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也不全怪她……”虞晚一边解释今日之事,一边让云袖给她身后又加了个软垫,“待会你去一趟太后那儿,向太后告罪,知道了么?我脚上有伤,不便下床,先歇息一会儿。”
“奴才晓得。”云袖点点头,随即见虞晚很快睡去,心知今日定是累坏了主子。
她蹲在虞晚床前托腮看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前往寿康宫去面见太后,后来倒没吃了太后的怪罪,反倒为虞晚带回来许多滋补圣品。
虞晚这几日一直在养脚伤,可那脚踝虽然消了肿,她却仍是无法下地。
用章院判的话来说,这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虞晚听后只能作罢。
这期间新帝一直没来看她,反倒是陆贵人经常过来,陪虞晚说话解闷。今日也不知是何等喜事,陆贵人小脸上容光焕发,她神采飞扬道:“晚儿妹妹,姐姐近日听说了一件趣事。”
虞晚抿唇浅浅地笑了:“哦?何事惹得姐姐如此开怀?”
“我听说,徐常在前几日去养心殿,想要给陛下送汤羹,还意图强闯,结果被李福给轰了出去。”陆贵人掩嘴一笑,凑近虞晚几分,低声道,“听说那汤羹洒了一地,徐常在在外面鬼哭狼嚎,扯破了嗓子,陛下都没出来看她一眼,还被罚了三个月的月俸。”
虞晚听后一时讶然,半响后笑道:“这可真是奇女子。”
何止是奇女子,徐常在简直就是宫中最显眼的一朵奇葩,竟然能连尊卑礼数都不顾。
罚三个月的月俸,已是算轻的了。
虞晚和陆贵人说了一会子话,便听外头传来一声禀报:“两位小主,许太医来请平安脉了。”
话落,陆贵人眉心一跳,她后背僵直,不敢回头去看一眼,直到一道平静无波的男子声音在殿内响起:“微臣见过二位小主。”
虞晚转头去看地上跪着的年轻太医,发现是位清风朗月的俊秀男子,他面沉如水,行礼姿势严肃板正,体形修长。
整个紫禁城中,姓许的太医貌似只有一位,名字叫许复。
陆贵人不敢回头,紧紧握住虞晚的被褥,她努力平复呯呯直跳的心,却发现跳得越来越快。
有朝一日她成了宫妃,与许哥哥这般相见,不知他会不会……
“起来吧。”虞晚美眸瞥了眼陆贵人,又看了眼古井无波的许太医,她有些不解地问道,“章院判今日不得空么?”
许复面无表情地回道:“回禀小主,章院判告假了,今后都由微臣来为您请平安脉。”
虞晚颔首:“那便有劳许太医了”
陆贵人紧张不已,却又生怕被虞晚看出来,只能佯装淡定。她左思右想,觉得此地不宜久留,索性起身道:“晚儿妹妹,姐姐想起宫里还有些事儿要打理,今日便先告辞了。”
虞晚并未多想,点了点头道:“好,姐姐快去吧。”
陆贵人转过身,待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她和许太医的视线一对上,陆贵人心头一跳,赶忙儿快步走出了悠雨轩。
许复眼底平静,上前为虞晚请脉,随后神色正常道:“小主身子康健,并无大碍。”
虞晚见许太医这人话不多,便也没多说什么,此事很快过去了。
等到虞晚的脚伤好了,京城已入了冬,宫内四处烧着地龙,悠雨轩也挂起了厚厚的帘子,既挡风又保暖。
这日晚间,虞晚窝在美人榻内,身上盖了条毛毯,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虽说上次撩拨了一回新帝,这如今都过去大半个月了,这人一次都没来看过自己,好生冷漠。
她现在脚伤好了,若是再无进展,太后怕是又要催促。毕竟再过个几日,便到了一月之期,虞晚届时该去寿康宫领药了。
云袖端着盅热茶走来,替换了虞晚手边那一杯,她自是明白主子心中在想些什么,此时轻声劝道:“小主莫急,船到桥头自然直,咱们不会白费功夫的。”
虞晚轻点了点头,无意间抬头往外一瞥,只见窗外雪花飞扬,在夜空中盘旋起舞,她眼中顿时闪过欣喜:“云袖,你瞧外边。”
云袖依言抬头望去,止不住笑道:“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呢。”
虞晚一下子从美人榻上起了身,走到窗边仔细地看着外头的雪花。
她从小就喜欢看雪,曾经在卫国公府的时候依偎在父亲身旁,父亲给她披好小斗篷,带她爬到屋顶上看雪。虞晚那时候真的高兴极了,小时候的那一场大雪也深刻地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如今进了宫,父亲那儿音讯全无,虞晚抿了抿唇,想起上回那一巴掌,还是没提笔写信回去。
“现在什么时辰了?”虞晚问云袖,“若是没到亥时,我便出去走走。”
“戌时三刻,那奴才去给您拿披风,小主可别着凉了。”云袖笑了笑,取了件厚实的披风,为虞晚穿上。随即她点了只灯笼,主仆二人一同出了门悠雨轩
一路人烟稀少,宫人们似乎是耐不住京城的初寒,连同主子们都躲在屋子里围炉取暖。
虞晚一张俏脸冻得鼻尖发红,可她却很高兴,往日只能待在悠雨轩看那一小片四四方方的天空,如今视野骤然开阔起来。
她行至御花园,刚欲往前走,冷不防斜刺里突然伸出一条手臂,抓住了她的脚踝。
“啊!”虞晚吓了一跳,险些便没站稳,幸亏有云袖扶着。
这大晚上的,是谁在吓人啊!
她低眸看去,只见那手臂是从假山石的洞里穿出来的,而后很快松了手,又快速收了回去,在假山石上留下一道血迹。
虞晚咽了咽口水,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等情况。
可不料当虞晚后退几步,小心翼翼地往假山石深处望去时,赫然发现躲在里面的男人,竟然是多日不见的新帝!
魏昀腹部受了伤,一手正捂着伤处,鲜血浸湿了他的手掌,此刻视线冷冷地瞧着自己。
虞晚怔愣片刻,终于明白过来,新帝这怕是遇到了行刺,可他为何一个人躲在这儿?
正想着,魏昀突然开了口:“别多问,扶朕回你宫里。”
虞晚顿时会过意来,知道新帝不欲把他的伤势宣扬出去,于是她上前脱下自己那件朱色的披风,兜头盖在了新帝身上。
寒风一吹,瞬间刮在了虞晚纤弱的身子上,有不少顺着衣裳缝儿,往她雪白的肌肤里钻,惹得虞晚浑身一个激灵。
魏昀眉心一拧,很快拒绝了虞晚的披风,单手重新扔回给她。
虞晚有些无奈,知道他这是没明白,连忙解释道:“陛下若是不想人人知晓,就得穿上披风。不然这晚上黑灯瞎火的,若是被人瞧见嫔妾带着个男人回宫,成何体统。”
魏昀沉思片刻,御花园离悠雨轩本身就不远,于是他替虞晚指了一条小路,既能避人耳目,又正好通往悠雨轩的侧门。
他素来过目不忘,上次去过一趟她宫里,便把路都记下来了。
虞晚将信将疑,可也没别的法子,便上前将新帝的一条手臂放在她肩上,小心翼翼地将他挪了出来,随后往悠雨轩走。
起先她还觉得新帝身子沉,走起路来有些艰难,后来也不知魏昀是否察觉,他并未全然倚靠着她,只捂着伤处低头看路。男子的气息包裹着虞晚,即使在这等寒风凛冽又受了伤的时候,他身上依旧滚烫,就像个大火炉一般。
不时有血迹滴落在地上,不过今晚大雪,到了明日便应当看不出来了。
虞晚费了不少劲,才将新帝带回悠雨轩,放到床榻上躺着。她也顾不得那么多,吩咐云袖道:“以我的名义去宣许太医过来。”
云袖连忙应是,随即便退下了。
魏昀闭上眼,面容有些苍白,却丝毫无损他的俊美。这人五官生得极好,轮廓深邃,难怪那徐常在念念不忘。
虞晚坐在床边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想起了徐常在,她甩了甩头,见他此时仍旧血流不止,便起身翻箱倒柜。最终虞晚好不容易找了一小瓶药和绷带出来,于是欣喜地转身提议道:“陛下,嫔妾先为您简单处理一下吧。”
魏昀双眸紧闭,一言不发,躺在床榻上似乎睡着了。
虞晚见了有些着急,害怕新帝昏迷过去,随后死在悠雨轩,那她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思及此,虞晚连忙三步并两步走到床榻前,她想把他摇醒,却又怕触及新帝的伤势,唯有连声开口道:“陛下别睡了,待会许太医便过来了,他医术高明,一定能治好陛下的……”
却不料魏昀很快睁开了双眼,冷冷道:“聒噪。”
虞晚见他无事,唯有闭嘴:“……哦。”一时也不敢说什么为他处理伤口的事情了。
她在他床头坐下,托着下巴观察魏昀的伤势,一双琉璃般的眉目神色分外认真。
魏昀见了,只觉得分外嘲讽。
今日对他动手的,便是太后一党的人。虽说对方心急了些,在这等时机贸然出手,被魏昀逃过一劫,却也让他受了不少罪。
他再度闭上眼,不去看虞晚,他知道她只不过是太后的一颗棋子罢了,是以从未想去关心她。
可那女人显然毫无身为一颗棋子的自觉,一会儿笨拙地在殿内煮热茶,一会儿小心翼翼地加炭火,仿佛他是个易碎的瓷娃娃。
虞晚从未干过这些下人干的活,在加炭时被烫伤了手,不禁轻声惊呼。
她回头看了眼魏昀,见男人好整以暇地在她床上睡着,连眼皮子都未抬一下,虞晚顿时无奈摇头,余光瞥见她方才取来的小药瓶和绷带,便先给自己手上的燎泡上药了。
不多时,许太医冒着风雪终于来了,他进殿看到这等景象,一时也是微愣,随即很快跪下道:“微臣参见陛下。”
“过来替朕治伤。”魏昀睁开双眸,余光轻瞥一眼虞晚被绷带简易包扎的手指,又很快挪开。
许太医走到魏昀床前,熟练地解开衣袍,露出小半个精壮的身躯,给新帝包扎伤口:“陛下这伤有些重了,到半夜兴许会发烧,最好是有人照顾。”
虞晚在不远处听见这一句话,自然就接过话茬道:“有嫔妾在这儿,没事的。”
魏昀忍不住瞥了她一眼,后者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幸好他最终没说什么。
许太医专心为新帝处理伤口,一时无暇顾及二人微妙的气氛,末了他还真信了虞晚的话,朝她拱手一礼道:“小主,陛下的伤口已处理完毕,有劳您晚上照顾陛下,微臣这就告退了。”
虞晚眨巴了几下美眸,应道:“好。”
魏昀躺在床上,面皮抽了抽,索性不去看她。
哪知后来虞晚当真照顾了他一夜,魏昀后半夜的确发了烧,是虞晚吩咐云袖去冰帕子,随后盖在魏昀的额头上,一炷香时辰便换一副,这才好转的。
此刻晨曦破晓,魏昀睁开漆黑的眸子醒来,发现虞晚正趴在他床头,睡颜恬静,肩头微微起伏,一副娇憨可爱的模样。
透过她的脸,魏昀第一次看不到往日那些算计,他突然觉得这女人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他伸出手掌,轻轻碰了碰她浓密的眼睫,又蓦地缩回手,面容恢复了往常的冷漠。
魏昀一言不发,自行穿好衣裳,便回了养心殿。
待会他还得照常上朝。
待虞晚醒来之时,已是日上三竿,她发现新帝人已不再,而她竟躺在换了新被褥的柔软床榻上,那被褥严严实实地盖在身上,厚实又保暖。
第17章 【017】已修改 这还是魏昀第一次向……
冬日暖阳透过雕花窗棂漫进来。虞晚揉了揉乌黑的头发,起身坐在床榻上。
她唤了云袖进来伺候,睡眼依旧有些惺忪:“陛下何时离开的?”
云袖端着一整套冬装进来,她摇了摇头,将干净温暖的冬装放在桌案上:“奴才记不太清,该是早朝前走的。陛下还让奴才别吵醒您。”
虞晚伸手抓了抓柔软的被褥,问:“这褥子也是你换的?”
云袖一愣:“奴才不曾换过。”
虞晚默了默,还没想个明白,突然美眸圆睁:“不好了!今日请安肯定迟了!”
云袖听罢望了眼院中的日晷,脸色“唰”地惨白下来:“都快午时了,小主咱们该怎么办……都怪奴婢不好,竟忘了叫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