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妈妈难以置信地笑了,你觉得你学美术学画画就是为了体现优越感的?
蓟和咬紧了牙:我没有这样说。我只是觉得作为艺术生起码应该得到一点对于自由的尊重。
那你觉得,是你所谓的自由重要,还是前途重要?妈妈依然慢条斯理。
这种问题每一个人都会有不同的答案。蓟和说,没有意义。
那你觉得什么才有意义?
蓟和一怔,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刚才做的那个有些悲伤的梦,于是他和缓了语气:我也不知道。
那你就应该试着去听听别人的意见,而且,妈妈看着他,你怎么知道凭你是艺术生就一定能考上好大学,你对自己的水平就那么有自信吗?
这句话打中了他的心。
蓟和睁着眼,他从来没想到妈妈是如此的凌厉,因为有了夜晚的衬托,她说出的话像一把火一样灼伤了蓟和,然后她静静地欣赏着儿子恼羞成怒的脸颊,继续慢条斯理道:你还没有参加高考,你怎么知道自己一定考得上?中央美院的门槛可比你想象得高多了。
蓟和被激怒了,他跳起来,大声对妈妈说:好,那我好好学习,我明天就早起背书,那些让人头疼的数学公式我也会认认真真记在脑子里,我倒要看看,中央美院会不会因为我高考时成绩多出分数线二十多分而高看我一眼!
而事实证明,他的确是高估自己了。经过赌气式的高强度复习之后,蓟和的文化课成绩果然有所提高,所有老师都很高兴,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的专业课没有过,他艺考的分数并没有高过中央美院的录取线。
也就是说,他去考了中央美院,但是没有考上。
美术老师拍着他的肩膀说:没关系,孩子,很多大画家年轻的时候都不被人赏识,这没什么。
蓟和只觉得难堪。
他不想回家,因为他不想见到妈妈,那种几乎能鲜明地感受到的羞耻感能把他逼疯。妈妈说的是对的,当你太过自信以至于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时候,你应该尝试着去听听别人的意见,而他也没有机会知道中央美院会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功课好而高看那人一眼了。
他也不想去学校,因为除了妈妈,他最不想见的人,就是鹿鸣。
那是记忆里最漫长的一个冬天,他裹着厚厚的被子在房间里冬眠,任谁敲门都不答应,他躺在地板上,有时睡觉,有时流泪。
寒假过去后,春天来了,那是距离高考的最后四个月,蓟和终于走出了艺考落榜的阴影,决定报考浙江美术学院,分数比中央美术学院低了十几分。
妈妈又在外面敲着门:天热了,蓟和,妈妈给你换一床薄一点的被子。
蓟和打开门,对她说:对不起,妈妈。
妈妈说:没有关系。
蓟和攥紧了衣角:我去上学,我会好好学习,我一定不会辜负你和爸爸的期望。
妈妈有一点惊讶地笑了,我觉得你又长大了一点点,蓟和。然后她略微顿了顿,中央美院没有录取你是他们的损失。
艺考过去了,剩下的时间只有全力冲刺高考,所幸他寒假之前的努力没有白费,文化课的成绩依然保持在放假之前的水平,有时候做完了一道文综大题的时候抬头,会有一种时光悄然流逝的错觉。
校园的林荫道上三三两两地走着抱着书本的学生,蓟和穿过他们,来到小路的尽头,晚风习习,看到昏黄的路灯光下,鹿鸣站在那里。
一两滴凉凉的水珠打在他的手背上,一股醉酒般熏然的感觉升起来,他紧走几步来到鹿鸣身边,开口道:下雨了。
一会儿就停了。鹿鸣笑笑。
你很累吗?
鹿鸣侧了侧头: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从我这个方向看过去,你的表情几乎是悲伤的。
鹿鸣揉揉眼睛:还好吧。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说的经历。然后他回过身来,看着蓟和的脸,我感觉好久没见到你了。
他说这句话时眼睛里有光一闪而过。蓟和知道他艺考也没有考上自己心仪的学校,虽然并不是中央美院,但是蓟和也替他难过。
他说:现在也不用再去画室了,晚自习都在班里做题,反倒没有以前自由了。
他们静静走着,蓟和说:我以前也说过自由这个问题,没有得到认同,不过现在不说了,没意思。
对。他笑,蓟和真高兴他没有反驳自己,接着他说:恭喜你,蓟和。浙江美术学院是个不错的学校。
蓟和没有笑:嗯。虽好不是第一志愿,不过就像你说的,也不错。他转过头看了一眼鹿鸣的侧脸,又快速转过脸去。但是,我喜欢画画,就算我没有考上中央美院,就算永远有人比我画得好,我还是喜欢画画,他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说说就好了。
鹿鸣专注望着他,一如既往地温柔:我明白你的意思,理想都需要向现实低头。现在我们说着这些自命不凡的话,但是最终生活都会把我们变成普通人,谁都不会是例外。
可是鹿鸣你一点都不普通。
谢谢。鹿鸣点点头,你也是,但这也只是我们自己的想法,生活会教会你怎样认清自己,那就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了。
蓟和愣愣地看着他,又低下头,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难道你也想告诉我,总有一天我也会趋于平凡,现在我所憧憬的一切,都只是青春时代特有的产物?
不,鹿鸣摇摇头,青春时代特有的产物是骄傲自满、是自命不凡、是目空一切,而你,他静静地转过了眼睛,是我来到这里以后遇到的一个奇迹,是我的青春时代最珍贵的朋友。
说完他就回过头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望着西天薄薄的残霞,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多么让人困扰的话,这种暧昧不清的剖白仿佛一块小石子儿,不声不响地投进湖里,却在湖面溅起了一朵破碎的水花。
蓟和被他的话震住,久久回不过神来,他不敢深想其中的意味,只好命令自己装作平静地看向前方,看了一会儿,雨渐渐下大了,他们俩同时回头,然后忍不住相视一笑。
鹿鸣说:回去吧。
蓟和跟着点头,他们一起转身,朝来时路走去,蓟和问:周末我还能找你去郊外吗?
鹿鸣笑着:当然可以。
蓟和接着说:带上我的画板。我还说要送你一幅画呢,一只胖兔子对不对?我都给忘了。
鹿鸣满足地叹着气:我也忘了。
他们走在三月的薄暮里,然后在教学楼门前的花坛边分手,各自朝自己的班级走去,淡薄的光线映照在背后,像极了几米漫画里两个忧伤的小人儿。
天气越来越热,高考将近,时间变快了,每个人都争分夺秒,好像和身边的每个人都在竞争,也像是在和自己较劲,但不可否认的是,在这样一种绷紧了神经的氛围中,确实可以使人短暂地忘掉一些琐碎的烦恼,从而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中去。
他们半个月有时一个月才会回一趟家,周末都在学校补课,去郊外的次数也在被迫减少,见面的次数自然也随着递减,蓟和能清晰地感觉到鹿鸣的改变,看到蓟和送给他的画时,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他只是淡淡地扬一下嘴角,算是笑过了。蓟和能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或者说不满足于现状,但他只是装作没注意到,日子就这样平静无波地流逝着,直到又一个星期六晚上的来临。
蓟和做完作业,他感觉有一点点累,打算上床睡觉了,就在这时,手机响了,铃声突兀地打碎了夜晚的宁静。
他小心翼翼接起:喂?
蓟和,是我。
鹿鸣!蓟和高兴地叫出了声。
夜晚鹿鸣的嗓音干净低柔:你也没睡啊?
蓟和点点头,然后想起来再怎么点头对方也看不见,于是说:嗯,我刚刚写完作业,正打算睡了,你怎么会想起来给我打电话?
鹿鸣回答:我也是刚做完数学题,然后一抬头看到窗外的月亮就想到了你。
蓟和心脏怦怦地,鹿鸣说得那么坦然,他反倒不好接什么了。
对方听起来并没有意识到他的沉默,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这一段时间我总是迷茫,不知道现在的生活到底是不是我想要的,白天随波逐流,只有到了晚上才能贴近自己的心。
蓟和静静听着,感受到手机贴在耳边传来的热度,不知道是不是来自心底,你终于愿意对我说了,其实我能感觉到,你不像现实世界的人,你的很多想法都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但是,如果你想明白了,或者说做了什么决定,我一定支持你。
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鹿鸣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突然豁出去了一般:蓟和,我决定去德国留学,手续已经开始在办了,保证金还差一些,只等高考过后
蓟和冷静地打断他:你要走了是吗?
蓟和,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些颤抖,我曾经告诉过自己,我不会我是说,我会尽最大努力,不去伤害你。但是我我还是没有做到,对不起,蓟和。对不起。
蓟和呆呆地听着他的道歉,心里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沉,他想说些什么,但是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有什么可说的呢?早该知道的,他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自己有什么资格阻止他去追寻自己的理想呢?
就这样吧,也没什么不好,最后他说:不论你做什么决定,鹿鸣,我都支持你。
结局当然由告别组成,蓟和送他到了机场,他们紧紧拥抱。鹿鸣给了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他在德国的地址,他说如果你什么时候也想来德国了,可以来找我,我会一直等着你。
蓟和说:好。
然后他在回家的路上撕碎了那张纸条,他们不会再相见了,蓟和对自己说,没什么必要了。
第79章 醒来 没有道德的限制,他们也没有结果
然后, 蓟和睁开了眼睛。
眼前有隐约的光亮在微微闪动,他感觉眼皮有点酸涩,于是用力眨了眨, 刺目的白光涌进来,他缓了好一会儿才又慢慢睁开眼。
屋子里是一片昏暗,分不清是什么时候,门窗紧闭,只有近旁点着一盏孤灯。
他费劲地转了转头, 看到桌边似乎有一个人影,张口想说话,脑海里系统的声音突然像炸开了烟花一样噼里啪啦地响起来。
一级警告!玩家擅自篡改剧情, 导致连锁反应,后续剧情将发生重大改变!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玩家务必保证剧情正常发展,请您认真完成。
原定剧情:道陵君为救叶清玉而死,沈棠亲眼目睹, 心境发生重大变化,误打误撞打开了尘封的大门,接触禁术。叶清玉卸任仙君之位, 云游四海而去。
由于玩家代替道陵君受到重击, 改变了道陵君之死, 后续剧情将变成:蓟和深受重伤昏迷不醒,鹿鸣衣不解带贴身照顾。二人私情终被发现, 满门皆惊。
蓟和默默听着,听到这里愣了一下,手脚顿时都僵硬了。
【系统】又道:后续剧情尚待发布,请您耐心等待。但是请务必按照系统提示来,不能再随心所欲。
话音刚落, 眼前突然展开了一个虚拟面板,是许久未曾出现的情感进度。
对方的好感度已经冲到了尽头,显示着一个大大的100的红字,而进度条却直接暴跌到了44%
蓟和望着这个闪烁着蓝光的面板,听见外面寒风呼啸,窗棂啪嗒啪嗒地响,他把目光定定地贴在床头的帷幔上,好一会儿都没动。
然后,帷幔轻轻晃了两下,一直修长的手掀开了帘子,烛火光映照到他脸上,他条件反射避开了眼。
一道人影俯下身来,声音十分熟悉,惊讶而温和:你醒了?
蓟和睁开眼睛,慢慢转过头来,看着来人的脸:叶师叔。
一开口他嗓音格外沙哑,好像缺了一角的破锣,好像稍微动一动喉咙就会咳出一口血来。
叶清玉连忙在床边坐下,温声道:先别动。伸出手探进被子里,将蓟和的右手拿出来,搭在腕摸了摸他的脉搏,细长的眉峰微微蹙起。
还是很虚弱,他说,气血不通,灵力也滞涩,即使如今醒了过来,也不能立刻下地,应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修炼了。
蓟和静静地躺着,没有说话。
叶清玉看他半晌,突然叹息一声:那时候你为何要替他承下那一击呢?
蓟和转了转眼珠,感觉叶清玉把他的手放回了被子里,手腕接触到温软的床面,下巴颏儿也被被子掖着,叶清玉道:道陵他当时是想替我挡下血影的一掌,而你又挡在了他身前。没有你,他必定会受伤,可他毕竟修行百年,修为更是远高于你,即使受了一掌,也不会像你这般躺这么久。
蓟和心中默默,心道不是的,如果我不去替道陵君接下这一击,那他就会死了,你们互相分离了那么长时间,才刚一重逢就要永别了。
这人世间阴差阳错的故事太多了,两个真心相爱的人想在一起为什么总是这么难呢?
当然这话不可能说出来,蓟和没有解释,只是淡淡地扯了一下嘴角,问道:师叔,那个血影
叶清玉道:放心,已经被封印了。当时你口吐鲜血掉下来,宗主接住你,整个人都不对劲了,我和道陵反应过来后顾不上血影,直接就给你输送灵力,那血影很快又卷土重来,宗主放下你,脸色阴沉得可怕,我也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只记得当时那血影几乎是被一击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