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鸿快走两步,拦在班里同学和年级主任中间,把贺衡也先往自己身后扒拉了一下,温温和和地开口,出什么事儿了吗?
何伟华本来就因为年级主任迟迟不表态不满意,看他这幅护犊子的样子更是生气,意有所指地道:夏老师还是先问问自己班里这帮学生都干了什么吧。
何教官,我说了,这是咱们两个之间的事儿。
贺衡不肯松口让他牵扯班里其他同学,您是不认同我这句话吗?
年级主任在旁边看了半天,任由这帮在气头上的孩子们发泄了好一会儿,一直等到夏鸿过来了才抬手,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好了好了,现在你们班主任也到了,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以说清楚了刚才那个说是私人恩怨的小同学?
年级主任看向贺衡,声音不急不躁,可以和老师说说,是什么私人恩怨吗?
开学还没到一个月,三班同学都没怎么跟年级主任打过交道。但潜意识里教导主任管整体学校的纪律不好惹,年级主任单管一个年级的大大小小所有学习以外的事更不好惹,特别是这些天为了冠军压着他们和教官加强训练,给人的外在形象原本是一个脾气凶不讲理还一心想卫冕冠军的地中海。
谁也没想到年级主任走的居然是和风细雨路线。
贺衡都最好被吼一顿批评一顿再记过处分的准备了,先被班主任往身后拉了一把,又被年级主任温温和和地询问具体恩怨,一时间都没能及时作出反应。
最先作出反应的居然是一直站在队伍里,不太起眼的苏晓玲。
主任,夏老师,不是私人恩怨,贺衡是为了帮我。
她脸色一直都不太好,被高雅楠挽着一只胳膊,很坚定地站出来。
衡哥,你说得对,我没做错任何事,害怕被发现的人不应该是我。
她顿了顿,看向已经开始心虚的何伟华,深呼吸了一下。
果然,他在害怕。
该害怕的人从来都不应该是我。
曹主任,夏老师,我有录音,您可以陪我回宿舍取一下手机吗?
**
就是这么回事,我也是昨天晚上碰见了才知道。
贺衡长出一口气,我不是故意要瞒你。就是当时,苏晓玲她不想说,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答应她了。
祁殊点点头:你做的没错。如果是我,遇上这样的事我肯定也会这样。
贺衡仰着头,想了一会儿:你要是我,肯定闹不成这样。
训练场外有一片小树林,林子后面是个挺大的湖,坐在湖边倚着树往远处看,风裹挟着水汽吹过来,能把满心的烦躁都吹散。
三班原教官何伟华涉嫌多次猥/亵学生,虽然只有当事人和录音证据,但校方和军训基地这边的负责人都高度重视,已经去调各处的监控记录搜集证据了。
鉴于三班同学这次事出有因,年级主任只让夏鸿略教训了几句,安抚为主,甚至还给他们放了半天的假,让他们回去休息休息调整心情。
贺衡昨天晚上本来是临时起意想去训练场找祁殊,不曾想刚要出门正好让杨昊注意到,非要跟着一起。
自己的室友和班主任正在训练场大搞迷信活动,贺衡再心大也知道不能让杨昊看见,只好说自己也不知道祁殊在哪儿,带着杨昊在小树林里乱逛耗时间。
没想到正好看到拉着苏晓玲不让她回宿舍,甚至还动手动脚的何伟华。
贺衡一开始没出声,躲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确定是这个教官在耍流氓,苏晓玲是被迫半点不情愿之后,让杨昊在原地放风,自己过去拽着他的衣领子就砸了一拳。
他在初中没少打架,又是在背后突然偷袭,何伟华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拳一拳打蒙了,半天才想起来要还手。
苏晓玲本来就瘦瘦小小的,现在身上衣服都乱了,又刚刚气急哭过,现在看着更是可怜。贺衡一边下狠手揍人人,一边让苏晓玲别管这边赶紧先回宿舍。
苏晓玲看着像是吓坏了,站在旁边走也不敢走,哭也不敢大声哭,一直等到贺衡打完了,何伟华跑出林子,才小声求他别把这件事往外说。
你不知道,苏晓玲平时看着胆小,骂人比团团词都多,昨天晚上居然被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贺衡抬手捂住脸,我不后悔打那个何伟华,也不后悔闹这么一通。但是要是你,你应该不会选这种方式解决,至少不会把矛盾激化成这样太幼稚了。
今天也就是年级主任和夏鸿都是个好的尤其是年级主任,贺衡看他这几天为了冠军都快疯魔了,没想到遇上这种事,居然还肯先听他们好好说一说原因。
但凡年级主任独断一点,问都不问就压着他们道歉,事情还不一定要激化成什么样子。
你看到苏晓玲被欺负,肯过去帮忙,这已经非常好了,有很多人就是看到了也只当看不见的。
祁殊不太擅长安慰人,只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责任感。不论什么解决方式,责任感才是最可贵的啊。
看见这种事都不管,那我跟姓何的还有什么两样。
贺衡把双手垫在脑后,仰躺在地上,又被带着水汽的风吹了好一会儿,才调整好心情,跟他开玩笑:你这个语气,怎么听怎么像是四十岁的思政老师。
祁殊低头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陪着他玩笑:行,那就换一个语气还记得我之前给你卜的那一卦吗?
这事儿贺衡还有印象。他仔细回忆了一下,恍然:我想起来了,你当时是说过,就算一开始委屈麻烦,也很快会有人主持公道害,我也没想到咱年级主任是这个风格的,但是他和老夏都不赖。
祁殊点点头,轻声给他念当时的卦文:山水相逢淘沙金,性坚何误小人言;只管秉心行正道,举头三尺有神前。
祁殊停了一下,正色道:我当时给你解卦的时候说过,你近日或许自身有困,出入有阻,但心正为上。只要心存正道,万事皆吉。
恭喜,此事凶险已过,日后必定一路坦荡,万事皆吉。
第51章 五十一
此后万事皆吉的贺衡没能在湖边待太久。
两人身上都没带手机,湖边又偏僻,夏鸿找遍了大半个军训基地,才在这处犄角旮旯里找到失联已久的贺衡。
和原本被派出来找人,现在却窝在贺衡怀里的团团。
团团:
啊这。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来着。
夏鸿在训练场和宿舍里都没能找到贺衡,也没能找到平时和贺衡一向形影不离的祁殊,问了一圈也没人知道他们两个人到底去哪儿了,无奈之下只好让团团去找。
团团和祁殊之间有些特殊的感应,想回到祁殊身边很容易,顺带着也就找到了躺在祁殊身边的贺衡。
但刚刚找到贺衡时,他的状态好像不太好。
看起来急需一点毛绒绒的东西安慰一下。
团团伸爪爪轻轻挠了一下他,发现他居然对自己的爪爪失去了兴趣。
!!!
这是个危险的信号,四舍五入或许就是祁殊的室友直接对生活失去了兴趣。
团团很担忧地用尾巴卷着贺衡的手,努力跳到他身上,把自己整个钻进了贺衡怀里。
贺衡很少得到小祖宗这样全身心的宠幸,用手捋了两把之后,蹭地坐了起来,把自己的脸埋进了团团蓬松的毛毛里,深吸一口。
一直吸到了夏鸿寻寻觅觅地找来。
我忘了,没耽误事吧,
团团心虚地在贺衡怀里抱紧尾巴,歪头眨眼,喵喵?
虽然这种用喵喵叫来迷惑对方,以期让对方忘记自己做错事的做法很犯规,但毛绒团子喵喵叫实在是太可爱了。
可爱到犯规不犯规的都不算什么。
本来也不算耽误了什么大事,夏鸿就只是无奈地笑笑,趁着这只小祖宗心虚上手摸了一把它的小脑袋:好啦,没什么大事苏晓玲跟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报警解决。贺衡是目击证人,一起去警察局做个笔录吧。
贺衡愣了一下:报警?苏晓玲同意了吗?
当然,这是她自己提出来的,我和主任都不会逼他的。
夏鸿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解释道,是苏晓玲自己说的,发生这样的事,最不应该忍气吞声她觉得自己也有责任发声,让大家知道,遇到这样的事做出什么选择才是最正确的。
夏鸿顿了顿,继续道:其实,她昨天晚上选择录音,本来就是想等军训结束之后偷偷报警。她原来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但昨天晚上回去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做出一点榜样来。这样也能震慑其他有这样猥/亵他人心思的人,让他们明白,被害人不会都是忍气吞声,不敢声张的。
贺衡还真没想到,昨天在小树林里连喊都不敢大声喊,被自己发现后还要求着自己别跟任何人说的苏晓玲居然有勇气决定报警。
甚至有勇气通过自己的努力,震慑其他或许也跟何伟华一样,有猥/亵他人心思的人。
他们如果再敢做出这种事来,就得先做好被举报,报警解决的准备。
我昨天晚上回去想过了,我的同学也都很好,一直在安慰我,也一直劝我。
苏晓玲说话声音还是细细小小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过分激动,听着还像是在发抖一样,但说出的话很坚定,衡哥说的对,这件事本来就错不在我,我没什么好怕的,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苏晓玲深吸一口气,抹了一把不知道怎么又掉出来的眼泪,低头缓了一会儿,组织好语言,继续跟对面的警察道:他从我第一天见习的时候就对我动手动脚,当时我不敢说。后来我不敢去旁边见习了,他还不肯放过我。他就是知道我不敢说出去才有恃无恐,以前肯定还有其他女生被他,被他
给苏晓玲做笔录的女警察是个年轻的小姑娘,听着她停顿了好一会儿还没能继续说下去,就放下了笔,站起身来绕过桌子走到她身边,轻轻地抱住了她。
好了,已经没事了。
女警察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鼓励道,你很勇敢,你把这件事说出来,就避免了后续其他女孩子可能受到的伤害,她们都会感谢你的。
还有你,你的行为也非常勇敢,非常值得鼓励。
女警察转过头来,对着贺衡鼓励地笑,你是一个善良的,见义勇为的好孩子,也是一个知道保护女孩子的好男孩儿你们都是非常勇敢的孩子,姐姐为你们感到骄傲。
学校也为有你们这样的学生而骄傲。
年级主任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门口,笑呵呵地看着他们,先做人,后读书。能教你们这样有责任感的学生,能教出更多像你们这样有责任感的学生,就是我们这些当老师的,最值得骄傲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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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晓玲虽然鼓起勇气选择了报警,但因为这件事心理状态还是有些受影响,被家长带回家休养安抚,暂时不参加后面几天的军训活动。
何伟华被带到警察局里之后就没再出来,按法律处罚后也不会再担任军训基地的教官。基地的负责人和总教官也高度重视这件事,并且防患于未然,展开了一轮紧急排查,务必杜绝这样影响恶劣的事再发生。
在征得家长和本人同意后,根据多方考虑,这件事最后的处理结果并没有在校内公布。三班同学虽然都大概猜出来了事情的原委,但都不约而同地不再谈论这件事,谁都不愿意因为自己让原本就受到了伤害的同学更加难堪。
三班新换的教官姓刘,瘦瘦高高的,平时不太爱说话,被重新恢复雷厉风行的教导主任再三嘱托要提高训练标准之后也只是冲着他点了点头,然后继续按照自己的节奏训练。
可我怎么觉得他这个节奏这么难以接受啊,
杨昊苦着脸,瘫在地上一动都不想动,虽然他确实让咱们练五分钟休息五分钟,可是我感觉我比旁边五班一小时休息十分钟累多了。
贺衡瘫在祁殊肩膀上,提醒他稍微回忆一下:因为咱们刚才整整抬了五分钟的左腿。
贺衡生无可恋,继续帮他回忆:而上个五分钟,抬的是右腿。
刘教官是军训半途被抽调过来的,不了解他们的进度,先看他们走了一遍方队,十分不满意地拧起了眉毛,然后跟他们保证了两件事。
第一,我保证让你们练五分钟就休息五分钟。
他扫视了一遍班里的同学,继续道,第二,我保证让你们一上午,学会标准的正步走。
妈的,照这么一上午我真的会废在这儿的。
这样的强度连贺衡都有点受不了。他有气无力地瘫在祁殊身上,抓紧在这个五分钟里休息。
他看着隔壁五班来回走正步,一点我在休息而他们在练习的快乐都没有:虽然我现在坐在地上,但我知道隔壁班一点都不羡慕,他们只会觉得庆幸。
祁殊显然也没经受过这种高强度的训练,只是他不太习惯这样聊天吐槽,一边回忆着自己看过的大腿经络图,一边抓紧时间给自己捏腿活血,积极自救。
贺衡偏头看了一会儿:你这个捏的手法,有什么讲究吗?
自己的室友仿佛无所不能,或许在捏腿放松这方面也别有心得。贺衡仔细看着他的手法,试图学习一下给自己也捏一捏。
这玩意儿一时半会儿的怎么教。
祁殊看着他不得章法地乱捏一气,又想到接下来的五分钟估计还得抬腿到标准高度,终于还是挺无奈地伸过手去,帮他捏了一下
嗷!!!
贺衡猝不及防,没想到自己的室友下手这么重,整个人差点原地升天。
不仅是刚给他捏了一下腿的祁殊,就连好不容易坐下歇一会儿的一圈儿同学,谁都没能幸免,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喊得差点从地上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