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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程眼角一跳,半晌后,终于大发慈悲,决定结束这无语的场面。
    我比你大,叫哥。
    知乐松了口气,马上应道:好的!哥哥!
    小小的浴室间,面积不大,却五脏俱全,墙面与地面的地板都十分干净整洁,一看便知平日经常收拾和保持,而非一日之功。
    浴室中雾气氤氲,温热的水流流过沈程线条分明的身体,他擦干身体,抹去镜面上的水汽,镜中现出英俊的面孔。
    深邃的眼窝,高挺的鼻梁,这几点是沈家男人最典型的外貌特点,遗传基因强大,几乎代代一脉相承,只因气质的不同而各具特色,事实上外人一眼便能看出他们之间的亲系血缘关系。先前关于是否亲孙的质问自然只属于沈程愤怒的表达。他们的确是一家人。
    然而亲爷爷居然这样对自己的孙子,实在匪夷所思。
    因为朋友情?因为江善原的病?因为悲悯之心?
    沈程没有办法不觉得滑稽荒唐。
    无论如何,明天一早就回去,沈泰远要做什么随他去,他没有配合的义务,以及有拒绝的权利。
    沈程换上衣服,开门出去。
    门口却忽然站起一个身影,哥哥你,洗好啦?
    沈程冷不丁被吓了一吓,眉头轻扬,定神,只见浴室门侧放着一张小板凳,知乐刚刚便坐在那里。一直守在门外?
    干什么?沈程问道。
    我怕你不会用,那个淋浴头,所以,等着你呢。知乐解释道。他一开始就不会用,结果淋了一头冷水,冷死了。
    沈程不说话,往外走。
    哥哥,给你毛巾,擦头发。知乐紧跟在后,像只小尾巴:头发要,及时擦干,不然,会感冒的。
    沈程停下脚步,转身,从知乐手中接过一条宽大雪白的毛巾,单手徐徐擦着濡湿的黑发,与知乐面对面站着,微微垂眸,淡淡看着知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有什么事?沈程冷淡的开口。
    啊?知乐却呆呆看着沈程,双眼中毫不掩饰闪烁着炽热的光芒。
    媳妇好好看啊。
    之前在树下没看清,下午的时候也偷偷摸摸没好意思仔细看,如今面对面,终于见到了。好高啊,比自己足足高了半个头呢。身材好好,又挺直又健康,像一棵树,肩膀宽宽的,又硬硬的,一看就很有力量,却不会像有的男人那样显得壮硕。
    下巴好看,嘴唇好看,鼻子好看!眼睛也好看!眉毛也好看!
    知乐想起爷爷昨天夸他像王子,心道,哥哥才是真正的王子呢。村里人都说知乐是村中最靓的仔,是村草。跟哥哥一比,就不算什么了吧。如果哥哥出生在九鹿村或以后留在九鹿村,一定会将他取而代之,成为一代村草。
    这没什么。知乐对这个头衔倒没什么执念,想得挺开的。
    因为想到树下,继而想到午后那个不期然的那一幕。知乐耳朵悄悄发热,原本正苦恼着这件事,没想到这人居然正好就是自己的媳妇。
    那么,这便不算不忠了,不算背叛了哦。
    知乐心中放下一件大事,如释重负。
    哥哥你真帅。
    知乐毫无保留的赞美道。
    沈程:
    沈程手一顿,公式化礼貌道:谢谢。
    与此同时,沈程也在不动声色审视面前的少年。
    比起下午从天而降的仓促一面,惊鸿一瞥,眼前少年的面容更加清晰全面的映入眼帘。不得不承认,无论从何种角度看,知乐的五官都无可挑剔,近乎完美。而眉目间的澄澈与纯真,更平添几分独特气息,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犹如漫画中人物。
    这样的神态与眼神,便是最伟大的艺术家,最硬核的演技派,往往梦寐以求却又最难塑造的一种。
    经过沈程半日的观察,知乐的行为举止,仿佛经过刻意训练,他讲话的速度和语调,比常人要稍慢一些,短句还好,长句子便显现出来,中间会出现停顿,仿佛在一边想一边说,力求说的清楚明白。
    做事上也要稍慢一拍,有种慢腾腾的感觉。
    除此之外,并未显露出其他怪异之处。他整体干净,健康,单从外表看起来,貌似与常人无异。
    然而,有问题就是有问题。
    这是事实。
    沈程一手继续慢慢擦着头发,注视着眼前笑吟吟的知乐,冷酷的想,就算你长在我的审美点上,就算你笑的这么好看,口中含蜜,我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什么相处了解的也大可不必,既然结果无法改变,何必浪费你我彼此时间。
    沈程往卧房走,到了门口,停下脚步,知乐差点撞到他。
    跟着我做什么。沈程说。
    送你回,卧室啊。知乐笑道。
    沈程便扬扬眉,抬起下巴朝房中示意:到了。你可以走了。
    哦。知乐摸摸头,退后一步。
    沈程进入房中,顺手关门。
    哥哥!
    沈程一手搭在门把上,一手将毛巾搭在脖子上,头发上的水已擦的半干,黑色的短发下,眉眼平静的望向知乐。
    说。
    知乐明显有点紧张,沈程毫无感情色彩,简短的一个说字带给他莫大的震慑感,但他还是勇敢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你明天可以,不走吗?
    沈程眯起眼睛:你偷听?
    没有,没有,知乐慌乱的摆手,忙解释道:我只听到,一点点。他上来时正好听见最后几句,见沈泰远说要打沈程,便赶紧冲进去。知乐道:没,没有偷听的。
    沈程没说话。
    知乐说:可以多留,一天吗?我还想跟爷爷,多待一天。
    沈程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眼角微微一挑:没说带你走,你跟你爷爷待多少天都行。
    啊?知乐一怔,说道:你走,我就得走。
    哦,是吗?沈程倒来了点兴致:为什么?
    因为,我答应了,爷爷的。爷爷和沈爷爷,也说好了的。知乐认真解释道。
    沈程面色微沉:我没答应。
    知乐:
    知乐脸上现出思索的表情,明显在思考为何沈程没答应,又为何他不答应,他就不能一起走。这个环节有点绕,他一时想不太明白,只好强调道:可我已经,答应了爷爷。说话要,算数的。
    就一天,可以吗?
    请哥哥再多留一天,好不好。
    知乐双手合掌,拢在胸前,对沈程又是鞠躬又是作揖,不断摩挲双手,恳求道。
    不可以。不好。冷心冷肺的霸道总裁沈二少冷酷拒绝道。
    只一天!可以的!知乐也不生气,只好言好语的继续恳求和劝说,明天你,留下来,我做最好吃的,蘑菇炖小鸡,给你吃,好不好?告诉你,真的,超好吃!
    沈程面无表情:不吃。
    知乐没辙了,还没碰见过这么不好说话的人,怎么办呢,知乐瞪着沈程,一时语塞,茫然不知所措。
    最后,他病急乱投医:你,你不答应,我就不走。
    知乐伸出一脚,卡在门口处。
    沈程抱着臂膀,冷眼看着知乐。看,果真是小傻子,居然学小孩般耍赖起来。这样说起来,怪不得沈泰远喜欢他,两人在这方面倒有相通之处。
    给你一次机会,走开。沈程微低头,斜睨知乐一眼,沉声道:否则,揍你。
    知乐听了这话,却立刻脊背一挺:那你就惨啰,我爷爷会,加倍揍你!他底气十足的说道:爷爷最讨厌,别人揍我,谁揍我,一定揍谁!
    知乐还未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会带来什么影响,沈程眉头轻扬,心中一个念头倏然而过。
    江善原对知乐的疼爱是毋庸置疑的,从知乐的话语中,可以得出暴力知乐是江善原不能碰触的一个底线。
    如果将知乐打一顿,想必江善原定会改变主意,绝不会再与沈家议亲,说不定会立刻将他们扫地出门,那么整件事便就迎刃而解了。
    我说真的!真的哦!
    知乐毫无知觉,兀自自豪的强调着爷爷的保护和厉害。
    沈程注视着眼前这张人畜无害的面孔,黑沉沉的双眸微眯。
    第5章 念头
    沈程黑沉沉的双眸微眯,露出一抹危险的气息,他扬起手,只要这么哪怕轻拍一下,事情便解决了。根本不必他再做什么,江善原会将他赶离知乐的世界,沈泰远的算盘便将全盘落空。
    知乐浑然不觉其危险处境,炫耀完爷爷,对沈程一笑,毫无心机的说:但哥哥不会,真的揍我,哈。
    暖黄的灯光下,知乐的笑容仿若今天午后雨后初晴的阳光。
    邪恶的念头只是短暂的冒出,一闪而过,沈程的手落在自己头上,最后揉了一把头发,将毛巾抛给知乐,盖了他一脸。
    你错了,我会真的揍,不是说着玩的。。沈程说:所以,你,赶紧走。
    知乐手忙脚乱拿下毛巾,不愿离开:可你,还没答应我呢。
    沈程抱着手臂,沉默看着他。
    他的这个动作和眼神,都非常具有镇压感,每当他露出这个眼神时,几乎都让人惶恐不安,不敢招惹。
    知乐也感知到了,他咽了口唾沫,气势明显弱下去:我,你就一天不答应,我就,就不走
    沈程忽然倾身,逼近知乐,上半身朝知乐压来,面孔一下怼到知乐面前,四目相对,黑沉沉的双眸盯住知乐的双眼。
    知乐本能后倾,太过突然,吓的定住在原地,傻傻看着沈程。这一瞬,他只觉忽然喘不过气来,对面的男人这眼神太具有侵略性了
    知乐不觉屏住呼吸,呆呆的一动不敢动。
    呼吸憋的太久,慢慢的,脸色渐渐变红,眼中隐隐泛起水光。
    沈程眼眸微闪,眼中流露出一丝奇怪的意味,片刻后,慢慢站直身体。
    知乐差点憋过去了,脱离威胁,当即大喘一口气,急促喘息,面上带着劫后余生般的惊惶,惶然看向沈程。
    走开。沈程的气场有所收敛,冷声道:我要睡觉了。
    知乐感到害怕,却又固执的记得自己的目的,心中天人交战,只呆站在原地,既不离开,也不敢再开口恳求。
    他两手无意识绞着手中毛巾,神情可怜的如同被欺负的小猫。
    一只没有本领,却顽固不化的猫。
    知乐不安的站着,沈程冷眼瞧着。
    两人就这么对峙了近三分钟,月光从窗外投进来,时间仿佛静止了,定格住这一幕画面。
    最后,还是沈程的声音打破寂静:我要睡了。明天再说。
    知乐的思维尚无法即刻领会这明天再说的真实含义,仍旧忧心忡忡的,不想退步。
    不要让我再重复,沈程冷冷道:我说,明,天,再,说。
    知乐慢慢咀嚼点意思出来,虽然哥哥没有一口答应,但明天再说,也就意味着明天还有希望啊。今天确实晚了,哥哥一定困了。
    哦哦,好,好,那哥哥,早点睡。明天见。
    知乐拿开脚,退出去,礼貌的带上门。
    沈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坐到床上。
    刚刚躺下,忽然窗上一声响,他转头,循声看去,只见窗口现出知乐的身影,不禁蹙眉,又要干什么。
    知乐见沈程看到自己,便对他一笑,小声说,我帮你把,窗户关上,不然冷风吹,会感冒的。不客气的。那笑容里带着明明白白的邀功和小讨好。
    推拉形式的窗户大开,山间三月里的风带着凉意隐隐吹进来。
    知乐细长的胳膊伸进来,先拉上薄窗帘,最后从外关上窗,留一条窄缝,隔着那缝隙轻声道:哥哥晚安。
    知乐轻手轻脚下了楼,沈泰远和司机老刘已各自歇下了,爷爷房中也一片黑暗,唯有客厅里留着一盏灯。
    知乐赶紧去洗澡,然后关掉客厅灯,回到自己房中,轻轻关上房门,坐到书桌前,写今天的日记。
    【天气:小雨转晴。
    今天家里来了很重要的客人:我的媳妇。
    媳妇好好看!比我从前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比电视里的明星们还要好看!
    可是,他有点凶。
    我有点怕。
    凶媳妇不好。我喜欢乖的
    可是,】
    知乐讲话较慢,会停顿打顿儿,文字记录和交流上却没有这个障碍,虽然速度慢,却较为流畅,能够熟练运用常见词汇清楚表达,偶尔遇到不会写的字,也会用拼音或者同音字代替。
    知乐停笔,望向窗外黑色的天空,发了会儿呆,叹一口气。
    他低头,将可是二字糊掉,继续写道:
    【媳妇还是很好的。
    明天他会留下来吧?
    神仙们,保佑媳妇留下来吧。
    过年给你们送好吃的呐。】
    知乐,还不睡?江善原的声音传来。
    哦,马上!
    知乐赶紧收拾日记本,检查好门窗,爬上床,钻进被窝,关灯睡觉。他的作息很规律,躺下后不过片刻,便沉沉坠入梦乡。
    而楼上的沈程,却仍睁着双眼。他的睡眠一向不太好,陌生的环境更容易让人失眠。乡村的夜晚格外宁静,几乎一点声音都没有,天地俱寂。
    沈程平躺在床上,一只胳膊枕在脑下,无声的望着虚空。
    明天再说。
    他的脑海中回荡着这句话。
    对他来说,yes就是yes,no就是no,今天就是今天,明天就是明天。像明天再说这种含糊其辞的东西本应不会出现在他口中。刚刚却说出了这样的话。
    沈程在黑暗里微微蹙眉。
    毕竟在别人家中,不宜闹僵。最终沈程将其归结为礼仪与尊重的范畴内,也算是给自家老爷子留的最后一份颜面。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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