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予一呆，想说什么却见对面那人神色瞬间一变。
“小心！”
大门口突然跌跌撞撞闯进一个人来，直直地便往裴清予背上撞去，寻隐一把拉过裴清予手臂，裴清予重心不稳，一个踉跄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比寻隐矮上个半头，下巴恰好枕在人肩窝处，一瞬间淡淡的松木香钻入鼻尖，裴清予手指蜷缩了下，垂下眼神色莫名。
“抱歉，我没看清路。”
门口那人含糊地说了句，一刻不停地向外走去，寻隐没有说话，裴清予听到这声音却微微皱眉，扭身看了那人背影一眼。
“宋箫说，张昭的汞蒸气是从宋笙那里拿的。”裴清予依在寻隐身上，低声开口道，“她并不清楚两人争执的地点，但按照她赶过来的时间来看，很有可能就是在这个工厂附近。”
“金属冶炼会产生汞蒸气，需要处理后排放，如果张昭是在这里偷的汞蒸气，宋笙一定会知道的。”寻隐接过裴清予的话，神色也严肃起来。
裴清予闭了闭眼，后退一步不着痕迹地与寻隐拉开距离，转头望向那人离去的方向：“每日排污标准都是有一定记录的，一旦有错漏一定会彻查。宋笙胆小自卑，惶恐无助下她一定会选择先去处理熟悉的情况，比如——”
“回工厂掩盖汞蒸气的盗用。”
第20章 谁打碎了玻璃9 裴清予脸色却肉眼可见……
“这边。”
寻隐第三次拉过迷迷糊糊想往反方向走的裴清予，轻轻叹了口气。
“别叹气，可能会呼吸性碱中毒。”裴清予认真地点了点寻隐的嘴唇，望着一脸无奈的寻隐没忍住笑出了声，“行，我知道，我跟着你好不好。”
——谁能想到特案组的裴队长，在追踪方面基本是个路痴呢。
两人刚才追着疑似宋笙的背影到了拐角处，果不其然失去了她的行踪。工厂后方杂草重生，一派静谧。裴清予抱着双臂在原地站了半晌，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后退一步看向早已蹲下身的寻隐。
寻隐仔细观察了下墙角及杂草间的痕迹，站起身迅速指了个方向：“泥点蹭到了墙壁，按照细纹及其深浅来看，她应该是往这边走了。”
“嗯，我也这么觉得。”裴清予认真看了看自己眼中没有任何异常的墙角，抬脚率先望那个方向走去。
寻隐自然是知道裴清予这个属性的，甚至在还没进队时就知道了。当初特案组来公大选人，自己考完追踪侦查那一项，一回头便瞧见笑意盈盈望着自己的裴队长。
——到现在他都怀疑，从一开始裴清予出任务总愿意带着他就是为了掩盖自己追踪路痴这件事情。
眼看着说好要跟在自己身后的人又不自觉走到了前面把自己护在身后，寻隐犹豫了下抬眼道：“队长，要不...我拉着你吧。”
走在前面的裴清予闻言一愣，他顿住脚步，神色莫名有些复杂。他听着身后那人几步走到自己身旁，才捂住胸口咳了咳，扭头主动拉住寻隐的手道：“行啊，可别把你队长弄丢了。”
“不会。”寻隐低声应着，裴清予的手很凉，他没忍住用手指摩挲了下，等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时耳尖又开始发烫，他摇了摇头，拉着人快步往前走去。
工厂深处有许多的蓄水池，上方纵横交错的铁架桥连接着摇晃的栏杆，寻隐微微错身挡住身后的裴清予，裴清予皱眉望向四周，两人都不由自主地收敛了神色。
天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光线模糊了事物的轮廓，旁边的简易房里突然闪过一丝光亮，裴清予一瞬松开寻隐的手，寻隐会意，立刻闪身上前一脚将门踹开。
房门撞到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寻隐举枪上前，还未等进去，房门里骤然扔出一个东西。站在不远处的裴清予瞳孔一缩，直接上前将寻隐扑倒在地。
“咳，咳...”
瓶子砸到地上破碎开来，一股甜腻的香味瞬间弥漫在二人周围。寻隐身强体健，又被裴清予挡在身下，受到的影响并没有十分强烈。
但裴清予脸色却肉眼可见地苍白了起来，那股味道甜腻而刺鼻，裴清予猝不及防地吸进去了些许，脑中立刻一片眩晕，他想要闭气，却是气息一岔，止不住地呛咳起来。
“队长！”
寻隐翻身坐起，将蜷缩成一团的人扶坐起来，裴清予一手死死攥住胸口的衣襟，另一只手摇摇晃晃地想要挡住寻隐的口鼻：“是氯｜仿...咳咳，你别吸进去...”
“我没事。”
寻隐迅速撕下两张布条捂住裴清予和自己的口鼻，抱着人闪到一旁，裴清予急促地喘了两声，突然凑近寻隐耳边道：“她还躲在那个屋子里，肯定想等我们都晕过去了再出来...一会我把灯弄灭，你在门口拦一下她...”
“好。”寻隐知道这时候犹豫没有任何意义，他扶着满身冷汗的人靠墙站稳，裴清予已经有些喘不上来气，他眼中模模糊糊地看到寻隐隐到了墙角，狠狠使力将一直攥着的手术刀向窗户扔去。
玻璃破碎的声音伴随着女人的尖叫，灯光一瞬熄灭，一个黑影踉跄地从房里冲了出来，与此同时，寻隐闪身绕到女人背后，扣住她的手腕直接一拧，腿部顶|向她的膝盖直接将人放到在地。
趴在地上的女人胡乱地挣扎着，裴清予站在不远处努力观察着那边的动静，在看到一个瓶子滑落到女人手中时，神色突然一变。
“阿寻，硫｜酸！”
伴随着裴清予急促的声音，女人扬起一瓶液体胡乱向后泼去。寻隐双脚一蹬，在听到声音那一刻便条件反射地向后退去，小臂上却还是蓦然间感到一阵灼热。
他眉头未皱分毫，止住身影又想上前，却见女人已迅速起身，直直地向裴清予那里冲过去。
裴清予原本依靠在蓄水池上方的护栏边，氯｜仿对他的心脏影响很大，刚刚情绪一激动，心脏又开始抽痛起来。
他失了手术刀，模模糊糊听到有人向这边冲来，皱眉想挪动分毫，却是胸口直接一闷，控制不住地半跪下去。
“不许动！”女人向裴清予身后一扑，直接伸手狠狠锢住他的脖子。她戴着口罩急速地喘息着，警惕地望着不远处想要上前的寻隐，“你站在那里不要过来。”
“你冷静点，我们没有想对你做什么。”寻隐顿住脚步，他手慢慢攥紧，声音却一片平静，“你放开他，我们好好谈谈，宋笙。”
女人听到“宋笙”二字时神色一阵恍惚，并没有反驳。寻隐试探着上前一步，宋笙神色又警惕起来，口罩随着她急促的呼吸不停起伏。
“你放我走！”她的指甲掐入裴清予的皮肤，大声喊叫道：“你不许过来，我没有什么想和你们谈的，你们放我走！”
“你不想和我们谈，是因为你杀了人吗？”裴清予突然轻声问道，宋笙手指一抖，裴清予喉咙被制，又再次呛咳起来。
“我没有杀人！你们是谁，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宋笙不住地摇头，突然又哭诉起来：“你们放我走吧，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你知道我们是谁，这么问只是在拖延时间。”
裴清予努力平息着心脏一阵阵的痛楚，哑声继续说道：“如果你没有杀人，那就是你妹妹宋箫杀的。我想你应该知道，宋箫现在就在医院，被我们同事盯着。”
裴清予微微侧过头，望向不远处的寻隐：“阿寻，现在打电话给宋苒苒，问她是她姐姐杀的人，还是她杀的。”
宋笙的身子颤抖了起来，他望着寻隐真的掏出手机拨通号码，啜泣声又大了些许，嘴里却仍旧喃喃着“不是我杀的人呢，不是我”。
四周陷入诡异的寂静，寻隐跟那边低声确认着什么，裴清予闭着眼调整着呼吸，感觉自己麻木的双腿似乎逐渐恢复了知觉，他不着痕迹地伸手地上抓了一捧土，缓缓呼吸着。
突然间，身后的啜泣声一瞬停止，裴清予暗道不好，伸手向后一扬，宋笙却已突然暴起。
她手指狠狠向后一卡，裴清予咽部一痛，窒息的难受感立刻缠绕上来，他不自觉地张开嘴急促呼吸，手指痉挛地攀上宋笙的手部，看似即将昏厥，指尖却暗暗使力，稳稳按向她的麻经。
宋笙手部一麻，裴清予已借力站起，她扭身向后跑去，冷不丁直直地撞向了铁桥旁的栏杆，她腰部不稳，双脚悬空，惊呼一声直直向下倒去。
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宋笙眼神发直，双手胡乱在空中抓着，突然间真的碰到了什么东西。
“别动！”
裴清予撑在桥面上，他一手死死地把住栏杆，另一只手握住宋笙的手腕。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脸色苍白如纸，氯｜仿的药效还未退去，心脏处更是一阵阵早|搏。
但裴清予竟然歪头笑了笑，慢慢道：“你可不能乱动，我被你折腾这么，可早就没力气了。”
“我不乱动，你别松手，别松手。”宋笙惊慌失措地伸出两只手攀住裴清予的手臂，重量的增加让他闷哼一声，身子也往外滑动了半寸。
“我不想死，你救救我，我真的不想死。”
“队长！”远处刚挂断电话的寻隐一抬头便看到这一幕，他手指一颤，迅速向这边奔来。
“你不想死，那张昭…是你杀的吗？”裴清予深吸一口气缓缓道。
宋笙口罩上方的眼睛转了转，她刚犹豫着开口说出一个“不”字，冷不丁就被裴清予打断。
“阿寻！宋箫说什么了？”裴清予扭头冲身后喊道。
寻隐立刻会意，一边向这边跑一边大声道： “队长，宋箫说张昭不是宋笙杀的，她说自己想起了一些事情——她承认张昭是她杀的。”
宋笙闻言一怔，眼泪顺着她的眼眶无声流入口罩中，她突然拼命地摇着头，栏杆随着她的动作剧烈地摇晃着，裴清予皱眉努力稳住身形，想让宋笙平静些许，但她似乎已经陷入痛楚之中。
“你…”
话音未落，“咔嚓”一声脆响，陈旧的护栏终于经不起剧烈的摧残，从底部直接折断。
刚刚赶到桥旁的寻隐瞳孔一瞬缩进，他看着裴清予扭头看了他一眼，下一秒便整个人失力掉了下去。
“队长！”
第21章 谁打碎了玻璃10 裴清予整个手腕被他……
“你手上…流血了。” 裴清予抬眼轻声道。
鲜血顺着寻隐小臂蜿蜒至他的小指，又淅淅沥沥地漫过二人双手连接处，滴落在裴清予眼旁。
·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蓄水池里的水偶尔被风吹起一阵波澜，暗沉沉的不知是什么东西。
寻隐完全匍匐在桥上，他一手紧紧扣住桥面间的缝隙，另一手拉住裴清予，整个人被下坠的冲力带得悬空了半个身位。
之前宋笙泼在手上的硫酸还未处理，突然间的撕扯让本就破损的皮肤瞬间涌出鲜血，裴清予感受到温热的血液流过臂弯，沉默了一会道：“阿寻，你先松手。”
“不。”寻隐仿佛没有感觉到任何痛楚般，语气中全是焦急，“队长你抓紧我，这个动作握不好使力，我往后面挪一挪…”
裴清予没有说话，他瞥了一眼身后，宋笙安静地昏迷在蓄水池旁边的水泥台上。
刚刚失重感来的太突然，他第一反应便是先将放声尖叫的宋笙扔到安全所在。如果不是寻隐不顾性命扑出半个身子拉住了他，他现在早已坠入蓄水池中。
——但他可以为了救别人豁出自己的性命，却不允许别人同样如此。
“阿寻。”
裴清予冷静地喊了寻隐一声。寻隐的臂力他很清楚，如果能早就将他拉起绝不会等到现在。裴清予目测了一下自己到宋笙那里的距离，斟酌着开口道：“你松手，我离宋笙那里没有多少距离，你松手的一瞬把我往外送一下，有很大概率我可以直接落到那里。”
“我说了不行！”寻隐的语气难得生硬了起来，桥面离水泥台少说也有三米。刚刚宋笙借着裴清予的缓冲落地也直接摔晕过去，如果裴清予直接从三米处跃下——
寻隐没有理他，后脚勾住桥面对侧腹部使力，手臂上的剧痛让他完全使不上力，手臂上青筋暴起，也只向上拉动了分毫。
裴清予整个手腕被他攥得充血，骨节处更显苍白，桥面太窄，寻隐腰部刚抬起一点整个后脚便直接滑了出去。
“寻隐！”
裴清予直接叫出了他的全名，寻隐稳住身形，他听到裴清予又开始断断续续地呛咳，心中有些茫然。
——他可以救队长一次，两次，但真的...救不了一辈子吗。
他狠狠闭了闭眼，余光瞥过下方水泥台时神色忽然一凛。
宋笙乎要醒了。
显然裴清予也注意到了水泥台上试图起身的宋笙，他皱了皱眉，抬头迅速冲着寻隐道：“阿寻，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