怕再要好好说话,就很难了。
洗漱了一番,找了一套干净的长衫穿上,对着铜镜看了看,沈运忽然发现,自己还挺眉清目秀的,或许昨天和吴家兄妹呆的时间长了,这两兄妹一个满脸横肉,一个脸上有胎记,都不是什么特赏心悦目的那种,这一乍看自己,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看懂那吴胜男看着自己的眼神了。
按照记忆里的路径,他寻到了秦淮河边的一处民宅,轻轻的叩了叩门上的门环。
“沈相公是你啊!”门吱呀打开,一个娃娃脸的女孩子探出头来,看到沈运,女孩脸上有些纠结。
“你家小姐在么?”沈运开口问道,这是那胡诗诗的婢女小兰,他来这里的时候和他相处还算愉快。
“沈相公你又犯痴病了!”小兰撅着嘴,有些肥嘟嘟的手指朝着门框上一指:“今日挂的是鱼牌呢?”
沈运退后一步,朝上看去,果然在门框挂着一个丝线做成的绣牌,上面一条大鲤鱼活灵活现的。
他微微一愣,立刻想了起来这鱼牌是什么意思了。
原来想这种秦淮河边的“某某小筑”,“某某下处”,其实都是一些画舫青楼里出来的女子经营的,只不过他们和青楼女子不同,这些女子大多是赎身了出来的,虽然是乐户,但是却是可以有选择自己的客人的权利了。
只不过一女难嫁二夫,就算再出色的女子,做这种营生的时候,遇见两个客人同时上门,那就有些不大和谐了,而他们往往都是单独的做生意,可没有青楼那样,有足够多的姑娘,来多少客人都能接待。
于是,在有客人的时候,在门上挂出某个标志,那么,熟客们知道了,就不会再来找不愉快了。而她们原本做的就是熟客生意,大家彼此错开,算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这“诗诗小筑”里表示有客人的标志,就是挂上这一个鱼牌了。当然,有的地方,是挂个牌子,有客人的时候是一面,没客人的时候,就翻过来,露出另外一面,反正其中意味,知道的人,自然就知道了,不知道的,就当是个装饰了。
只是沈运一时没想起这一茬,却是被这小兰直接给鄙视了一下。
不过在小兰这小丫鬟眼里,这沈公子算是花痴一类的,以前也不是没有这种事情,弄的小姐难堪死了,反正小姐交代过了,以后再有这种情况,怎么都不会让这沈公子进门了。
“那我明日再来,劳烦给诗诗小姐说一声,就说沈某今日来过了!”
沈运朝着小丫头笑了笑,掉头就走,既然那胡诗诗有客人,自己就没必要凑这个热闹了,自己是来结账的,又不是来争风吃醋的。
这就走了?小兰有些措手不及的样子,她印象之中的沈相公,可没这么好说话啊,就算是上次,也是要死皮赖脸的进门来,说是哪怕等着见小姐一面也好,这次就这么干脆利落的走了?
“沈相公,要不,你进来坐一下,客人们马上就走了!”她犹豫了一下,叫住了沈运。
“方便吗?”沈运回过头来,也是有些愕然。
“嗯!”小丫头点点头,心里却是想道,算了,看在你以前给我买了不少好吃的东西的份上,我就帮你一次吧,反正今天那两位客人来,也不是找小姐聊天作陪的,两位客人在屋子了关着门坐了半天了,小姐进去了一下,马上就出来了,我就算放进去这沈公子,应该也没大碍。
“那就有劳小兰姑娘了!”
沈运在怀里摸了摸,拈出两枚大钱来,塞在小兰肥嘟嘟的手里:“拿去买糖吃!”
小丫头瞪大眼睛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却是什么都没说,很大人样子的叹了口气,将两枚大钱塞进了口袋,领着沈运朝里走去,却是再也不愿意和沈运说话了。
我就知道,这沈相公还是那个发痴病的穷书生,一点都没变过!
走在前面的小丫头,咬牙切齿的嘀咕道,两枚大钱,还买糖吃,拿我当小孩子吗,活该小姐看不上你这痴货。
小院里竹影婆娑,在竹影的缝隙里,一道目光从不远处的二楼好奇的透了过来,在二楼的某扇小窗前,一个丽人正眼波流转,有些好奇的看着楼下正在小兰引领下走进院子的沈运。
“这纠缠不清的家伙,今日怎么又来了,难道我昨日还没和他说清楚么?”丽人喃喃自语道,一想到对方的那股黏糊劲儿,她感觉自己的头又开始有些隐隐作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