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今晚不回来。
你怎么知道?
我把门反锁了。
那叫不回来?那叫回不来。
文颂情不自禁地笑,又想到,可是宿舍里什么都没有。
我下楼去买。秦覃亲了亲他的脸颊,利落地翻身下床,顺口笑了一句,这次别再睡着了。
文颂看着他站在床边套上衣服,抿着嘴唇犹豫了片刻,脸颊热度攀升,却还是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你可以不戴。这句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只要别在里面就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唠!
嘘(轻轻
大家晚安
mua!
第89章
走廊上飞过一串追逐笑闹的脚步, 把他的声音遮住了大半。秦覃却一个字都没错过,穿衣服的动作停滞在半空中,转头看过来。
文颂说时还好, 被他的眼神一盯,瞬间松开手, 欲盖弥彰地挥了挥, 假装无事发生, 你去吧, 快去。
我已经听到了。
敢说不敢承认怎么行。秦覃干脆地褪了外套撂到上铺,身体力行给他再上一课。刚亲了个开头宿舍门就被敲响,
补课要紧。
自己宿舍的人回来是不会敲门的。普通人来找朋友等几秒没有回应也就走了, 不用理会。
但这阵敲门的动静没有得到回应, 停顿一瞬便变成了更加吵闹的砸门声,砸得惊天动地, 偏偏一句话都没有, 也不说找谁, 反常得诡异, 令人不安。
夜幕刚刚降临, 宿舍楼上正是热闹的时候, 这动静整层楼都能听见,隔壁宿舍都过来围观。补课彻底被打断, 秦覃不得不去开门。
文颂坐在床边拉好睡衣, 伸脚去探拖鞋,刚把两只都穿上,听见门口传来不知是咳嗽还是作呕的声音,接着是噗的一声闷响。
走廊上路过的同学发出震动和哗然,有人慌乱地喊, 快120!叫救护车!
倏忽间的失重感像是一脚踩空,心也跟着坠落下去。他踉跄着起身走到门口,看见秦涛一身病号服,面色痛苦地靠着走廊歪坐在地上,嘴角还在不断溢出血块。
秦覃站在最近处,怔怔地望着地上的人,似乎还没回过神,半张脸被喷溅了暗红色血沫,结成团缓缓滑到下巴。
文颂声音颤抖,叫了他一声,秦覃。
秦覃如梦方醒般转过头来,苍白的脸庞上血迹斑驳可怖。宿舍里的灯光横穿走廊,宽度只够打在他一个人身上。过往的人群在混乱的昏暗中张皇失措,只有他被隔离在明亮的光线里,分毫毕现。
他朝文颂的方向抬起手,又克制着,收了回来。
别怕。
**
护工阿姨一时没注意,回到病房找不到秦涛,已经急得到处问询,见秦覃满身血污的把他送回医院,又是庆幸又是自责。
所幸胃里的血止住了,输上液没有生命危险。秦覃去见了医生出来,文颂在护士台接了包湿巾,把他脸上干涸的血痕一点点擦拭干净。
秦覃对上他的眼睛,不知道从何解释,便又移开视线。
抱歉。
文颂摇了摇头,叔叔人没事就好,你别着急。
从当下的情形和阿姨的反应就能看出来,秦涛在这里住院不是一两天的事了。他居然现在才知道。
秦覃硬是一次都没提过。不仅没提过,把秦涛安顿下来后第一件事是把蓝岚叫来,要把他先送回家去。
文颂很想留下帮忙,但也明白自己没有半分照顾病人的经验,怕非要留下反而会给他增加更多负担,那需要我的时候要叫我。我等你的电话。
好。
等文颂走后,秦覃才坐在垂泪的阿姨身边,低声询问,他今天遇到什么事?还是见了什么人?
忽然穿着病号服跑到学校宿舍楼来,秦涛见到他的时候情绪激动得失常,一句话都没说完整就呕出血来,显然是受了强烈的刺激。
下午是有几个年轻小伙子来病房看望他。
阿姨哽咽道,穿得很体面,看起来人不错的。打头的那个小伙子文质彬彬,说是你哥哥,带了好些营养品来探望。我就让他们进去了。
不知道哪句聊得不对,你爸爸就说让人滚,还摔了只杯子。说就算到死也只能他是你爸,差点一口气上不来。秦覃啊,你们兄弟感情是不是不好?
秦覃一句句听着,脑海里谱出那场面的前因后果,眼底的温度也逐渐降到冰点,我没有兄弟。来的人是姓周吗?
对好像是叫周先生。
下次如果他们再来,就直接叫医院保安吧。麻烦您了。
医院里各种病患纠纷人情百态,每天都在变着法儿的上演。医护们都见怪不怪,因为对秦覃很有印象,对秦涛的病房才更关注些。下午的事情才发生过,晚上病人情况就恶化了,看他一身狼藉守在病房外,不时会过来关怀建议。
癌症病人晚期情况不乐观,又容易受情绪影响,随时可能恶化到病危的。乱七八糟的亲戚最好还是不要让他们来了,我们也都帮你留意着。
秦覃一一道谢,直守到深夜病人都没有醒来。阿姨心疼他,你先回家去休息吧,好歹洗漱洗漱换身衣服。这边儿我看着,有什么事儿马上就通知你。
离开医院时将近凌晨两点,公共交通全部停运,连车都很难叫到。初春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昼夜温差大,到了晚上冻得要死。他身上只有层单薄的睡衣,被夜风吹透止不住地发抖,却并不感到难受,甚至沿着冷冷清清的街道走了很长一段。
脑海里泛起嘈杂的回声。白天校道上热闹非凡的景象似乎还在身旁,只是换成看不见的影子拥挤在左右,化作夜里百鬼夜行的盛况。路口人行道的指示灯泛着幽光,秦覃看了看自己空闲的左手,在空气中虚握出另一只手掌的形状。
他能想到一万种可能性,离开了白天那样充斥着自由与希望的氛围,便也不惮以最恶毒的揣测当作证据。
是周乾想方设法地要他参加了比赛。在有赛程安排的今天下午,他一定不在医院的时候,秦涛独自面对了生命中最不能提及的痛处。如果下午那口气真的上不来,如果晚上血管破裂没能及时止血,一段数十年的悲剧人生就结束在今天。
他拒绝了周砚的名片,所以才在事情过去数小时后还无所事事地独自冷静。不知是有人应该感到遗憾,还是有人该感到庆幸。
街道边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还开着。秦覃进去买烟,出了店门原本可以抽到天亮,但路上偶然驶过的出租车停在他身边鸣笛,问他去哪。
在大脑察觉之前,他就先报出了熟悉的地址。
坐上车以后还有二十分钟的机会反悔,但他任由这辆车把自己带到文颂家门前。
他已经习惯了所有外面的事告一段落后回到这里,而不是学校寝室或员工宿舍或自己家,却从没有像今天一样,站在门口犹豫是否应该进去。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跟文颂解释今晚发生的一切,如果可以,他宁愿不说,不想把文颂扯进这一系列的麻烦事里来。
但或许从周乾频繁地出现在校园里开始,文颂就已经被他带来的麻烦缠上了。
或许已经感到厌烦,只是还不忍心说出来。
门前的感应灯熄灭后许久没有再亮起。他站在门外倚靠着黑暗,像是游行归来的鬼魂之一。门内却有拖沓的脚步在缓慢移动。在他毫不设防的时候,房门被从内拉开,刹那间像是倾斜而来的另一个世界。光芒四溢,带起的暖风里混着熟悉的清甜香味。
文颂遮住脸打了个哈欠,扯着从肩头滑落的开衫,迷迷糊糊地说,不许抽烟。
秦覃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在客厅等你来着睡了一小会儿,好像听见你打火机响。
也可能不止一小会儿。文颂又打了个哈欠,松开门把手转身先往里走,像之前迎他回家的每一次,快进来啊,先洗个热水澡。
秦覃被催促着进来,脱掉了脏衣服。浴室里温暖而洁净,洗手台边的琉璃瓶里盛了半满的清水,插着一枝新鲜的栀子,翠绿的叶子,洁白的花朵,散发出几欲令人落泪的馨香。
他并不责怪,也不质问。
我帮你拿新睡衣!上周挑的格子图案的那套,我今天晚上回来也穿了。
贴身的肤感很舒适。文颂把一切都准备妥当,回到客厅的沙发上去拿手机,瞥了眼右上角自言自语,天都要亮了。
他晚上回来等秦覃的时候还在跟林柚柚聊微信,说着说着就睡着了。下午她去兼职做家教没亲眼目睹学校里的盛况,听别人说了又拉着他兴致勃勃地聊,还问他要了秦覃比赛的现场录像看。
他发过去就睡着了,没看到林柚柚后来的消息。
【这首歌你都没听过?大街小巷红遍了好吗/链接/】
【不愧是秦师兄,这么大众的歌也能唱得这么帅!!】
文颂一愣,点进链接去听,跟着哼了一遍,恍然大悟地点头,确实是在学校广播或路边咖啡店里都听过,怪不得觉得耳熟。原本还以为耳熟是因为听秦覃唱过,以为那是秦覃的歌。
按照他对秦覃的了解,应该会更想唱自己的歌才对秦覃当然可以唱自己的歌,但却并没有。
应该是为了确保能赢。这种大众情歌接受度更高,比起小众的原创歌更容易获得青睐。
浴室里水声未停。文颂回到卧室,坐在床上给自己拉好被子,又点开那段四分多钟的视频,从头到尾再看一遍,看他是如何意气风发地站在舞台中央,攥住所有人惊艳的目光。
他这么想赢,是因为文颂说过想赢。
文颂闭上眼睛靠在床头,心底里有种奇妙的联系弥漫而生,好像有一部分的自己活在他身上。所有的掌声和荣耀,热爱和浪漫都能与之共享。
那么相对的艰难与冷落,恐惧与悲伤,也同样应该共享才对。
可他总是把所有好的东西都捧到眼前,不好的藏在背后只有自己知道。有点傻。
他洗完澡回到卧室,潦草地揉了两下头发,毛巾随手丢在一旁,困倦极了似的倒在床尾。文颂睁开眼,看见他蜷在自己脚边,温顺得像只猫。
新睡衣是同样款式的不同颜色。浅灰的这件已经穿了半宿,他身上那件是奶里奶气的浅紫,色调柔和,衬得人有些孩子气。
好一阵子没说话。文颂捡起毛巾给他擦头发,轻声叹息,怎么都不告诉我?
怪不得年后的拍摄频率没有降下来。怪不得没有拍摄的时候也常见不到他,还以为大二的课有那么多,现在想应该是在医院里吧。
秦覃闭着眼睛,像是已经睡着了,像是疲惫得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听到他的声音,却还是很快地回答,不想让你担心。
可是我愿意担心你啊。
文颂揉着他的头发,絮絮叨叨地说,早点告诉我就好了。你腾不出空的时候,我也可以去医院帮你陪着叔叔。
秦覃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握住头顶作乱的手压在脸下,半梦半醒般嘀咕:不准担心。
文颂弯起嘴角,用另一只手捏了捏他温热的脸颊。
好可爱。
好像可以永远都这么爱他。
作者有话要说: 来唠!
紧赶慢赶
今天也是甜甜的晚安
mua!
第90章
直到头发干透他都没有动, 也没再说一句话。文颂很难得见他睡着得这么快,不舍得叫醒他,便只小心地抽出手, 脱下开衫盖在他身上,从肩膀到脚踝, 几乎能把身体盖严。
个子那么高, 蜷起来也是这么小一团。
也有外衫特意买了宽松款式的缘故。但情人眼里出西施, 文颂看在眼里, 满心怜爱。如果是刷微博时见了这样的照片,分分钟还要再评论一句妈妈爱你。
不要总是报喜不报忧就更好了。
这栋房子就像个独立的小世界,秦覃把所有麻烦事都关在门外, 从不带进来给他知道, 像要给他一个没有烦恼牵绊的乐园。被这样呵护对待是很窝心,可他不希望秦覃觉得自己是个只能尝甜头, 不能一起经历挫折的男朋友。
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 他用来反思自己对秦覃是否过于依赖, 顺便想一想应该如何和秦覃讨论这件事, 才能显得态度认真又不至于太严肃。
他原本以为这个问题需要思考到天亮, 但他高估了自己的专注力。在凌晨向着清晨过渡时, 在他本不该睡着的那段时间里,他做了一个令人惶惑不安的梦。
无论往前还是往后很多年, 文颂都没有再做过那样的梦。像一缕游魂飘回幼时居住的家门里, 那天晚上,当文晴哄着他去街上的便利店里买巧克力面包当作晚饭,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出门。
就像在重要的节点经历了第二次人生。作为现实的映射,他始终想知道,如果那天自己未曾离开家门, 是否就有可能阻止那场悲剧的发生。
梦中发生的景象和记忆中相差无几,经过想象的补充甚至更加真实。他好像真的待在那个家里,目睹了父母的最后一次争吵,和过去曾目睹过的上成百上千次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在那个晚上,当她摔倒在厨房,和平时一样挨了打后奄奄一息,看起来无还手之力时,趁丈夫放松转身的间隙,拿起了锋利的刀。
在她动手时,文颂看着梦中的自己缩在角落里发抖,大口喘/息。当那个男人彻底断绝了生机,文颂看着梦中的自己磕磕绊绊地冲进她怀里,求她活下来。
当文晴用手背抹花了脸颊上的血迹,低头看向不断哭泣的,可怜的小儿子
文颂看着梦中的自己被刀尖对准,倒在了血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