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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有容沉默了一会,忽然问道,“那个rb籍的患者,真的是甲亢?”
    刘堂春以为徐有容转移话题是打算服软,叹了口气道,“对。检验科的检查报告证实了,我们给他用了复方碘溶液和安定。小林薰的血压和心跳都稳定下来了。”
    “我同意。”又是一阵沉默,徐有容忽然站起身来朝着刘堂春伸出了右手,“行政上的事情就拜托给您处理了,需要我现在就去找孙医生报道么?”
    刘堂春看着徐有容的纤纤玉手,目瞪口呆。
    “你他娘的挖墙脚挖到老子手底下了?!”柳平川副院长在刘堂春的办公室里拍起了桌子,什么院长教授的架子全都扔到了爪哇岛去。要不是刘堂春反应及时,只怕他摆在办公桌上的那盏心爱的紫砂壶都得在柳平川的怒火下粉身碎骨。“小徐是老子培养的博士!我他娘的还想以后让她来接手老子的实验室呢!你居然敢挖她去给那个规培生打下手?那个小王八犊子是你刘堂春的私生子不成?!”
    刘堂春一脸吃了黄连的苦涩表情,“我那就是个气话……”
    “气话你说它干什么?放屁?”柳平川彻底不讲道理了,刘堂春的桌子被他拍的“乓乓”作响,“那你还他娘的给老子打电话,要转小徐的岗位?这又是什么话?粪话?”
    “你这人……”刘堂春苦笑着摇了摇头,“先坐下再说不行么?桌子拍的乱响,当心一会有人报警说你堂堂副院长行凶。”
    “行凶怎么了?啊?我现在真的想行凶!”柳平川继续嚷嚷着,但明显经过一阵发作后,肾上腺素有些不够使的。他慢慢坐了下来,“什么堂堂副院长啊?就是个出气筒!病人家属找我抱怨投诉,医生护士找我抱怨投诉,你倒好,直接他娘的挖我墙角!”
    刘堂春咳嗽一声,“一把年纪了大喊大叫的,你就没看出来我的计划?”
    “什么计划?计划挖我的接班人?”柳平川仍然在生气,但是人上了年纪,确实嗓子也不如以前。声音不自觉的轻了下来,“你痴心妄想!”
    “滚滚滚。”刘堂春气的直摆手,“我费尽心机才把小徐和立恩绑在一起搞了个治疗团队,只要这个团队维持到发了论文的那一天,她的名字是不是就应该出现在论文上了?一共就两个人,她不署名还能谁署名?”
    柳平川瞪大了眼睛,“就为了这个?”
    “还就为了这个?”刘堂春开始冲着副院长拍起了桌子,“你那学生简直是个缺心眼!跟她再多说一句话我都怕自己心梗!”
    第50章 查房
    拍桌子与被拍桌子的角色,在柳平川和刘堂春之间无延迟切换着。原本打算兴师问罪的柳副院长忽然就又变成了安抚人心的角色。
    身为徐有容的博士导师,柳平川当然知道自己这个得意弟子究竟能有多倔。第一年录取了徐有容之后,柳平川平均每隔一个月就会认真考虑到底要不要把徐有容转给其他导师,或者干脆交给学院做劝退处理。柳平川自己是第四中心医院副院长兼神经外科主任,平时除了科研教学以外,更多的精力都被他放在了行政管理上。因此,比起一般的教授博导,柳平川还要求自己的博士生们要有良好的团队协作和管理能力。
    但徐有容是个另类,或者说,她是个怪胎。
    在手术台上,徐有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管是团队协作还是互相沟通,甚至连情绪管理都做的非常到位。可一下了手术台,徐有容仿佛就关掉了那个“善于沟通”的开关一样,整个人都进入了节电模式。对别人的话有一搭没一搭不说,反应起来也是怎么方便直接怎么来。至于其他人的反应和心理感受,全然不在徐有容的考虑范围之内。
    “你找我来报道?”虽然已经问过了三遍,可不到两分钟后,孙立恩还是又问了一次。“徐医生,这……没这个规矩啊。”
    “这是刘主任的安排。”进入节电模式的徐有容仍然不想详细解释经过,“有什么问题的话,你直接去问刘主任就好了。”
    孙立恩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病人的状况基本已经稳定下来了。”徐有容没有去在意周围向她投来的好奇目光,只是低着头看了一眼小林薰的病例,“可以送到icu里去了吧?”
    孙立恩摊摊手,“这不是我的病人,我也没有处置权。”
    “他不是你的病人?”徐有容瞪大了眼睛,然后掏出电话拨了个号码出去。“刘主任?这个rb病人我们接了。对,处方权用我的。”
    干净利索的挂了电话,徐有容朝着孙立恩点了点头,“他现在是了。”
    “你看,老刘我绞尽脑汁搞出来的计策还是很管用的嘛。”刘堂春得意的朝着柳平川晃了晃手里的电话,“小徐现在就在帮立恩抢病人了。”
    柳平川心里有些期待,也有些不安。期待徐有容能够顺利成为副主任医师,不安则是怕自己的接班人被刘堂春忽悠走了——刘堂春别的不说,用人识人的本事绝对是有两把刷子的。郑国有当年培养出来的接班人周军就是个典型的例子。只不过被忽悠的恐怕还不止周军一个人,只怕郑国有也被忽悠的够呛——不然怎么能心甘情愿的让周军去急诊科呢!
    “行了,四个病人都在icu。那就顺带查个房好了。”孙立恩和icu的负责医生做了交接,看着手机上20:45分的时间显示,孙立恩决定去看看几位病人的情况。
    “林兰,男,23岁,腹腔积液。”林兰的脸在术后有些发肿,但排尿情况挺正常。血液内科里派来的主治医生穿着洗手服,就坐在林兰的床旁,仿佛陪床家属一样,时不时的打量一下林兰床旁的心肺监护仪。
    “您好。”孙立恩和血液内科的主治医生握了握手,“林兰是我负责的病人,今天晚上麻烦您了。”
    血液内的主治医生叫吴伯恩,他不认识孙立恩,但却认识跟在孙立恩身后半步的徐有容。“您好。”吴伯恩有些摸不清楚孙立恩的来历。能让徐有容像个实习生一样跟在身后的医生,只怕最起码也得是个主任级才对。可孙立恩长的也太年轻了点,说他是住院医都有些勉强。“您是……?”
    “我叫孙立恩。”孙立恩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刘主任让我负责这个病例,徐医生……负责督导我。”
    徐有容没说话,她只是顺手拿起了挂在床头的记录看了看。林兰的脑血肿清除术是她亲手做的,手术过程很顺利。因此,她把注意力更多的放在了骨科的部分。
    “下肢血运恢复良好。”徐有容掀开了床脚处的被子,在林兰的脚趾上轻轻按压了几下,看着白色的皮肤迅速恢复红润,满意的点了点头,“骨科做的也很不错。”
    “等病人情况稳定了之后,做个腹部b超看看。”孙立恩虽然只是个规培,但作为林兰的医生,他仍然有权利对icu的医生提出要求。“入院的时候发现她有腹腔内出血,但出血量不算太大,大概是个500cc。手术的时候没有开腹做处理,麻烦你们多关注一下。”
    icu的值班医生点了点头,在记录上又额外记了一笔,随后问道,“要不要先抽一点腹腔积液做个生化检查?”
    孙立恩考虑再三,拒绝了这个建议。“不用,密切观察就可以了。给她再上一瓶甘露醇,控制一下术后脑部水肿,也能加快腹水的吸收。”
    徐有容点了点头,把纪录放回到床脚处,“按他说的做吧。”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凑到一起了?”就在徐有容把病例放回去的时候,旁边床上忽然传来了郑国有的声音,“还是说老郑我一觉睡过去好几年了?”
    “郑主任,您也在啊?”孙立恩被这突然的插话吓了一跳,转过头来才看见郑国有正挤眉弄眼的朝自己做着鬼脸。
    “什么叫我也在。我不在这里躺着,难道去太平间里躺着?”郑国有咂摸咂摸嘴,朝着孙立恩压低声音道,“口渴的要死,那个谁,小孙是吧?去给我弄点水来。”
    冠脉介入治疗后的患者和传统术后患者不同,他们需要大量饮水,这样才能尽快将注入血液的显影剂排泄出去。如果显影剂在身体内留存的时间过久,则很有可能导致造影剂肾病,甚至可能会造成肾衰竭。
    郑国有从接受pci(冠脉介入诊疗)术后到现在已经快12个小时了。排尿量一直不算太高。孙立恩低下头看了看老郑床边的尿袋,12个小时里大概只有600毫升的排尿量。这种情况可不太好。
    孙立恩去icu值班室里倒了两杯温水,又从护士站里要了一根吸管,端着水重新来到了床边。“郑主任,您从上午到现在没怎么喝水啊?”
    看得出来,郑国有也是渴的有些厉害。他叼着吸管,一口气就把杯子里的温水喝了个干干净净。“我刚醒过来没多久。要不是你和小徐刚才就在我旁边说话,搞不好我还得再睡一阵。”
    第51章 信息量
    如果说郑国有是整个第四中心医院里最勤奋的三线医生,绝对不会有任何人有不同看法。就算有意见,最多也只是对郑主任“三线”的分类有意见而已。
    郑国有,是第四中心医院里最不像三线医生的科室主任。
    按照一般的排班顺序,住院医师和住院总医师是整个值班体系里最累的那一批人,也叫一线医生。他们需要全天24小时在医院里驻守,一周休息一天到两天是常态。而升级成为主治医师后,就可以作为二线医生,开始相对比较轻松的轮班制度了。比如在医院里值班36小时后休息半天,再来一个12小时的白班作为调剂。
    到了副主任医师以上的级别,就可以作为三线医生回家休息了。如果没有特别严重的病人,二线医生是不会给主任们半夜打电话求援的。
    而郑主任……身为三线医生,却仍然保持着一个二线医生的值班习惯。虽然已经没有人敢给他安排长达36小时的值班计划,可郑主任却常常在下班后继续泡在医院里。值班室,办公室,抢救室,他瘦削的身影几乎无处不在。
    三线医生是其他医生们的后备力量,是真正的最终手段。尤其是对经常要参与抢救伤员的骨科医生们来说,郑主任在医院,自己就仿佛平添了三分底气。工作起来就像是憋坏了的狼狗,嗷嗷直叫的往患者身上扑。
    他甚至在参与林兰的手术前,刚刚通宵做了一台断指续接手术。而长期熬夜过劳下,郑国有也终于为此付出了代价。
    pci术后,郑国有在疲劳和止痛药的共同作用下昏睡了过去。这也就令他错过了最佳的术后补水时机。
    虽然有静脉通道一直在给郑国有补液,但考虑到他刚刚经历了心肌梗死,icu和心内的医生对静脉补液都持非常谨慎的态度。万一补液量多了,导致郑主任的心脏负荷过大,再引起一次心脏病来,那可就要出大事了。
    “郑国有,男,61岁,轻微脱水,部分肾组织缺氧。”
    孙立恩看了一眼郑国有的头顶,心里有些后怕,多亏郑主任听到了两人的声音后醒了过来。要不然自己肯定注意不到他可能有造影剂肾病。
    徐有容也去了一趟值班室,又拿了两杯温水出来,喂着郑主任喝了。这才对一旁的icu值班医生道,“既然郑主任醒了,那就把他的饮水量加起来。12个小时内自由饮水至少2000毫升,给他也加一瓶甘露醇。”
    “你们神外的医生可真是喜欢甘露醇。”郑国有对于徐有容的安排没有什么不满,他只是饶有兴致的问道,“你一年得给病人开多少瓶甘露醇啊?”
    “只要有用,多开一点没关系啦。”徐有容难得的露出了笑容,“甘露醇价格便宜,效果还特别好。”她看着挺有精神的郑国有笑着问道,“婶子知道了吧?”
    “知道啥?她啥都不知道。”郑国有佯装生气,可微微上翘的嘴角却出卖了他的内心真实想法。“我就没让人跟她说,估计她还以为我在值班呢。”
    徐有容摇了摇头,“郑老师,你这么个搞法,回去真的要遭殃的。”
    “她还能吃了我?”郑国有一脸不屑,“我现在可是病人,病人!她一个主任护师,能这点东西都不懂?”
    徐有容憋着笑,“也就是不会马上就把您锁到阳台上呀。郑老师,肖阿姨有个小本子您知道么?就是灰色皮封面带铜锁的那个。”
    “你见过?”郑国有一惊。
    “上次去您家吃饭,吃完饭以后不是您去洗碗嘛。肖阿姨给我看过的。”徐有容面带同情,“上面详细记录了您犯的每一条错,而且还标明了日期呢。听我一句劝,赶紧和肖阿姨说一声吧。不然等到了夏天,您肯定得住在阳台上喂蚊子。”
    孙立恩用最大的毅力,控制住了自己的声带,费了好大力气才憋住了笑声。只是脸上的表情扭曲的厉害。他连忙躲到了郑国有视线看不到的地方,使劲搓了搓自己的脸,这才让表情重新恢复了正常。
    给郑主任调整完了饮水量和用药后,孙立恩和徐有容继续看向了下一张床位。魏金水正躺在床上睡着。
    “哟,孙主任查房呢?”就在两人完成了查房,准备去九楼的picu看看陈雯时,却迎面碰见了刘堂春。
    刘主任看起来心情很好,他甚至开起了孙立恩的玩笑。“让霍普金斯大学的医学博士给自己打下手的感觉怎么样?”
    “刘老师,您来的正好。”平时总是跟在周军身后查房的孙立恩早就浑身不自在了。眼见罪魁祸首就在面前,孙立恩根本顾不上什么礼貌问好,直接一把抓住了刘堂春的胳膊就往旁边的楼梯间拽,一边拽着,孙立恩一边朝着身后的徐有容喊道,“你先去九楼,我马上就到!”
    连拉带拽把刘堂春带到了楼梯间,孙立恩一脸惶急的问道,“刘主任,这是怎么回事啊?徐医生怎么就来找我报到了?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刘堂春不满的扯了扯自己袖子上的褶皱,“慌什么?动手动脚的,不就是让你带个治疗团队么?”
    “我的刘老师哟!”孙立恩急的差点把自己头发揪下来一撮,“我才是个规培生!人家徐医生是医学博士,要带也应该是她带我啊!”
    刘堂春摊了摊手,“她要是愿意我也没意见。可是她不肯呐。”
    “不肯带我那就不带了嘛。”孙立恩急道,“我继续跟着周老师学也挺好的……”
    “不是她不肯带你。”刘堂春被搅的有些糊涂,理了半天后才悠悠解释道,“她只是不肯作治疗团队的带领人而已。”
    孙立恩彻底糊涂了,“刘老师,您说的是中文么?”
    刘堂春长长出了一口气,忍住了在孙立恩头上敲两下的冲动,“陈雯的病例比较特殊,我和柳院长商量了一下,打算让你和小徐一起写个论文发出去。”
    迟疑了一会后,孙立恩问道,“然后呢?”
    “徐有容不愿意,她觉得这是抢了你的功劳,属于不道德行为。”刘堂春又叹了一口气,“可是柳院长担心她的破格晋升不够分量,又希望她能有一篇分量重一些的论文。所以这就是权宜之计了——让她和你搭个班子,这样后面的论文里她自然就是共同第一作者。”
    孙立恩抱头往地上一蹲,呻吟道,“可受伤的那个人是我啊……”
    第52章 请教
    刘堂春对孙立恩的确已经很够意思了,至于孙立恩到底会不会在和徐有容的共事中受到什么“精神创伤”,这显然不在刘堂春的考虑范围之内。
    “要是没有小徐的头衔撑场面,你要凭自己的名字发论文,顶多是个国内核心。”刘堂春弯下腰来,轻轻拍了拍孙立恩的肩膀,“你要把握住机会。不是每个人都像小徐这么有道德的。”科研圈子里乱七八糟的事情刘堂春见得多了。
    告别了孙立恩,刘堂春自顾自的走进icu去探望老朋友。而孙立恩则擦着头上的冷汗,从楼梯间里往九楼爬去。
    抓住一切机会锻炼身体,这是周军对孙立恩的要求。抢救室里工作繁忙不说,胸外按压之类的工作又是绝对的重体力活,身体不好绝对是坚持不下来的。医院的医生中,就数急诊科和骨科的医生身强体健。骨科不用多说,平时的工作和木匠差不了太多,在手术室里抡锤子扯大锯那是常有的事情。而急诊科,除了胸外按压之外,跑来跑去流窜于各个床位之间也是很需要体能的。
    孙立恩的身体素质还算不错,上高中的时候也曾经对足球痴迷过一段时间。可惜在他高二的时候,一个高三的倒霉鬼被足球场上的小坑别了一下腿,直接拧断了他的胫骨和腓骨。倒霉鬼的家长不依不饶,被折腾的焦头烂额的校领导们痛定思痛,决定干脆把整个足球场封闭掉。孙立恩的足球梦也就此破灭。
    花了大概一分多钟,向上爬了四层楼以后,孙立恩推开了楼梯间的大门。儿科诊室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由于自身的特殊性质,儿科是整个第四中心医院中,除了急诊科以外,第二个有专属重症监护室的科室。而与此同时,第四中心医院的儿科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全省最强——甚至能和宋安省儿童医院一较高下。
    宁远医学院的上一任院长所研究的就是儿科方向,在长达三十年的教学生涯中,老院长教过的儿科医生没有一万也有五千。在第四中心医院成立后,老院长更是拉下老脸去挖宋安省内各个医院的墙角。为第四中心医院的儿科硬生生挖来了一大批以前的学生。
    由于拥有丰富的临床经验,依赖于第四中心医院大急诊的名头和充足的经费,以及宁远医学院的培训支持,这些曾经受教于老院长的儿科医生们迅速支撑起了第四中心医院的儿科门诊和急诊任务。甚至还能分出人手来成立急诊心内儿科和急诊神外儿科。这种细分程度的专业儿科诊室,就算在全国也极为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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