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微笑了笑,她也是过来人,虽和陈辰颐貌合神离,年轻时也有过亲密的时候,尝到过夫妻二人在外相互依靠,感情突飞猛进的甜头。
阿雪看着性子有些冷,其实心思极其单纯,喜欢一个人,会全心全意带他好。
李月来会心一笑,赞同道:是的,我也会珍惜暮雪待我的这份心意。
这趟出去,他能感受到陈暮雪对自己的转变,多了几分信赖和依靠。
虽不敢说是全身心,但他有信心,假以时日,必定会让陈暮雪倾心以待。
易微似乎还有别的事忙,站起来道:你要去新村看,就去那儿找吴京华,他是我安排在那里的管事,家里的话,有需要就找杨凌,他会协助你。
好的,李月来对杨凌这人十分好奇。
易微摆摆手,往屋外走:我还要见几个朋友,你没事儿就先回去吧。
是。李月来目送易微出去,在屋内坐了会儿,独自下楼回陈府。
抵达陈府时,陈暮雪已经出府去了。
公子去哪儿了?他问下人。
下人道:公子说去街上逛逛,叫厨房把葱姜蒜等食材准备好,他回来时要用,吩咐完便走了。
李月来心中一暖,觉得陈暮雪越发有为人夫的样子,换作平时,他应当喝着君山银针,捧着一本书在家里看。
府上谁管账,把他叫来,李月来负手站在南苑院子里,他身上没多少钱了,如今新村这么大的生意要做,平时也要用钱,自己能支多少银子得弄清楚。
是。
下人应完,很快就把账房找来。
账房是陈府旧人,从易微年轻时就在家里管账。他弯腰走到李月来面前:姑爷好,我叫杨凌,负责家里的账目。
杨凌身材不高,身形微胖,看着大约三十到四十岁之间,看面相,很是精明。
杨先生好,李月来笑着举手示意他坐下,给他倒一杯茶:我让您来是想问问,我去新村忙生意,可在府上支多少钱?
杨凌抬头和李月来对了一眼,作为下人,语气多少应该有些卑微,但在杨凌身上却一点儿也没有:夫人吩咐过,日常花销算在家里,月银原本是五十两,但进来生意艰难,各人都做下调,您每月可领三十两,生意上的往来用度,一次超过三百两得做商议。
是他对人都这样,还是针对自己?
这个想法转念而过,李月来想到陈暮雪,陈暮雪最多可支出的是五百两,亲儿子和女婿之间还是不一样的。
李月来点点头,道:明天我要回趟镇水村,后日去新村,要用银子。
杨凌想了想,回道:明日出发前会给姑爷把礼准备好,后日您需要用多少银子?
陈府准备的东西李月来觉得对李文昌他们不大实用,于是摆手道:不用准备礼物,我自己买,连带后日一起,把这个月的月银支给我。
杨凌颔首,见李月来半天没继续说话,低头问:姑爷还有别的吩咐么?
没了,你忙吧,李月来坐在陈暮雪惯睡的窗边小榻上,觉得无聊,从枕头底下翻出一本书来。
《错斩崔宇》。
李月来笑了笑,竟然不知陈暮雪还对画本有兴趣。
他随手翻了几页,不觉故事跌宕起伏,干脆翻身躺在榻上津津有味地读起来,《错斩崔宇》可比《左传》有意思多了。
刘贵有家境贫寒,有一妻一妾。李月来读到此处,啧啧摆头,他这个家境算不上太贫困的,还得倒插门。
刘贵喝酒以后,去丈人家里借了十五贯钱,回家时嫌弃妾室陈二姐开门迟,醉得稀里糊涂的,他把十五贯拿出来给陈二姐看,说已经把她卖给别人。陈二姐当了真,连夜偷偷逃往娘家,途中遇到了四处以贩卖丝织品为生的崔宁,二人结伴而行。
更巧合的是,同一天晚上,山贼静山大王潜入刘家,杀死刘贵,把刘贵的妻子王氏掳走做了压寨夫人,并掠走刘贵的十五贯钱。
刘贵的邻居追上陈二姐,发现崔宁与她在一处,恰巧崔宁身上也有十五贯钱,于是将二人送官。
人赃并获,官府将二人判处死刑。
读到此处,李月来真觉无巧不成书。
这时,陈暮雪推门进来,手上提了些小吃 ,见李月来歪在榻伤看书,问道:和母亲谈得怎么样?
还行,明日我要回镇水村,李月来没看完这个故事,他往后翻看几页,已经快结尾了。
他不经意间看了一眼窗外,读书入迷,不知天色竟然快黑了。
☆、风荷乡(六)
他如今才算体会到读书废寝忘食的滋味,一边合上书道:今日逛了些什么,现在才回来。
陈暮雪把吃食在桌上摊开,他方才顺便去打听了一下白允南这厮的近况。
白允南最近在丰县行医看病,好像还医死了一个员外。
医药不死病。
有些病却是是大夫无能为力的,但既然员外死了,不如借他一用。
他让人私下去了员外家慰问一番,许诺新村一家店铺租给员外的儿子。
后续且看丰县的官差们了。
他剥开一颗板栗喂走近的李月来:也没逛什么,明日要带些什么去?我提前准备一下。
他指的不是服库里那些东西,想买些李文昌他们日常能用的东西 。
李月来咽下板栗,摆摆手:明日我自己去,你在家里忙自己的事。
陈暮雪想了想,正好明日可以得空看看书,点头道:那你路上小心。
恩,我争取早去早回。
这段日子,李月来基本没回去过镇水村,明日就是住两晚也没什么,陈暮雪点了点头,打算去厨房做羊肉汤,突然想起来道:你最近要用钱么?
陈暮雪这么问,李月来觉得是自己找杨凌要钱的事儿让他知道了,没想到传这么快,陈暮雪才从外面回来,这杨凌办事速度有些快啊。
有些地方是要用钱,李月来剥了一个板栗,塞到陈暮雪嘴边。
陈暮雪张嘴含进去,湿嗒嗒的舌头不小心舔到李月来略微粗糙的指腹。他抬头不经意看了李月来一眼,抿着嘴走到床边,从底下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箱子,里面装了一些银子,银票和珍玩玉器。
你要用钱,每月不够用,就从里面拿。
陈暮雪那一眼,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勾引!李月来摸了摸手指,有些意犹未尽,舔着还挺舒服,他蹲到箱子面前看了看,笑道:存了这么多私房钱呀。
陈暮雪坐到椅子上,方才在街上逛了会儿,又热又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边喝边扫到窗边小榻上翻出来的书:总起来也没多少,只能应一小部分急,新村的生意母亲会给银子,说到此处,他换了一种轻松些的语气,像看大爷似地看李月来:李公子让我一起盘的另外一半地皮,还得宽限几日,等我筹措齐了再给你。
李月来笑了笑,慢吞吞移着腿走近陈暮雪,一把揽住他道:不急,守着钱有什么用,还是看紧你,不然就像静山大王一样,小妾跟人跑了,性命和夫人都赔上。
原来还沉浸在《错斩崔宇》的故事里,陈暮雪有些好笑又惊讶地问:怎么没睡觉,倒看起书来了。
李月来也笑笑,捏了陈暮雪手指一下:还不是陈公子饱读诗书,日后要仰仗陈公子,自然要多看看书。
你看完了?
李月来摇头晃脑:不曾,只看到小妾奸夫被处死。
陈暮雪对李月来的自行歪曲理解很不赞同:崔宁并非奸夫,钱也非陈二姐所盗,说着见李月来不为所动,似乎二人看得根本就不是同一本书,他又问:你猜王氏最后怎么了?
王氏能怎么了,日子一长,还不是跟静山大王和和美美。
难不成她替刘贵报仇杀了静山大王?
倒不是这个,陈二姐蒙冤而死,王氏后来给她和崔宁翻了案,证明二人清白,并非因为十五贯钱杀害丈夫,和奸夫逃之夭夭。
那王氏非一般女子也,竟有这般胸襟,李月来不禁有些佩服,把榻上的书拿起来,翻看最后几页,书中说王氏等静山大王处决后,拿着静山大王的脑袋去祭献亡夫,为了小娘子和崔宁哀哭多日,并把一半的家产捐给尼姑庵,自己整日吃斋念佛,为他们超度。
李月来嘴上说王氏很有可能被静山大王打动,去做寨主夫人,可听到这个结局,一边感叹她贞烈,又有些心酸。
人活着要向前看,将来无论遇到什么意外,阿雪,我希望你都能让自己舒服地向前走。
陈暮雪有些不高兴了,把书从他手里夺过来压到箱子底下去:说这些做什么,咱们的好日子往后还很长,我在幽州答应过你,再过几日,便把新村另一半地契给你。
新村地契要花一大笔钱,得凑一凑才够。
我又没说别的,怎么舍得让你守寡,李月来顿了顿:世事无常,我只是说无论将来发生什么,紧着顾好自己。
到那时,你又在哪里?陈暮雪回头盯着李月来,见他半天没闷出个所以然,只当他在伤春悲秋,摆摆手道:你想你的,我去厨房看看羊骨头,这家羊骨头生意特别俏,我听那些排队买的大姐说,他们家每天一早出来摆摊,就七只羊,卖完就收摊了,还好运气好,我们去的时候还剩几根 。
李月来一脸无奈,自己在跟陈暮雪说点意味深长的话,他却反过来给自己唠家里长家里短。
陈暮雪转身直奔厨房,羊骨头泡在冷水里,估计差不多了。
厨房内。
陈暮雪没打算让自家厨娘教自己做羊骨汤,他都吃腻了厨娘做菜的味道,正巧在肉店老板那里偷了一点师,回来尝试一下,整个过程十分简单,让他很有信心作出一锅惊艳李月来的羊骨头汤。
厨娘一脸为难地盯着陈暮雪:公子,还是我来吧,切到手就不好了。
陈暮雪手下紧紧按着胡萝卜,一手拿刀,问厨娘:不用,切成块对吧?
厨娘点点头,欲再劝说一番陈暮雪,陈暮雪打住她:你再把盆里的羊骨头清洗一遍,我待会儿用。
厨娘长叹一口气,端着水盆准备出去洗羊骨头,一边回头看陈暮雪对比切下去的第一块胡萝卜大小,依次切下去,她道:公子,这胡萝卜切成一块块儿的就成,您就随便切切,不用一般大小。
知道了,陈暮雪依旧一丝不苟地对比着切胡萝卜块,吩咐厨娘:洗好再摘点香菜进来。
我去我去,公子,另一个小丫鬟快声道,一边端着香菜簸箕往外走。
陈暮雪在府中这些年从没下过厨房,如今兴致这般浓厚,倒叫厨房里的人吃惊又担心,害怕易微怪罪下来。
不过私下还是感慨做陈暮雪如今成亲后变得不一样了。
胡萝卜切好后,在锅里倒入凉水,陈暮雪把洗好的羊骨头拿起来检查,老板说得洗的一点血丝都没有。
☆、风荷乡(七)
差不多了。
羊骨头进锅,陈暮雪擦了擦手,往椅子上坐,听见外面陈琼在拉着人唠嗑。
李嫂,你上回说会绣喜鹊,您得空能教教我嘛?陈琼卖乖道。
陈琼平时娇气得很,又懒,但凡能不做的,能指使别人就指使别人,竟要学刺绣,实在令陈暮雪吃惊。
陈暮雪站起来往外走,靠在门上笑道:陈琼,怎么想起学这个来了,是要送给谁?
陈琼和陈暮雪上午出去逛街,累的慌,陈暮雪便让他回屋歇会儿,自己在床上不知怎么就琢磨起绣手帕,辗转反侧再也睡不着,干脆爬起来绣。
公子?!
陈琼瞪大眼睛,一脸惊讶地看着陈暮雪。他顿了顿才反应过来,他家公子要亲自下厨给姑爷熬汤。
陈暮雪忙碌的身影出现在厨房,这简直太不习惯了!
陈暮雪不理会他的惊讶,打笑道:你要绣喜鹊?你是要绣手帕送到幽州去?
自然不是!陈琼连连否认,我就是随便绣的好玩儿的。
在幽州时你不献殷勤,回来了倒做这些事,给谁看?
陈琼:.....。
他又不是专门做给别人看的!
陈暮雪懒得再说他,吩咐道:你去库房选两匹好布出来,说罢,转身回到厨房,揭开锅盖,见上面一层煮出来的白沫,连忙用勺子舀出来。
做完这些,他又低头去加柴火,这等事哪里需要陈暮雪亲自动手,伙房丫头抢先在他前面把木柴加进去:公子,我来吧!
陈暮雪觉得加柴没有太过讲究,遂放手让她去做了。
如果一个时辰后我不在这里,记得叫我。
是,丫头低头道。
说完,陈暮雪转身出去,往南苑走。
李月来在屋子里捣鼓,看看这里,摸摸那里,抱着一个古董花盆瞧了半晌,像是第一回来一样。
陈暮雪站着看了李月来一会儿,笑问:李大爷可有看中什么?隔壁第三间就是当铺。
听罢,李月来放下手中古董,朝陈暮雪坏坏一笑:我就是图你的财......还图你的色!
刨开自己的私产,易微能留给陈暮雪的也够他一生挥霍。
陈暮雪笑了笑:那你一辈子都图不完。
听到陈暮雪这般自信的口气,李月来反倒愣了一下,以为再怎么他也会假装生点小气,怼自己两句。
竟然想着要捆我一辈子,阿雪,你真贪心,李月来从背后搂住他,下巴在肩膀上摩擦:要我们一辈子在一处,光靠这些是不够的,得有些其它的将我们紧紧拴在一起。
陈暮雪心里生出几分好奇:什么?
李月来将手掌摸到他肚子上:自然是一个小阿雪。
陈暮雪感受着小腹上手掌的微微力量,愣住了,半晌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