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放离说完,平静地与江倦对视。
江倦没经历过这种场面,本来还有点慌张,见状也好了一点,他哦了一声,搅起了早已拌匀的蟹粉米粥。
少年低着头,睫毛也轻轻垂下。也许是他的乖顺,也许是他的气息,薛放离的躁动彻底消散,心绪也彻底归于平静。
不多时,薛放离又状似漫不经心地开了口,本王用别的与你换那只翡翠孔雀,如何?
啊?江倦抬起头,六皇子给我的孔雀吗?
薛放离微笑着颔首,嗯。
江倦拿出翡翠孔雀。这一块翡翠的种水很好,润得好似含着一汪水,颜色虽然多,却不杂乱,又恰到好处地展现了孔雀开屏时的华美翎羽。
他低头看了好一会儿,始终没有回话,薛放离无声地笑着,目光却越来越危险。
舍不得吗?
就这么喜欢?
不用换,江倦摇了摇头,弯弯眼睛说,王爷想要就拿走吧。
话音落下,江倦犹豫了一下,又说:不过王爷你体质差,之前碰到你的手好凉,你不要经常玩玉。
薛放离一怔。
给你。
江倦放到他手边,开始喝粥了,他还惦记着活孔雀,也想看真的开屏。
好半天,薛放离才又说:你不问本王要做它什么?
为什么要问?江倦不解地看他,语气认真道,反正我都会给王爷的。
薛放离掀起眼帘,过了很久,他又温和地问:本王要什么,你都会给?
江倦只是一条咸鱼,王爷问他要东西当然得给,他要老实做鱼,嗯。
薛放离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拿起桌上的翡翠孔雀,苍白的手指摩挲几下,他触摸着江倦留下的余温。
少年的毫无保留无疑取悦了他。
薛放离懒洋洋地掀起唇,颇是愉悦地说:你想要什么,本王也会给,不必收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
用完膳就该看孔雀了,江倦把手清洗干净,王爷,我好了。
薛放离颔首,用眼神询问高管事。
不久前他才匆忙返回,好悬没找到孔雀。
高管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王爷、王妃这边请。
江倦还是不能下地,薛放离便俯身抱起他。尽管不知道孔雀安置在哪里,但肯定不会近就是了,江倦迟疑道:王爷
不需要。
话还没说完,薛放离已经回答了,江倦眼神复杂地看他一眼,叹了口气,好吧。
王爷的自尊心也挺强的。
薛放离:
江倦在想什么,简直一目了然,他似笑非笑道:你抱紧一些。万一途中本王失了力,你跌下去兴许会受伤。
江倦啊了一声,信以为真,他环着薛放离的手收紧了一点,额头也抵在对方肩上。
薛放离本意是吓唬他,结果江倦紧张地缩在他怀里,让他抱了满怀,薛放离突然发现这样也不错。
到了地方,软榻与矮桌被置好,绫罗绸缎铺了一层又一层,足够柔软以后,薛放离抱着江倦落座。
不远处,三只孔雀在空旷的地方走来走去,倒是没一只开了屏。
江倦只是看上一眼,矮桌就已经被丫鬟们填满了小食,他才用过膳,自然再吃不下了,可薛放离又给他剥起了荔枝。
薛放离:吃。
江倦:
他拼命摇头,我吃不下了,你自己吃。
不想吃,薛放离淡淡地说,倒是看你吃东西,本王觉得很有意思。
江倦:可是我真的吃不下了。
他语气很软,还有点不自知的委屈,薛放离轻笑一声,不是喜欢吗?
江倦绝望地说:喜欢也不能一直吃。
薛放离这才作罢,没有再继续投喂江倦。
几只孔雀还在场地上走来走去,它们拖着一束尾巴,叫得倒是厉害,可就是不肯开屏。
江倦还好,知道孔雀开屏本就不是想看就能看见的,薛放离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矮桌,怀里的人不能投喂,孔雀又不开屏,他颇有些不耐烦。
高管事见状,忙道:王爷,奴才听说孔雀逗一下也能开屏,这就让人去逗一逗它们?
薛放离无所谓,嗯。
江倦犹豫了一下,还是阻拦道:不要吧。
薛放离望他,怎么?
孔雀开屏,不是为了求偶就是受到了惊吓,江倦小声地说:它们会被吓到的。
薛放离动作一顿,问他:你不是想看吗?
江倦是想看,不过他耐心好,也愿意慢慢等待。江倦说:嗯,想看,但是它不开屏也没事的。
薛放离掀起眼帘望他。
怎么就忘了,无论少年在自己怀中再怎么乖顺,再怎么柔软,他也生了副菩萨心肠呢。
善良到几近悲悯,也洁净到好似全无欲念。
他喜欢荔枝,却不会没有节制;他喜欢孔雀,却又不一定要看它们开屏;他喜欢翡翠孔雀,却又可以不问缘由地赠予他。
他什么都喜欢,他什么也不喜欢。
薛放离无端觉得烦躁,他倏地掐住了江倦的下颌,迫使他抬头与自己对视。
江倦一怔,王爷
好干净,太干净了。
薛放离望入他的眼中,却什么也没说,他漠然地看着江倦,指尖是皮肤细腻的触感,而后微微用力。
疼。
江倦神色茫然,睫毛也很轻地眨动几下,他感觉得到薛放离在生气,可又不太确定原因。
是孔雀吗?
还是他不肯让他再投喂吗?
可王爷人这样好,不应当会生气。
江倦还是茫然。他被掐得很疼,可即使这样,江倦也没有发脾气,只是疑惑地问薛放离:王爷,你怎么了?
他什么也不知道。
或者说他什么也不在乎。
江倦的懵然不知让薛放离更是烦躁。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江倦,突然想起江倦方才说过的话。
他想要什么,少年都会给。
那么,他究竟又想要什么呢。
他想要
薛放离双目轻阖,女人的尖叫声却又猝不及防地在脑海中响起。
爱欲于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哈,必有烧手之患!
薛放离一顿,倏地站起身。
繁复的长袍堆叠在地,他收回了手,薛放离垂下眼皮,再没看江倦一眼,只是冷淡地说:本王还有事,先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想看王爷再表演一个那个。
《我没有爱欲》
第20章 想做咸鱼第20天
江倦跌在软榻上,愣愣地看着薛放离远去,慢慢拧起了眉尖。
王爷不会这么小气的。
他不想再吃荔枝,拦下不让逗弄孔雀,王爷不至于会生气。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
想了好一会儿,江倦都没什么头绪,他低头看果盘里的荔枝,冷不丁想起薛从筠的提醒。
祭日。
王爷的母妃虞美人的祭日要到了。
是因为这个吗?
江倦想得出神,高管事倒是见怪不怪了,毕竟这副喜怒无常的模样,才是王爷常有的状态,不过这应当是王妃第一次被如此冷待。
高管事只当什么也没看见,对江倦说:王妃,您瞧那只蓝孔雀,是不是要开屏了?
孔雀开屏再好看,江倦现在也没什么心情欣赏了,他摇摇头。
犹豫了一下,江倦问高管事:王爷每到这个时候,都会心情不好吗?
虞美人的祭日。
高管事一怔,竟险些忘了日子。
要说心情不好,其实王爷每一日都不太好过,但到了虞美人的祭日,他还是会更为阴鸷一些。
算算时日,到月底也不过三四天了,可这几日,尽管王爷还是不那么好相与,他的疯劲却是收敛了不少。
是,高管事回答,确实不太好。
王爷的母妃江倦斟酌了一下用词,你可以告诉我一些关于虞美人的事情吗?
关于虞美人,文中其实提过一两句,但主要目的却是为了表明王爷的暴戾他亲手杀害了他的母妃。
可江倦不觉得会是王爷,毕竟与王爷有关的剧情,没一个地方对得上,连人设都相差甚远。
这
高管事想到了一些传闻,他本就不清楚,也不敢说太多,虞美人本是位孤女,在妙灵寺上香时偶遇圣上,圣上一见倾心,她被带入了宫中,自此荣宠不断,只是有一日午后,虞美人的春深殿走水,她又染了风寒在休息
高管事没再往下说,江倦还是猜到了结局,他有点被吓到了。
人是活活烧死的。
肯定好痛苦啊。
江倦叹了口气,很是同情虞美人的遭遇,随即他又想到了薛放离。
虞美人死得这样惨烈,薛放离大概也不好受。江倦家庭幸福,不曾经历过这种事情,但他想如果有这么不幸的一天,他会非常非常的难过,甚至一度无法释怀。
想到这里,江倦突然很担心薛放离。
王妃,开屏了,那只蓝孔雀开屏了!
江倦正想着,高管事喊他看孔雀,江倦却有些心不在焉,我想见王爷,你可以带我去见他吗?
高管事:当然可以。
弄来这三只孔雀,高管事着实费了不少工夫,他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了,又挣扎了一下,王妃,您看这孔雀,它开屏了!
江倦担心薛放离,还是摇头,走吧。
高管事勉强露出一个微笑,好的。
除了他,竟无人在意孔雀开屏了。
呜呜呜。
薛放离在书房。
毕竟是与江倦不欢而散,高管事把人送到之前,委婉地劝说道:王妃,王爷兴许想一个人待一会儿,您要不然
江倦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先看看吧。
高管事只好点头,敲开了门。
王爷,王妃他
话音戛然而止。书房跪了一地的侍卫,空气之中弥漫着血腥味,高管事一僵,暗道不好。
赶上王爷处置人的时候了。
上回狼群进了庄子,不管什么原因,侍卫都逃不掉失职的罪名,只是王爷当时按下未提,今日才来发落。
高管事低声道:王妃来了。
薛放离面无表情道:送他回去。
江倦还没进来,但他听得见里面在说什么,他当然不肯走,我不回去。
薛放离没有搭腔,只是冷漠地看了眼高管事,浑身都是戾气。
高管事一个哆嗦,出了一身冷汗。
你心情不好,江倦认真地说,我想陪陪你。
薛放离还是没什么反应,只是垂眸看向跪在地上的侍卫有几人已经被罚过,浑身是血,更多的人则心惊胆战地跪在地上,等候他的发落。
让少年进来,大概会吓一跳。
路上碰见的幼狼、庄子上的孔雀,他都要救,他都见不得受苦,何况是活生生的人。
薛放离掀起殷红的唇,笑得有些讥讽。
他想在少年面前做一个好人,可这一刻,他又忽然不想再披上那一身温文尔雅的皮囊。
好啊,不知道过了多久,薛放离几近恶劣地说,那你进来吧。
话音落下,江倦被送入了书房。
江倦确实吓了一跳,他没想到有这么多人在。江倦也闻到了血腥味,他疑惑地望过去,睫毛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
过了好一会儿,江倦才抬起头,对薛放离说:王爷,你的手给我一下。
薛放离淡淡地扫他一眼,没有抬手的意思,江倦只好自己主动握住他的手。
下一秒,薛放离的手心被放上了一个什么东西。
送你花,江倦仰头望他,很认真地胡诌,在我住的地方,紫藤花又叫忘忧花,它会吃掉所有的忧愁和不快乐。
不要不开心。
少年长睫掀起,瞳光清亮,他的声音放得很轻,也很柔和,语气近乎于轻哄。
薛放离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他的戾气竟就这样被全然安抚。
许久,薛放离终于开了口,却是问江倦:他们受罚,你怎么不拦?
江倦奇怪地看他一眼,做错事情就要接受惩罚,而且王爷又不会罚得很重。
薛放离神色平静,若本王罚得重呢?
江倦摇摇头,笃信道:王爷你这样好,不会轻易伤人的。
薛放离与他对视,少年笑得眉眼弯弯,他却只有无尽的烦躁。
苍白的手指捻动几下,薛放离掌心的花瓣被揉碎,软乎乎地皱成了一团,水光漉漉的,他低头看了一眼,无端想起睫毛潮湿的江倦。
许久,薛放离低声笑了起来,神色却厌倦不已,是啊,本王又怎会伤人呢。
都滚出去。
他平静地开口,跪倒在地的侍卫们闻言俱是一震,而后纷纷叩首,依言离去,强行忍下了心中的惊异。
王爷本不会轻饶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