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本来是想看他俩菜鸡互啄,没想到开出去一个比一个野,漂移过弯连人带车都快飞出去。
大概是跑之前放狠话的效果,最后超两个车身的距离领先。文颂下车摘了头盔,兴奋得双颊晕红,眼睛亮晶晶的, 显然是玩出了兴致,我还能再跑两圈!
秦覃笑起来,拨开他汗津津的额发,抵了一下, 小疯子。
宋青冉下车被基地里一群人嘘,开着玩笑说不服不行, 摘了护具走到文颂身边说,厉害了。
文颂谦虚道,只是运气好。
宋青冉笑了笑。他输在更早的地方,即使可以心照不宣,总还是想说个明白, 我其实也只是希望自己能在谁的眼里是特别的而已。
他意味不明地说了这么一句。两人先后望向不远处。秦覃低头和乐队里贝斯手闲扯,不知说到什么,被猛拍了两下肩膀,亲切又随意。从前很少看到的爽朗笑容,在基地这段时间也是司空见惯。
把他带走吧。放心,基地里没人打他注意,都是朋友。宋青冉耸耸肩,又像释然:再说就算别人有心也没用啊。你都把他养得只认你一个人了。
诶小宋!还不快点过来。同伴在叫他,哥教你,别下次比赛又输了丢人。
马上!
他回了挥手,问文颂,他们几个说录完决赛之后还有庆功宴,你来吧?
好哇。文颂点了点头,目送他跑向伙伴。
卡丁车还挺好玩的。
幸好有来过。
决赛之前必有补给,晚些时候大家转场继续去过夜生活,他带着自己的战利品回了酒店。
上一次这么抓紧一切时间黏在一起,是什么时候?
年初刚回学校那段时间,在你那过了半个月。秦覃舔咬他的耳垂,含糊不清地说,每天都像活在梦里。每天都要去梦里见你。
时间流淌得像粘稠的蜂蜜,太过甜美所以令人不知疲倦。文颂想到那段昏天黑地的日子,像被圈养在与现实隔绝的乐园里,每天脚不沾地,不思烦恼也无所畏惧。
但他更喜欢现在。
即使会烦恼,也有恐惧和担忧的现在。
走出那里,我们也还是可以好好的啊。文颂缩了缩脖子,待他再黏过来,主动吻他,说最动人的情话。
我永远都不离开。
秦覃已经被他驯养的十分知趣,总能在他感到舒适的力度上再稍微过分那么一点,折腾起来更让人欲罢不能。
他被榨干最后一丝力气后昏昏沉沉地睡过去,隔天秦覃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只记得轻盈的早安吻落在额头上,之后翻个身继续睡觉。
没过多久,门铃响了。
他勉强起身,头重脚轻地飘到门口,打开房门,跟匆忙赶来的文煜对视了一眼:
似曾相识的场景。
文颂一个激灵,完全清醒了,不祥的预感笼罩全身。
把裤子穿上。文煜沉声道,跟我回家。
**
文煜敲门就没好事。
回家的路上文颂听说了原委。假期来串门的亲戚小孩也在追那档音综,甚至对秦覃很是关注,电视上看最新一期时被文争鸣问了几句。
没想到老爷子也对这种年轻人的节目感兴趣,还不兴高采烈地和盘托出,连微博上高调出柜这种八卦也要讲一讲。
文争鸣越听眉头越紧,疑心一起,把秦覃祖上三代都查个清清楚楚。也终于明白了这些日子以来文颂为什么在他跟前百般好话,勃然大怒地摔了手杖。
文煜提前叮嘱,回到家以后,记得乖乖认错。外公说你什么都先顺着
为什么要认错。文颂反驳,我又没有做错什么。
文煜:
几乎已经能够预料到家里的暴风疾雨,他无奈地劝道,你忘了外公身体不好?无论谁对谁错总归得顺着他点。万一气出个好歹怎么办?
文颂下意识地顶了他一句已经有些后悔,闻言便乖巧点头,我知道的。
他一贯都是乖巧听话的,尤其在外公面前,本想着有文煜在,一起劝和着不是什么难事,也不求立刻接受,只希望来日方长一点点地来。
但还是没想到文争鸣会用那么强硬的手段,从他踏进家门开始,手机平板一切通讯设备全部没收,关在家里哪都不准去。甚至要找人把他的档案调出来,转到本地的大学。
文争鸣怒他不争,从小就说你是个聪明孩子,居然也干这种糊涂事!比你妈强不了一星半点!
文颂被这阵仗震住了,再温顺的性子也被激起逆反心理,为什么我为什么不能跟他在一起?我妈妈也没做错什么啊!
将这个家里的隐痛撕开,苦的是每一个人。文争鸣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在颤抖,仿佛看见昔年的悲剧又要重新降临在这个孩子身上。
你想谈恋爱随你,跟男人谈恋爱我也不说你什么了。但你不能跟一个神经病在一起!你没见过那是什么样吗?你还敢?!
不是的文颂急切地解释,可是我,我我很爱他啊。就像,就像你很爱妈妈。她生病之后,你也一直照顾了她很多年不是吗?他也只是生病了啊那怎么能怪他?
文争鸣从头到尾不同意女儿的婚姻,可明里暗里还是给了许多经济上的接济。
那些接济到底是帮她度过了困难,还是给她延长了痛苦,是一个父亲这么多年来不愿提及的自责与悔恨之处。
文争鸣咬牙道,我只后悔生了你妈妈,又把你宠坏!
连文煜都被吓住,从没见过他动这么大的气,劝都劝不住。使着眼色让文颂先回房间,才腾出空来慢慢地劝老爷子平息怒火。
文颂被彻底断了网,自己在房间里又急又怕,只能在沉默中独自调整情绪,晚饭时下楼,软着性子好声好气地主动跟外公道歉。
他是懂事的。可文争鸣在这件事上态度出奇的强硬,一反平日的宠爱,不给他想要的谅解。这样过去一天两天,他被禁足在家里,对外面的事一概不知。
到底是年轻,很快就沉不住气,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无声地抗议。
外公也是气急,他不怕饿坏就不要管他!谁也别去给他送吃的!
文煜两头为难。
**
自秦覃进入基地录制节目以来,两人每天晚上的固定通话一次都没有断过。
上午才在酒店里温存过,晚些时候没有接到文颂的电话,秦覃起初还未多想,发了两条微信给他,去熬夜改曲排练。
可直到收工时都没有收到一条回复,由不得人不多想了。打电话过去居然是关机,宋青冉路过,不经意间随口说中了实情,会不会是没电了?
这样的实情很难想象。手机片刻不离身的年代,有多少人能容忍电量耗尽到自动关机的地步?
秦覃最知道,他是那种电量低于百分之五十就会找充电器的人。
电话打不通比消息不回更让人焦虑。他在基地里抽不开身,不得不找了蓝岚,才辗转从文煜那得知变故。
众目睽睽之下,秦覃摔了手机说不录了。摄像机都还开着,决赛就在眼前,一群人听到他说要退赛都着急得不行,连导演和执行制片都过来一起劝他正事为重,先把眼前的工作做好最要紧。
可他们不知道。如果文颂不好,眼前的这一切对他而言根本就没有意义。
宋青冉是比别人认识他久一些,也试着劝:你这样中途退赛也只会让文颂看不起你啊!
秦覃居然听笑了,环视身边这一群人,最后目光落在他身上,也只停留了一瞬,便又无依无靠地收回来。
你一点都不了解文颂。
他把自己关在宿舍里独自冷静,一整天谁都不敢去打扰他。时间紧迫,直到最后关头不得不彩排的时候,宿舍门才开了。
一群人抱着吉他贝斯,等在门口紧张地望着他。
秦覃抿直了唇线,声调冷淡,上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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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关在家里的第四天,文颂仍旧只能从电视回放里看到秦覃。
他听了文煜的话,要想事情有缓和的余地,只能尽力不惹外公生气。白天扮演知错就改的乖小孩,晚上回房间自己一个人辗转反侧失魂落魄,快要被这样的日子逼疯。
文煜担心他的状态,工作到半夜阿姨送水果到书房里来,想着也去给他送一份,却发现他人不在房间里。
之后是在厨房里找到了人。楼下静悄悄的,他站在冰箱前,拿生鸡蛋往碗里磕了好几颗。如果不是亲自发现,文煜怎么都想不到向来温顺的弟弟居然能为了见一个人走这种极端。
文颂端着蛋液还在想是应该放水里煮还是拿油煎,被他忽然从旁夺走,吓了一跳,哥。
别干傻事。文煜压低声音,瞥了眼楼上,你不要命了吗?被外公发现更觉得你不可理喻了。
你别告诉他。
这是我告不告诉的问题吗?就算你能出得了家门,被送到医院也是半死不活的了,还能有力气再偷跑去哪里见谁?
文颂撇了撇嘴,终于绷不住红了眼眶,双手捂住脸脱力般蹲在地上,靠着冰箱喃喃低语,那怎么办,我怎么办啊。
再等等,别心急。文煜心里叹了声气,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你马上就要开学了。外公不是没再说要你调回来上学的事吗?到时候学校见面也可以的。
可是我等不到那时候了。他找不到我,他,他自己在那边会害怕的。文颂摇了摇头,越说越伤心,艰难地压抑着哽咽,他不一样他控制不了自己的,他也不想那样但是他哥,我太害怕了。万一他出事怎么办?我刚才梦见他从基地里跑出来,爬窗户过来找我。我刚刚,我还,还在阳台上找了一会儿。
文煜哭笑不得,带他到沙发上休息,拍抚他的背安慰,基地里怎么会没有安保系统?他录节目身边全是人,发现他不对劲总会有措施的吧?不会出事那么严重的。
你听我说小颂,先冷静下来。就算他再有缺陷,终究也是个成年人了,他该有顾好自己的能力。以后不能总是你去照顾他一辈子吧?
可是他哥。文颂着急地想要分辨,却被温和地打断。
我知道你心疼他,想护着他,但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我们都还不了解他,尤其是外公,都没面对面地观察过他,只是听你说他的好话,怎么可能真心喜欢他呢?
文煜说,你要知道,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伤害你还是珍惜你,我们才是会永远对你好的人。如果他也是真的对你好,我们没理由不接受他。外公也并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但这些是要有过程慢慢去了解的,需要很多时间。现在急只会适得其反,明白吗?
文颂哽咽了很久,才渐渐平静下来。我知道了。
早点休息吧,慢慢来。
文煜又拍了拍他的脑袋,你是饿了吗?我叫人给你做宵夜。
文颂还是摇头,我什么都不想吃。
心里堵得厉害。即使早就想过会经历这么一遭,无可避免,却还是不防真正发生时会有这么难捱。
回到房间里辗转睡不下,他看着房间一角随手推置的行李箱,忽地想起什么,下床去打开,从最底下的夹层里找出一只红包来。
是那天在酒吧里挣到的演出费,本来打算留到过年的时候再送给外公。但隔天中午的饭桌上,他亲手把这封不起眼的红包放到文争鸣面前。
这是我第一次自己挣的钱,虽然很少。但是想送给您做礼物。
文颂一字一句诚恳道,我已经长大了,外公。我会让自己过的更好,也只会跟能让我变得更好的人在一起。
老人神情中不见动容,但并不出言教训,收下了他的红包。甚至在事隔多日以后,重新坐下来跟他一起看电视,聊几句天。
文颂试探着把节目切换到音综,今天是总决赛现场直播。这会儿恰好主持人在做串场口播,镜头对着的方向,主持人身后是选手准备区,文颂看到背景里几个模糊的人影,一眼就分辨出那个许久未见的轮廓。
外公还在身边,他努力地把眼泪憋回去,想转台却又舍不得。文争鸣一直没说什么,节目在眼前播放也没让关电视。想着或许这也是事态好转的证明,文颂深呼吸,假装平静地看下去。
直到那支期待已久的乐队出场,全场视线聚集,主唱站在聚光灯照耀的舞台中央。
最后一首歌送给文颂。如果没有他,我没办法走到这里。
秦覃看着镜头说,我很想快点见到他。
他和乐队在这个舞台上的最后一首自作曲,名字是《当我说想要送花给你》。
明明是摇滚的节奏,旋律出离浪漫温柔。
[当我说想要送花给你
你知道
那是在说我爱你]
文颂终于无法再维持平静,在屏幕前泣不成声。文争鸣实在听不下去,哼了一声,拄着拐杖上楼去书房了。
他哭得听不清楚歌里还唱了什么,脑海中嗡嗡作响。直到文煜把他强行从沙发上拉起来,快走啊。
什么?文颂也没听见他刚刚说了什么,但看到他手上的车钥匙,睁大眼睛连哭声都咽回去了,可是我你,外公怎么办!
他要是有心拦着你连窗户都给你钉死,还会看不见我这么大阵仗?
没事的,他不管你就是默许了,年纪大了放不下面子先松口。你先去,等回来跟他撒个娇给个台阶下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