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晚微低了头,福身道:“那臣女先告退了,太后娘娘若有何旨意,可派人传话过来。”
安王轻轻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好。”
虞晚于是回了雪筱阁,云袖因为身上的伤,还要休养两日,因此虞晚身边没了可以近身伺候的丫鬟,只能在现有的几个二等丫鬟中挑选出一个。
瞧来瞧去,一个名叫碧意的小丫鬟倒是入了她的眼。
虞晚扫了一圈所有下人,最终定下了人选:“碧意,你出来。”
碧意垂首走到最前面,跪在地上听候主子的吩咐,面貌乖巧温顺得很。
虞晚淡淡道:“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贴身丫鬟,待会便去一趟云袖的屋子,问问她平日都怎么干活,知道了么?”
碧意听罢,面上惊喜一闪而过,随后她连忙磕头,细声细气道:“多谢姑娘提携,碧意领命。”
“去吧。”
就在碧意刚踏出雪筱阁时,突然见迎面走来一位嬷嬷,此人气度不凡,倒像是宫里那位太后娘娘派来的。于是碧意故意走得慢些,一边凝神细听屋内到底说了什么。
随后她便听见那嬷嬷的声音响起:“虞二姑娘,太后娘娘宣你速速进宫。”
第6章 【006】 富贵险中求
虞晚乍听此言,还以为是父亲出了事,连忙问道:“太后可有说是为了何事?”
嬷嬷见她一脸紧张,赶紧出言宽慰:“虞二姑娘且放宽心,卫国公无甚大碍,太后找您是为了别的。”
虞晚暗自舒一口气:“那我这就进宫。”随即往门外唤了一声,“碧意。”
碧意自然并未走远,此刻连忙折身回到正堂,她料想虞晚是要带自己进宫,便作派沉稳地福身道:“姑娘有何吩咐。”
虞晚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最终道:“你随我进宫。”
碧意张了张口,正欲说话,冷不防那嬷嬷便开始催促,于是她很快随着虞晚上了宫中的马车。
马车前行途中,虞晚细细地给碧意讲宫里的规矩,叮嘱她万事谨慎,碧意听后一一应了。
等二人到了寿康宫前,虞晚被碧意扶着走出舆厢,而后依旧是平心静气,这才施施然踏入殿中,朝上首坐着的太后行礼道:“臣女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眉目慈爱地笑道:“快起来吧。”
虞晚依言起身,由宫女引着在一旁的玫瑰椅上落座,那茶盏刚端上来,她便听太后开口道:“你的丫鬟出了事儿,哀家便吩咐安王去敲打一番卫国公府,如今你可满意?”
这话刚落下,虞晚便静默了一瞬。
也许在太后娘娘眼中,贴身丫鬟的一双腿,只值得这点惩罚了。
眼下已敲打过一番那些人,按理说她该满意,可她心底却执拗地抗拒着,一刻也不曾改变想法。
虽是如此,可虞晚也不会在此时触太后的霉头,她立即跪地谢恩,那三千青丝顺势滑过她的肩头:“太后娘娘愿意出手,臣女感激不尽。”
“好孩子,起来吧。”太后颔首笑道,“卫国公的事儿基本解决了,也该商量下你进宫之事了。”
虞晚心头一跳,抬头飞快地望了眼太后,又很快垂下眼帘道:“但凭太后娘娘吩咐。”
“先前哀家已将你的画卷送去了养心殿,为了掩人耳目,还特地送去美人图共计二十幅,可陛下……”太后扶住额头,瞧着颇为伤神的模样,“竟让一只鹦鹉,替他看画。”
虞晚愣了愣,太后这话中之意是,她没被一只鹦鹉选上?
很快虞晚心念一转,就觉得这说不准儿是件好事,可她也不敢触怒太后,便装作难堪地问道:“陛下他……无意充盈后宫么?”
太后连忙解释:“那倒也不是,你看陛下的后宫,也是有几位美人的。”
虞晚见太后并未打消念头,只好继续演戏,又装作松了一口气:“那便好,不然臣女再想想法子?”
此话一出,太后的目光便流露出赞赏之色:“哀家找你,就是为了商量这事儿。”
虞晚顿时会意,可她对新帝的饮食起居和平日喜好并不了解,又从何下手呢?
都到了这等关头,看来还是得兵行险招。
一个念头在虞晚的脑海中翻来覆去,最终她觉得可行,便轻声说与了太后,不知能否被采纳。
太后起先还有些惊讶,后来她瞧了瞧虞晚玲珑有致的身段,突然就改变了想法,反而赞许一笑道:“那便依你所言,且试一试。”
“臣女遵命。”虞晚心无波澜地应下,想起如今身在诏狱之中的父亲,一时又忍不住问道,“事成之后,臣女的父亲可否出狱?”
太后知道她是思父心切,便难得宽宏大量道:“哀家从不食言,只待进宫圣旨一下,你父亲便能出狱。”
“多谢太后娘娘。”按理说,圣旨会在进宫前几日降下,因此虞晚听见父亲出狱的日子又提前了几日,顿时欣喜不已。
然而卫国公府上下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二房三房的四位主子在燕荣堂商讨对策,先前那批硕鼠已经送往诏狱,如今情况如何,连他们也无法掌握。
因着安王先前那一番敲打,此时无人敢踏出卫国公府一步,更别提带什么消息回来。
三爷虞慎仁急得焦头烂额,他满心眼想的都是硕鼠之事,此刻忙不迭说道:“为今之计,赶紧把那些硕鼠都撤回来。否则将来万一事情闹大,陛下和太后联手追查起来,咱们唯有吃不了兜着走的份。”
他妻子李氏此时也慌了神,捉住二夫人陶氏的手便道:“二嫂,你快想想办法啊……硕鼠的主意是你出的,难道就没想过有朝一日,事情败露了可如何收场……”
陶氏却冷冷甩开她的手,甚至还轻哼一声道:“收场?安王殿下方才过来,可有半个字提到硕鼠?依我看,你们夫妻二人当真是被他吓破了胆,如今竟然还想自揭其短!硕鼠一计就如泼出去的水,岂是尔等想撤就撤回来的?”
“你!”虞慎仁在陶氏这头碰了壁,转而求助二爷虞慎堂道,“二哥,你快想个两全之策,否则二房三房就全完了!”
“三弟莫急。”虞慎堂倒是临危不乱,只是面色有些疲惫,“你二嫂说的没错,况且即使自揭其短,太后也不会放过咱们。”
虞慎仁愣了愣,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却听陶氏此时开口道:“三弟大可放心,诏狱那名狱卒的妻子儿女,可都在我手里,料他也不敢供出幕后之人。况且,他连自个儿是替谁办事都弄不清楚,还以为我是卫国公的哪位仇家呢。”
此话一落,李氏终于长舒一口气:“二嫂有话不早说,害的弟妹白白担心好一阵子。”
陶氏冷笑道:“安王殿下前脚刚走,你们夫妻二人便急得团团转,又何曾给我说话的机会?”
李氏连忙赔笑着道歉:“是咱们误会你了,二嫂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往心里去。”
虞慎仁犹有些疑虑,但见二房两人如此气定神闲,他终于也不再纠结此事,只长叹一声道:“富贵险中求,真乃诚不我欺也。三弟这条命,可全在二婶的手里了。”
陶氏冷冷勾起了唇角,十分笃定道:“三弟且安心吧,咱们等着看虞晚一人哭便是了。”
且说虞晚带着碧意自宫中回府后,她便屏退了所有下人,独身在雪筱阁对镜自照。
镜中的人儿樱唇红艳,肤白胜雪,曾经父亲便夸赞过她,说晚儿是全天下最美的女子。
如今,这张容颜却要被锁在这深宫里。
她从此就如那笼中雀,不知自由为何物,但求保住自己一条命。
虞晚轻轻叹息一声,想起明日便又是进宫的日子,她便有些提不起精神。可一想到出狱的父亲,明日之计却又势在必行,丝毫没有矫情的余地。
最终,虞晚轻拍了拍自个儿的脸蛋,当晚梳洗过后,便早早地卧床歇息了。
燕荣院。
碧意站在二夫人陶氏面前,将今日随虞晚进宫后听到的一切悉数禀报,可谓知无不言。
陶氏顿时知晓了虞晚明日的计划,以及太后和虞晚的全部打算,一时她神情变幻莫测,后来竟是轻轻笑出了声,最终变为极其肆意的大笑:“哈哈哈……我当她是贞洁烈女,哪知不过是个卖身求荣的下贱胚子!”
碧意讨好地笑了笑,随之附和道:“夫人所言不差,这虞晚真是不要脸面,奴婢可都想不出她那等法子。”
陶氏抿了抿她猩红的唇,那色泽艳丽的口脂就如同血一般刺目:“如今我已知晓了她们的打算,只要卫国公一死,虞晚和太后二人间的纽带就此消失。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事情会怎么收场。”
“夫人英明。”碧意一边夸赞道,一边伸手接过陶氏心腹递来的一袋沉甸甸的银子。
那双平日乖巧的眼中,此刻满是贪婪之色,可谓触目惊心。
她自小便穷怕了,如今是二夫人给了她希望。
不过碧意自认还是很清楚规矩的,便装作乖巧地询问了声:“夫人,虞晚明日便会进宫,到时应当也会带上奴婢,咱们可要静观其变?”
陶氏很快笑了笑道:“静观其变不可取,必须阻止虞晚进宫,否则她父亲若是提前出狱了,这计划可都要乱了。”
说罢,她吩咐心腹去取了包药粉过来,交到碧意手中:“明日一大早,你便将这药粉下在茶中,劝虞晚喝下。时机越早越好,知道么?”
这药粉只要混入茶水中,被人喝了一口,不出多时那人便会浑身高热不止,进而无法行动自如。
然而若是待三个时辰过去,又会恢复如常,只是过程依旧是极其难受的。
陶氏暂时还不打算动虞晚,事实上她也不能动,顶多先前动了一番虞晚身边的丫鬟。
是陶氏派碧意推了一把兰芷,让兰芷至今无法下地行走。可怜虞晚还想着寻遍京城名医,却不知家贼就在身旁,陶氏一想到这儿,便不禁阵阵发笑,心里着实痛快得很。
如今她只能用这等法子,阻止虞晚进宫,不过应当也足够了。
碧意仔细看了看手中的药粉,轻声道:“奴婢明白,夫人放心便是。”
陶氏轻笑:“你办事,我自是放心的。”
第7章 【007】 那一身美貌,比画上也不遑……
翌日,虞晚早些时候便醒了,却没唤人进来伺候。
外头传来一声锦鸡打鸣,昭示着新一日的到来。虞晚按了按呯呯直跳的心口,总觉得有些不安,许是因着兰芷先前的那句“姑娘小心,说不定您身边就有奸细”,她才难以平心静气。
今日便要进宫了,万事必须谨慎。若有一着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一番左思右想之后,虞晚还是起了身,让碧意先过来伺候。
“姑娘,喝口茶润润嗓子吧。”碧意见虞晚面色有些苍白,连忙倒了杯茶水,随后亲手朝虞晚递来。
虞晚却没接过,只是淡淡道:“不必,先伺候梳妆。”
碧意动作一滞,她微抬了眼眸,小心观察虞晚的神色。见主子面上一切如常,碧意这才放下心来,将那盏茶轻轻搁在一边:“是,奴婢这就为姑娘梳妆,不知姑娘想要什么发髻?”
这些穿衣打扮之事,虞晚方才早已想好,此刻便详细地与碧意说了一遍。
碧意连忙应下,她本就擅长这些,整个雪筱阁的下人们都知道她心灵手巧。只是先前她上头有云袖和兰芷压着,始终没有大显身手的机会。
今日虞晚既让她梳妆,那她便好好露一手,想来日后虞晚也看不到了。
碧意这般想着,心思愈发专注,很快便为主子梳了一个精巧的朝云近香髻,随后又仔细上好妆面,这才终于听到虞晚一声夸赞:“往日倒没看出来,你竟是个这般有心的。”
“这本就是奴婢该做的。”碧意心里不屑,面上却敷衍地笑了几声。
虞晚仔细瞧了她几眼,最终什么也没说,传唤了早膳进来,由碧意等人伺候着用完后,她突然问了句:“云袖的伤如何了?”
碧意有些茫然,随口答道:“奴婢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