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虎指着骨头上的那些刮痕给柳生看,柳生俯身瞧了一眼,问道:“仵作来了吗?”
“来了,一直在那边候着。”
“唤他过来。这些伤痕虽然细碎,却很清晰,一看就是被利器刮剔留下的。我需要知道,凶手用的是何种工具?”
“老大的意思是,这不是意外,而是凶杀?”
“意外?你见过那个意外能把自己给弄成这个样子的。”柳生指了指头颅下面的那些骨头:“人体在死亡之后,很快就会发生腐败现象。被沉在这淤泥之中,也的确有可能加速尸体腐败的速度,但是你看看,这头颅还算完好,手跟脚腐败的也都不算严重,至少肌肉组织清晰可见,唯独这上半身与下本身腿部的皮肉不见了。”
“不光皮肉,还有内脏。这骨头,好像就只是一副骨头架子,没有发现内脏的痕迹。”
“凶手清理过。”柳生蹲下来,在仵作的协助下,将尸体胸骨上的淤泥,以及胸骨里头的淤泥都清理了出来:“骨头上虽沾有不少的淤泥,但在将尸体沉入荷塘之前,凶手对其内部做过一定的清理,所以死者的骨头才能这么干净。”
“难不成,那凶手是个喜欢吃人肉,外加用内脏泡酒喝的妖怪。”
林虎说着,自己先跑到一边吐去了。柳生摇摇头,将杨府管家唤了过来。
此时,女尸的头部也被清理出来了,虽在淤泥中泡的时间长了些,但五官还算清晰。
“请管家仔细辨认一下,看看此人是谁?”
“这个……”管家掩着口鼻走近了一些,“哎呀,这不是绿枝吗?好端端的,怎么会是她呢?”
果然是绿枝!
柳生一下子就想到了缨娘,想到了缨娘在公堂上说的那些话。如今,可算是死无对证了。
“老大,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
林虎人粗,心却不粗,很快也就想到了缨娘那里,趁着旁人不注意的时候,凑到柳生跟前问了这么一句。
“嗯!缨娘在公堂上公然承认自己就是这连环杀人命案的凶手,却把幕后主使者说成了绿枝。这本来就有些奇怪。一个是包子铺的老板娘,一个是大户人家的丫鬟,从表面上来看,这丫鬟如何也左右不了缨娘的决定,更别说是指使着缨娘杀人了。”
“更巧合的是,缨娘才在公堂之上认了罪,将这藏在幕后的绿枝给抛了出来,绿枝就被人发现死在了杨家后花园的荷塘里,而且死的还这么惨。”林虎摇摇头:“这事,大有古怪!”
“此事先别张扬,待你我回去之后,回禀大人,再次提审缨娘。”
“老大放心,林虎心里有谱。”
林虎说着,退了一边,眼睛却滴溜溜在现场所有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将目光锁定了杨府管家以及现任真正的主事者苏天临的身上。倘若绿枝不是幕后主使,那能指使绿枝,并且胁迫缨娘的就一定是杨家比较有身份和地位的人。
管家,是杨府的老人,也是之前杨老爷最为信任之人,在杨府的地位仅次于现在的杨小姐和苏天临。
苏天临,杨府的准女婿,尚未与杨小姐成亲,便已经接管了杨家。这个人,看似毫无破绽,实则心机深沉,从他往日的风评来看,更不是一个善心的主儿。
除了管家和苏天临之外,那位杨家小姐也有可疑。这绿枝是她院子里的丫鬟,平日里行事,肯定都是听着她的吩咐,若真要细算起来,杨家小姐的可疑程度,甚至比这苏天临还要高些。
突然,林虎想到了一个很关键的点,他急匆匆走到柳生跟前,小声的低语了一句:“老大你,可还记得缨娘在公堂上说的那句话。”
“那句话?”
“缨娘说过,绿枝让她杀人,是为了取那些人的人皮,而那些人皮是用来入药的。先前调查杨府命案的时候,我已经查过这个叫绿枝的丫鬟。她是自小就被卖进杨府里来的,生父生母是谁,都已经弄不清楚了。一个无父无母的丫鬟,费尽心思弄来这些人皮,若不是给她自己吃的,就一定是给杨府里的某个人吃的。既是入药的,那么服药之人,必定是身患隐疾。至少,这个病,是不想让外人知道的。”
“既如此,你就查吧。杨家集上好的大夫不多。据我所知,这杨府也没有自个儿的私人大夫,你去查查,总能查出些蛛丝马迹来的。”
“老大不夸夸我吗?”
“待案子了了,我自会向大人为你请功。”
“得,这可是老大你说的。”林虎说着,快速转身,离开了杨府。
管家一直留心着柳生与林虎的动作,他知道,旁的那些衙役,都只是听令干活的,真正厉害的,只有这两位。事关杨家,而新的死者,又是杨府小姐身边的人,管家不得不集中精神,免得再出什么意外。
见林虎离开,管家犹豫了一下,走到柳生跟前,问了句:“那位林大人急匆匆而去,可是发现了什么?”
“林虎他去办另外一件案子了。”
“另外一件案子?难道这杨家集上又发生了新的命案。”
“是发生了新的案子,且凶手已经被捉拿归案。只是,在先前的调查中,误抓了两个人,如今还被关在县衙的大牢里。刚刚看到绿枝,便想到了这件事情,于是便让林虎回去,先将那两个无辜被累的人给放出来。”
“大人刚刚提到绿枝,莫非县衙里头的案子也跟我杨府的绿枝有所牵扯?”
“府衙的案子的确与绿枝姑娘有些牵扯,不过眼下案情尚未明了,有些话还不便与管家你细说。”
“小的明白了。”管家低了低身,退到了一旁。
此时,绿枝的尸身已经全部都被清理过了。仵作清理的十分小心,呈现出来的尸体全貌,也就有些渗人。
曾经鲜活的姑娘,如今却只能躺在满是淤泥的地面上。青丝与淤泥搅在一起,脸部肿胀,只有五官还能勉强辨认。在女尸的耳朵上,挂着一只白银打制的耳环,另外一只耳朵上却是空的。
双手与双足的切割面都相对完整,说明凶手在剥去那些皮肉的时候,也是相当的仔细和苛刻,因为双手双足所留下的部分大小都差不多。
“如何?”
“死者女性,年龄大概在15至20岁之间,因为身体缺少了部分的皮肉,所以没有办法判断,死者的具体死亡原因,以及生前是否受过伤。哦,死者身上的皮肉,应该都是被人用刀割去的。至于这凶器嘛,极有可能是屠户门专用的那种,而且去皮,取肉,以及剔骨,用的都是不同的道具。凶手很专业,手法很利落。
另外,从死者骨头上残留的血迹痕迹来看,死者极有可能是在还清醒的状态下,被人割去皮肉的。只是小的不明白,这生生被人刮骨去肉,死者的面部表情,却十分的平静,这有些不合常理。”
“还有没有别的发现?”
“还有,在死者的右边耳朵上,带着一只银制的耳环。”
“杨府的丫鬟,带有耳环也不稀奇。况且,这个丫鬟还是在杨家小姐身边伺候的,身份地位自然也与一般的丫鬟不同。”
“所以,小的要说的并不是这只耳环,而是死者的另外一只耳垂。小的方才查验时发现,死者左边的耳垂又被撕裂的痕迹。因为在淤泥中泡的时间长了些,耳朵发涨,伤口也都挤到了一处,但凭借着小的多年勘验尸体的经验,还是能够断定,那只耳垂是被人力撕裂的。”
“说的再详细一些!”
“死者生前应该与人发生过缠斗,至少在死亡之前,曾有过挣扎。她左边的那只耳垂,极有可能是在挣扎或者缠斗的过程中被撕裂的。从伤口的痕迹来看,应该是行凶者无意中拽到了死者的耳环,然后将其撕扯了下来。因为耳垂上的伤是垂直向下的,一般情况下,是造不成这种伤害的。”
“凶手是女性,而且是与死者力量相当的女性。”
柳生得出结论。仵作看着柳生,点了点头。
“小的也是这样猜测的。若是男性,即便是相当瘦弱的男性,在力量上也要比女性强上许多。在力量悬殊的情况下,缠斗是不用这么费劲的,更不会在缠斗中,将目标对准对方的耳环。
还有,就是那些切口。若凶手是男性,下手会再狠一些,而且处理的不会那么细致。当然,也不排除对方是一个做事认真,又十分讲究的专业杀手。”
“那有没有可能是鬼怪或者妖怪呢?”
仵作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奇怪起来,他看了柳生几眼,这才回道:“倘若这世上真有鬼怪,或者妖怪一类的东西,杀人和吃人都不用这么麻烦吧。”
“的确不用这么麻烦,若真是鬼怪行凶,只需要将绿枝整个吞下去就好,何必取皮,剔骨这么麻烦。”柳生自语的说着,又问了仵作一句:“能否看出这死者生前是否患有急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