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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早,沉容丝毫不敢怠慢,换上官服便来到了知府府上。不为别的,正是那东瀛使节一早便到了蓉城兴师问罪,手握王子亲笔的书信,说上面字字血泪,说有人意图要害自己,还望国家赶紧派个能干的人来护送自己。虽说天皇一接到信件就立刻派使节带着兵马赶来,可惜还是晚了一步。现在使节正大发雷霆,放话除了这儿管事儿的谁都不见,只想讨个说法。
    沉容来到府上。只见朝阳王身着一身孔雀蓝华服,手上不紧不慢地盘着两个核桃,面对东瀛特使的指责仍是气定神闲,五十来岁的人看起来却只有叁十几岁,看来抗衰老最好的法子原来是不急不气。相比之下,司马清就没那么好过了,急得在屋里直打转转,一会儿赔礼道歉,一会儿连说自己没有待客不周的意思。站在一边的安田也是垂头丧气的样子,大概也被使节骂过了吧。
    沉容进屋恭敬地作揖道:“下官沉容,参见使节大人,王爷,知府大人。”
    那东瀛使节看见沉容,就宛如狗看见了肉,恶鬼看见了人,一下上去指着他的鼻子怒问:“好啊,你就是负责此事的人是吧?我们王子都死了,你说你...”沉容微微后撤一步,笑道:“使节大人莫要急着怪罪。下官已经有了八分眉目,叁日之内必定破案。”朝阳王道:“是啊,使节大人请坐。刚刚急吼吼地要本王陪你操练操练,本王也布了一万精兵在蓉城城外,不知使节可还有兴趣啊?”
    东瀛使节明显气焰弱了一截,叁年前,本国和东瀛才有一场战争,东瀛是弹丸之地,休养生息自然慢了一点。一国使节不仅要为王子讨个公道,更是要顾及自己国家的脸面和利益,此言一出,想来他短时间内不会再咆哮了。沉容对朝阳王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司马清道:“使节大人,本来我们已经有了个怀疑的人,就是府上的一个贱婢,名叫巧影的。可是...还没等我们审问她呢,她就先自尽了。这里是仵作的报告,您请看。”说着,毕恭毕敬地呈上一沓报告。使节随手翻了几页就摔在一边:“我不要看什么报告!我只想你们给出一个答案——要知道,我们东瀛人都秉承武士道精神,不怕死,更不怕为了天皇而死!我们虽然寡不敌众,但也能让你们自损八千。哼,若是那什么奴婢干的,那便是你这知府狗官教育下人不当!”
    司马清脸色一白,连连道:“没...没有啊,冤枉啊使节大人。”
    沉容道:“使节大人不急,以下官拙见,倒不觉得是巧影干的。而且这证据一定藏在喜盈阁园子内。”
    使节侧脸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子,看着约莫二十来岁,长得十分清秀英俊,脸上的表情却又是那么坚定,不免为他的话增添了几分可信度:“你们汉人有一句俗语: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空口无凭,我凭什么信你?”司马清也在沉容耳边低语:“你说这话,可有依据?”沉容拱手道:“如果大人不信,且随我来。下官今天本来就想去找这个证据,好在使节大人和王爷都在,也算帮下官见证一下推理是否正确了。”
    叁人一起行至喜盈阁假山石处。朝阳王道:“沉大人,为何到这儿?”沉容道:“下官观察以后怀疑巧影姑娘和王子有染...”使节喝道:“放肆!一张嘴就可以造谣了?”沉容笑着反问:“王子素来花心,酷爱沾花惹草,这不是下官一人所见,使节作为一国之代表,不可能连自己的王子都不了解吧?”使节被这么一呛,倒也是没什么可说的了。
    沉容引二人走进假山石后,果然发现了一个不浅的山洞!朝阳王皱眉道:“司马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司马清不禁捏了一把汗,沉容却道:“王爷,您不必怪罪司马大人,现在查案要紧。这儿就是没建设好的假山的一部分。本来只是我的猜想,今天想自己来论证,没想到居然一猜还猜对了,不然在各位面前不知多尴尬。”
    叁人走进山洞,在最深处果然看见了一顶帽子和一堆纸条。沉容拾起纸条一看,上面写的都是情意绵绵的话,显然是巧影和王子的来往信件。使节上前几步捧起那帽子道:“这...这是殿下的帽子!”沉容点了点头:“不错。那日发现殿下尸体,下官就发现屋内凌乱,但财物俱在,唯独帽子不见了。便想到肯定翻找之人并非图财。便怀疑肯定是有人带目的性地拿走了帽子。”
    朝阳王疑惑道:“嗯?可沉大人刚刚说巧影并非凶手,但...”沉容道:“但帽子并不是会藏着掖着的东西。刚刚下官的话并没有说完,帽子和被翻乱了的屋子应该分开来看。”司马清道:“什么意思?别打哑谜了,快说吧。”沉容道:“拿走帽子的,是巧影姑娘。她贴身伺候王子,平常的表现也多有暧昧,所以我对她起了怀疑。而翻乱屋子的人,是黑衣人,他们要找的,就是那封让使节前来的信件!”
    使节脸色一变,说道:“额...王子确实在信中提到感觉周遭并不安全,所以把信藏在了暗处,再偷偷托人送了出来。”
    沉容道:“这就对了。黑衣人并不想让使节参与此事,多方势力一起盘查此事,他们就算计划得再天衣无缝,也不见得没有马脚。不过他们确实高明,几乎就快做到完美了,证据留下的太少,不过下官已经有了一个完整的架构,使节大人...”沉容示意使节附耳过来,使节依言,只见沉容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使节有些为难:“这...会有人信吗?”沉容笑道:“使节大人信我就可。”使节只得应了下来。
    朝阳王的脸色却非常严肃:“沉大人,您说杀人者不可能是巧影,但看这情况明显就是她和王子有染,怎么能排除她呢?”
    沉容拿起帽子展示给大家:“大家请看,帽子十分完好,就连里面缝上去的暗口袋都完好无损,而且这些字条都俱在,没有被毁坏。说明巧影并没有狠下心来一刀两断,或者是报复什么的。她生气归生气,但总归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的。如果她计划杀人,那她就应该销毁一切证据才对,而不是把这些藏在隐蔽的洞穴里,她难不成不怕我们把园子翻过来地找么?”
    朝阳王赞许地点了点头,算是心服口服。
    沉容道:“刚刚下官已经给使节大人说了一个锦囊妙计。只要大人照做,那么今晚,我想就会抓获一个黑衣人了。”
    司马清道:“一个黑衣人?还有几个黑衣人?”
    沉容眸色一暗,顿了顿才说道:“下官保守估计,应该至少有叁个。”
    天刚刚擦黑,沉容正在桌前读书,葛思妍坐在他对面迭衣服。本来一片岁月静好,屋外却忽然响起邦邦邦的敲门声。葛思妍不禁抱怨:“怎么天天的跟叫魂儿似的。”沉容却只是笑而不语,走到门前打开了门。
    门外居然是司马清和两个捕快,能让他“大驾光临”亲自来叫自己,那肯定是自己的计谋成功了。
    司马清脸色有些发白:“沉大人,那使节逢人就说已经把巧影转移到他们军营,说是军医是个神医,有什么起死回生药。巧影吃了就能活过来,结果那安田被逮到悄悄潜入想要一把火烧了巧影的尸体啊!”
    沉容问:“哦?那巧影的尸体可有受损?”司马清道:“没有,安田被使节安排的埋伏直接拿下了。”沉容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样就好,巧影蒙冤而死,怎么能让她尸身受损?司马大人,请。”葛思妍看二人要走,也急着整了整衣服便跟了上去。
    本来几人都默默无言,沉容却忽然侧脸看着葛思妍道:“阿妍,如果世界上真有起死回生药,你怎么想?”葛思妍垂着眼睑,似乎很忧郁的样子:“那我只希望巧影真的可以活过来。”沉容抿了抿嘴,不置可否。
    厅上,果然安田已经像丧家之犬一样被羁押着跪倒在地。沉容上前,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安田并没有抬头,但哪怕不对视也能够感受到上面传来的压迫感的逼视。
    朝阳王正坐堂上,怒道:“大胆刁奴,竟然敢杀害本国王子,意图挑起两国战争,你该当何罪?”安田仍然一言不发。
    使节的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一个劲地挡在安田面前道:“我看,是不是大家误会了?怎么会是安田大将军呢?要知道安田将军可是本国第一猛将,也是王子手下的得力官员,为人很实在,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呢?”
    朝阳王刚想发话,沉容却先一步站出来道:“王爷,依下官拙见,安田将军并不是真凶——或者,并不是唯一的真凶。”朝阳王愠色道:“好你个沉容,你自己布下这个局,让我们去埋伏、抓人,现在又唱的什么白脸儿?又替他开脱了?”
    沉容不疾不徐地回道:“王爷,下官确实这么说了。但现在收网为时过早。只要再等一天,至多两天,下官就能把所有犯人一网打尽。”
    朝阳王眯着眼,他审视着眼前的青年,沉容猜不透他到底是信任还是怀疑,只觉得后背一阵一阵发毛。朝阳王道:“嗯,暂且信你。如果两天之后破不了案,本王治你的耽误判案之罪!”沉容跪下道:“下官如果两天之内不能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那下官甘愿受罚。”
    安田被拖下去关在了牢房里,其余的人纷纷散了。独留一个小丫鬟怯怯懦懦上前来到沉容和司马清面前:“奴婢见过司马大人,沉大人。”司马清不耐烦地道:“有什么事?”小丫鬟声如蚊鸣:“奴婢听说那个东瀛的将军都被抓了...奴婢知道一些内幕,但奴婢一直不敢说。现在看他被抓了,便才敢禀报。”
    听见这话,沉容忙道:“有何情况?”小丫鬟道:“那日...就是东瀛王子被杀死的那天,中午时分,奴婢刚好路过,看见一个女子和王子拉拉扯扯的进了屋。”司马清更加不耐烦了:“诶呀,这不是废话吗?我们都知道他和巧影有私相授受之情,那肯定就是巧影了。”小丫鬟却道:“不是的大人!巧影姐姐我怎么会认不出来呢?——虽然没有看见脸,但奴婢很确定,那个女人奴婢并不认识,或者,并不认识。”
    沉容感觉大脑瞬间宕机,整个人呆愣在原地。脑海里飞快地闪现过一众证据,最后逐渐这些逻辑在脑海中串联成了一根线。如果是她,那这件案子就真的顺畅了。但真相残忍得让沉容不愿意从沉思中缓过神来。
    葛思妍上前来挽着他的胳膊咬着耳朵地小声道:“夫君,你可还要出去搜集证据?”沉容却只是摇了摇头:“不了。其实本案的证据不多,而且都是碎片化的证据,想要把他们串联起来并不容易。”葛思妍皱了皱眉:“串联起来不容易,那怎么破案呢?”沉容道:“当然是把证据归类了——阿妍,我已经知道黑衣人其实有叁个了。碎片化的证据无法串联,是因为他们各自都留下了一些微小的证据,叁个人,叁组证据,自然不能串联,反而要归类推断。再加上一些巧法儿,两天以后,这案子,我势在必得。”说着,扶着葛思妍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阿妍,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葛思妍摇了摇头,沉容只能叹了口气,二人无言又回了屋内。
    沉容在书桌前做了许久,又是一番写写画画,直到深夜爬上了床。那烛火一摇一曳,屋里并不亮堂。没想到葛思妍居然没睡,侧身悄悄抱住了他。沉容握着美人的小手,她的手很凉,是紧张和兴奋的状态。沉容心里一阵酸楚,身后的人呼吸有些急促,似乎在啜泣一般,又让沉容心里软了一半。
    “阿妍。”
    “如果我死了,你还会恨我吗?”
    沉容愣了愣,翻了个身,就着窗外微弱的月光看着人泪津津的小脸蛋儿,大手拂去她脸上的泪珠儿:“我为什么恨你?”葛思妍勉强一笑:“如果我死了,你还会恨我吗?”沉容的眼眸像是被什么刺痛了一下似的,又匆匆垂下了眼眸,温声道:“会。我恨你不能面对,不能寻找解决的办法。反而一死了之,留我孤身一人。”葛思妍笑道:“那你恨我吧。”沉容抬眼看着她,哪怕光线昏暗,葛思妍也清晰可见他眼里的哀求和悲哀之色:“阿妍,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葛思妍笑了笑:“没有。”
    桌上的烛火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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