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宸也似乎并不想要等她的回应,看了眼窗外依旧明亮的天色,继续说道。
“我在少年时期,确实出过车祸,高中基本是在轮椅上度过的。”
床上的宋听南睁开了眼。
“你的意识中,虽然你才是主导,但是我也注入了一小部分自己的主观意念在里面。比如,我个人的成长经历。”
宋听南侧眸。
“我小的时候,确实遭受过我父亲的很长一段时间的**。”
苏宸收回看着窗外的目光,淡淡一笑,“他是个很厉害的学者,人前斯文有礼,人后却凶残得像个畜生。他把我和我妈,都当作圈养的宠物,高兴时,哄上一哄。不高兴时,就往死里地打骂。”
他顿了下,又说道,“我当时毕竟是个孩子,有我妈护着还好些。可我妈就……”
他的声音再次沉默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说道,“他从没把我妈当成过人。”
宋听南看着面前洁白无垢的墙纸,想到她以为的‘书里’,苏宸从小经历的那些。
变态的父亲,可怜的母亲。
让那个反派真正心里变得扭曲的,是因为他的父亲,曾经为了发泄兽欲,竟然带了七八个变态来一起折磨他的母亲。
她又一次闭上眼。
身后,再次传来苏宸的声音。
“高一那年,他就因为我妈那天做的汤味道淡了点,就要把我妈打死。我气不过,要跟他拼命,他居然要拿开水烫死我。我妈为了护我……拿刀跟他同归于尽了。”
声音很平淡。
可宋听南放在被子里的手却悄悄地蜷了蜷。
“我是在跑出去想找人求救的时候,被车撞了。”
一夕之间,人生坍塌。
或许,从很早之前,就已经毁灭了。
苏宸看着木地板上细腻又柔和的纹路,不知在想什么,这一回,他很久很久地都没有开口。
直到窗外有孩子路过时,清脆的笑声传进来,才好像把他从沉浸的痛苦回忆中拉扯出来。
他再次抬起眼,朝窗边扫了一眼,问:“你喜欢听孩子的笑声么?”
宋听南没说话,依旧是背对着他的模样。
苏宸也不勉强,再次说道,“我不喜欢。”
“他们的笑,让我觉得这个世界对我太不公平了。”
“高中三年,就因为我坐着轮椅,就被所有人当成了异类。被霸凌,被嘲笑,被排挤,甚至被学校利用残疾人的身份刻意宣传,我都经历过。”
宋听南明白了,她昏迷中看到的很多,都是苏宸真实经历过的生活。
那些本不该是她的视角的画面,却都曾经一一在她的脑海前浮现。
昏迷中她不自知。
现在才明白,那是苏宸故意让她见到的。
是为了让她恢复意识?还是内心在悄悄地寻找一个可以宣泄和救赎的地方?
“我自以为早见过人性至暗,却没想到,人,还可以坏得更加离谱。”
苏宸的声音明明很平静,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可那话语里一丝丝的颤抖,还是在空气里荡起一层层紊乱的涟漪,落进了宋听南的耳膜里。
“大学的时候,我的一篇论文让我的导师看上了,他以帮我保研的条件,要求我替他写一年的论文。”
“那时候想考入本校的研究生,除了成绩以外,推荐信是很重要的一环。我刚刚进行过腿部恢复手术,正好也在修养期,就答应了。”
说到这,苏宸也不知像在嘲弄谁,忽而轻轻地笑了下。
“人性贪婪自私无耻这个道理我分明都知道,却还指望真的能从他手里拿到推荐信。那个老东西,不仅反口不认,还污蔑我的论文是抄袭他的。学校当时便要给我下了处分,要开除我,甚至连国内的大学我都不能再考取,那个老东西告诉我,这辈子都别想出人头地了,想活下去,只有继续给他当枪手……”
大约从出生的那一刻啼哭开始,苏宸这一生的命运,都注定了阴霾不见一丝光亮。
他从没将这些苦痛宣之于口,更不曾告诉过旁人。
无人知晓他一路走来的荆棘密布,血流成径。
他扯了扯嘴角,眼里漫过一丝冷意,再次开口。
“我……”
然而,一个完整的音还没吐出口。
背后,忽然伸过一双手臂,绕过他的肩膀,轻轻地,环住了他。
他瞳孔骤紧!
女孩儿身上淡淡的沐浴乳的味道,无声又轻慢地将他包绕起来。
她将脸贴在了苏宸的耳侧。
轻声地说了一句,“别怕。”
苏宸自膝盖上弯落的手指募地一蜷!
他自认为内心已足够强大冰冷,可当再次揭开盒盖,直面那些不堪时,他才知道,自己到底在渴望什么。
他不曾想真的能得到回应。
也不奢望宋听南在醒来后会对他有一丝半毫的怜悯与……温柔。
他坐在这里,只是单纯地想说给她听。
“别怕。”
宋听南将他环紧了些,又轻轻地说了一声。
苏宸垂眸,看到少女身上的衣服,勾勒出她纤细的手臂,脆弱又柔软。
香味与她的呼吸纠缠着,轻飘飘地缠住他所有的意识。
他扶住她的手臂,转过身。
对上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明亮的,像露珠一样的,像星星一样的,像……他心里一直渴求的那样。
这一刻,他心底的某处,有什么东西,断裂开。
他摸了摸她的脸颊,问:“为我哭的么?”
可宋听南却摇了摇头。
苏宸微愣,随后却笑开。
床上的宋听南滑落下来,苏宸伸手,将她抱在了怀里。
宋听南也没推拒,窝在他的臂弯里,声音很轻很轻地问。
“那一天,他让我看到了所有人的死。”
苏宸将下巴轻轻地搭在她的额头前,似乎早猜到了一般,没说话,手臂微微紧了些。
宋听南冰冷的身体被他环绕,好像在这一刻获得了救命的温暖。
她乖乖地靠在苏宸的胳膊上。
“小五,森儿,苗苗,亮亮……我们从十五年前好不容易活下来,每个人都在尽最大力气地去生活。可是,郑英却要毁了这一切。”
苏宸伸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