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老夫人瞥了贺然一眼:然然,别藏着捏着了,我可没你那么有耐心,今天在这里,咱们把所有事情都一次性说个明白。
贺然的指尖在桌上敲了两下,拧着眉抬眸,对上许枕又攒起一汪泪意的眼,不顾众人的眼神,自顾自伸手给许枕擦眼泪,低沉着声音有些无奈:别哭了。
他享受某些时候把许枕惹哭,不代表他愿意看见许枕为无关紧要的人伤心。
真是太爱哭了,这毛病得改改,他想。
许枕吸了吸鼻子,好容易把眼泪收住,他比贺老夫人还急着想知道真相,知道自己的母亲到底是谁,他催促贺然:你快说呀,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然顿了顿,开口:许枕是在C市柳山镇的仁爱医院出生,我找到了当年给他接生的老护士,那位女士对姝兰阿姨还有些印象。
听到这里,许文昌的手暗地里死死捏住,上下牙相互磕碰,神经质地转着眼珠子,连贝珊给他使眼色都没注意到。
许枕已经没心情管那一家三口了,他现在全心神都在这个第一次听说的名字上面姝兰,他急切地想知道有关自己生母的信息。
听贺然继续道:奇怪的是,根据医疗系统里的记录,许云泽是在B市的崇光医院出生的。当时姝兰阿姨生过许枕才刚过一年时间,她去世前的最后一段时间也是在柳山镇度过的,为什么中间要不远千里特意跑来B市生下许云泽?
恰巧,这家崇光医院是严家的产业,我问过严家的朋友,当年医疗系统还比较落后,存在一种可能性,拿着身份证来就诊的,未必是本人,也就是说,生下许云泽的人,未必真的是姝兰阿姨。
贺然勾着唇,黑眸看向贝珊苍白的脸,好像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漫不经心道:贝女士,如果你真的问心无愧,不妨配合我们跟许云泽做一次亲子鉴定。
我不!贝珊掐着手心,后退一步,凭什么,你们没有资格让我做亲子鉴定!这么多年我任劳任怨地给两个孩子当后妈,我受了多少委屈,你们为什么还要这样针对我,为难我?
说着说着她就哭起来。
见她如此,许云泽慌了,下意识要走到贝珊身边。在他心里,他的母亲是无所不能的,能永远护着他。可贝珊恶狠狠瞪他一眼,离他更远了些。
许云泽心里一凉,隐约意识到不好,比方和颂的老婆找到学校,让他没脸呆在学校的感觉还要不好。
贺然挑着眉,把他们的表情全部看在眼里,维持着笑意:我们确实没有资格,但警察有。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贺少爷,话可不能乱说。许文昌急了,连表面的平和都不顾,神色扭曲,小枕和云泽都是我儿子,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根本没必要!
贺然冷冷看他一眼,如果是你们害死姝兰阿姨,图谋她的遗产,那就有必要了。
我本来没想这么着急的。贺然神色忽然凉薄起来,恹恹的。
他原本的计划里,走投无路的小狐狸会无知无觉,撞进自己怀里,一点点沾染上自己的味道。现在,却全被破坏了。
什么?贺老夫人气得直接站起来拍桌子,手指发抖指向许文昌:你、姝兰是被你害死的,你这个畜生,当年要不是姝兰,你父母就要被要债的生生打死,她帮你还债,让你一个泥腿子体体面面做上老板,你怎么有脸做出这种事?
许文昌脸皮抽了抽,面红耳赤地争辩:我没有,姝兰对我好我知道,我那么爱她,她是生云泽后身体不好,又得了产后抑郁,自己跑出去出了车祸,当年警察已经调查过,那只是一场意外!
他忽而转向许枕:小枕,贝珊是你后妈,爸是为了你们好,想让你们健康成长,才不告诉你们。我真不知道那个贱人背地里竟然那样对你,要是早知道,我肯定跟她离婚,但爸爸从小没亏待过你,是贝珊那个贱人,她背地里克扣了我给你的生活费,你不要相信外人乱说,破坏咱们的父子感情,再怎么样,我也是你亲爸啊。
许枕已经被这接二连三变故砸晕了,皱着鼻子要哭不哭地问:贝珊说你生病了,让我休学回去照顾你,还说供不起我上大学,这么大的事情,她总不能背着你吧,我问你,你们骗我回去到底想做什么?
许文昌回答不上来了,转身就走到贝珊身边,狠狠给了她一个耳光,吼道:贱人,你居然敢让我儿子休学。
贝珊被打得尖叫一声,头发凌乱地散开,像一个疯子往一边躲。许云泽急着过去护他妈,去拉扯许文昌。
场面一时无比混乱。
许枕看着这一幕,只觉得鼻子越来越酸,内心还有一种很滑稽的感觉。自己整整十九年的人生,居然一直生活在谎言之中,生活在命运的恶意里。
他猛地大喊一声:够了!
乱成一团的三个人终于停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他。
许枕说:你有没有害死妈妈,许云泽是不是我的亲弟弟,我不知道,我连我妈妈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但是,但是我相信贺然不会骗我,我现在就报警,你们有什么话,去跟警察说,我只想知道真相,如果你们真的做了这么多恶心的事情,我希望你们罪有应得。
说完,他直接拿出手机,是贺然送他的verdn,这好像是另一种安全感,让他知道这里有一条退路。他捏得紧紧的,在许文昌和贝珊抽搐难看的脸色里,按下了110。
*
十八年前的事情太过久远,C市与B市又相隔千里,在许文昌有意遮掩下,若无人探查,真相确实就要遗落在历史的尘埃里。
但贺然有意去查了,还通过严柏言拿到了当年许云泽的出生记录,又联系到当年在柳山镇仁爱医院给赵姝兰接生的老护士,连带着赵姝兰的就诊记录。
两份文件一对,就有了问题时间对不上。
当年赵姝兰生下许枕后身体不好,常去仁爱医院检查,那一年时间,她都没怀孕,又怎么能跑到B市生许云泽?
贺然把所有证据都交给警察,顺便接来了那位老护士。
许文昌和贝珊精神已经有些崩溃,在警察的审问下,一个惊人的真相逐渐浮出水面。
连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察都忍不住感慨:干了这么多年,还没遇到过这么怪的事儿,这是亲爹吗?
许枕坐在长凳上,恍惚地听着警察叔叔说话。
他们说找了个有商业往来的朋友,叫郑荣,准备把你嫁给他。嚯,这两人脑回路怎么长的,名牌大学不让上让去嫁人,还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头,哎,小同学你别哭啊。警察尴尬地挠头。
许枕摇头,抹了把眼泪:谢谢您,警察叔叔,我不哭,幸好我现在好好的,就是还要麻烦您,给我妈妈讨回一个公道。
他现在还有些心有余悸,想到自己还傻乎乎回家,在他们的安排下跟老郑吃饭出去玩,就要吓死了,幸好贺然那晚带着自己跑了,不然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
幸好贺然在贝珊找来时护住自己,没让贝珊把自己带走,不然自己可能还会继续被蒙在鼓里,可能已经被强迫嫁给了老郑。
想到这,他太害怕了,再也忍不住扑到一边的贺然怀里,捂住嘴嚎啕大哭。
不用再顾忌家人会嫌弃自己,也无暇去顾及别人的目光和看法。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哭得这么大声,这么畅快过,好像把他十九年的不幸,全部都哭了出去。
贺然回抱住他,没有给他擦眼泪,唇轻轻放在他头顶,目光跟他身后的贺老夫人锐利的眼神对上,唇角抿成一条直线。
*
贺老夫人年纪大了,跑了一天有些吃不消,贺然跟许枕一起送她回老校区教职工楼的房子。
路上,老夫人一直抓着他的手,安慰他:枕枕不用怕,奶奶会给你找最好的律师,让那家子豺狼心肠的人罪有应得,你妈妈当年很会做生意,给你留下很多东西,被他们白占了那么久,也该还给你了。
许枕念头一动,问道:我妈妈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啊,表面上看着精明,实际上跟你一样,是个傻孩子,又好面子又好强,受了委屈也不知道跟我说。我还记得那年过年她给我打电话拜年,说包了饺子很好吃,说枕枕都会喊妈妈了,还说等年后来看我,就是不说许文昌出轨,在外面连孩子都有了,她要是告诉我要是告诉我,许文昌就不会得逞了。
说到这里,贺奶奶眼里湿润,摸了摸许枕的头:那是她跟我打的最后一个电话,那之后没过一年,许文昌就告诉我,姝兰没了,她留下了两个儿子。
许枕舔了舔唇,干巴巴地得出结论:她是个温柔的人,她不想让奶奶替她伤心。
原来自己的母亲,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她一定很爱自己,才会向奶奶炫耀自己会说话了,原来自己也有很好很好的亲人。幸好,自己的母亲不是贝珊那样恶毒的女人。
快进楼道时,贺老夫人忽然将贺然单独喊到一边,祖孙二人站在树荫下说话。
贺老夫人表情很严肃:然然,他是一个人,不是那些个让你感兴趣的小玩意。
贺然斜靠到树上,双腿交叠,懒懒散散的,奶奶,我不至于连这个都不知道。
不,你不知道,不然你就不会将这些小手段用在他身上。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子,贺老夫人放轻语气:我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我了解你,你小时候喜欢一只野猫,可以坚持一个月用尽办法去收服它,成功让它对你卸下心防,可它最后病死时,你也没为它流过一滴泪。
奶奶不把贺家的重担放在你身上,让你能在这轻轻松松地上学,奶奶也希望你好好的,有喜欢的东西,过得快快乐乐,奶奶只是希望你想好,不要到时候伤了枕枕的心,枕枕这么多年吃了太多苦,奶奶想补偿他,不想再让他受苦了。
贺然眉宇间带着点烦躁,伸手去拿烟,拿了一半,看看眼前的奶奶,又停下点烟的手,手里揉搓着一根烟,语气也沉静下来:奶奶,他不是猫。
我想要他,就会努力争取,我得到了他,就永远不会背叛他,不会让他受苦。
远处许枕正看着这边,好像视线里自己就是他的整个世界,贺然勾起唇角,说:是他自己要傻乎乎跑进我怀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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