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查验了一番,也只说是先前刑讯时下手重了,病死在地牢里了。高皎问起审讯之人,只道是打了几鞭子,偏死前还动摇了心思,直言要见高皎,没想到夜里就去世了。
这北里既是勾栏院云集的地方,也少不了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私牢也是有的。虽比不得县衙大狱,但寻常人想混进来弄死一个囚犯也是难上加难。
一时间,事情的进展让人摸不清头绪。
高皎此时将柳青萍和郑妙儿同时叫来南屏小峰清心楼,未尝没有试探她们一番的意思。
南屏小峰的清心楼是专门留与高皎在乘云馆落脚用的,因而正堂格局要比乘云馆中堂二楼的厢房大上许多。
屋子里依然飘散龙涎香的气味,这让柳青萍想起了在中堂二楼与高皎的肌肤之亲。她微微皱眉,而坐在她旁边的郑妙儿脸色也十分不善。
高皎榻上摆了一张棋床,他今日依旧雪色衣袍,坐在那里自顾自的下棋。柳青萍坐在他右下首的胡床上,隔着博山炉袅袅升腾的烟气,也看不清楚高皎神色。
“啪”地一声白子落下,呈困龙之势将黑子团团围住:“既然人齐了,就带上来吧。”高皎淡淡吩咐道。
檀奴显然知道高皎说的是什么,面色几不可察的犹豫一瞬,余光瞟了一眼柳青萍,还是低眉顺眼、点头唱喏。
不多时,檀奴就回来复命,身后跟着两个壮汉,壮汉手里抬着个竹架,上面用一层草席盖着。
“掀开吧。”高皎手中夹着个黑玉棋子,漫不经心道。两个汉子奉命掀开草席之后就退下了。
草席一掀,一股恶臭血腥之气扑面而来,本来跪坐在胡床上的郑妙儿惊呼一声跌下榻去,随后就是一阵阵的干呕声。这草席下面不是别的,正是已经死去的张麻子。
由御供寒瓜惹出来的事情,柳青萍都是不知道的,更没想到生出这许多波折。
柳青萍显然也是吃了一惊,身体微微向后仰,不过还算镇定,这毕竟不是她第一次见到死人。
前世长安城破,伏尸遍地。连她自己也是被马踏断头颈,死状想来也不大好看。
柳青萍按下心慌后,也不由揣度起高皎的意思来。若这张麻子死无对证,没必要特特地摆出来吓唬她们,高皎没这么闲。
这样想着,柳青萍抬头看了高皎一眼,只见他不知什么时候收起漫不经心的姿态,一双冷眼目光如炬,盯着她和郑妙儿瞧。
柳青萍忙垂下头不再与他对视,她转过头强忍着恶臭与恶心,去看向那张麻子的尸体。
可她并不是仵作,一时间也看不出哪里不对,余光却瞥见张麻子裸露出来的脚底上刻了一个像鹰一样的纹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除了流徙的罪徒,寻常人也少有在身上弄这种东西的。
“张麻子这纹饰有些古怪,寻常人也不会在身上烙这东西的。”柳青萍总觉着这纹饰眼熟,想了半晌忽然灵光一闪:“呀!我记起来了。祆教教众似乎总爱在手里那一个鹰一样的事物,只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了。”
高皎难得露出赞同的眼光,看来这小妇人确实有几分小聪明:“确是来自祆教,不过笃信之徒是会纹在身上的,却也不是什么稀奇东西。”
柳青萍见此路不通,高皎又沉默起来。
她眼珠一转,忽将自己的鞋袜脱去,漏出玉笋一样的脚丫来,将一双小脚抬起来,脚底示人
高皎见她举止粗俗,当即一愣,训斥道:“你这是做什么?”
柳青萍眨了眨眼,慢悠悠地把鞋袜再穿起来:“当然是自证清白了,我脚上没那劳什子纹饰,身上其他地方也没有,青萍与那张麻子定然是毫无瓜葛,公子是知晓的。”
一番话说得让人想入非非,她身上有没有纹饰,高皎自然是最清楚不过了。高皎不由得就想起柳青萍在自己面前脱衣裳的那次,这个女人总是在一些意料之外的情况下做意料之外的事情。
众目睽睽之下,她难道就不知道羞耻二字怎么写吗?虽说这房间里除了自己就只有檀奴和郑妙儿。
想到檀奴,他就想到自己部曲在盯梢郑妙儿和柳青萍发生的事,一个小小的假山竟然藏着两对打野食的野鸳鸯,亏得还能两厢不耽搁地办事,一时间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檀奴感觉到公子的目光锁在自己身上,一时间心里发虚,自己和柳青萍在假山里的荒唐事,不知道有没有瞒过公子的眼睛,毕竟张麻子一事不简单,公子少不得要私下里查一查柳青萍和郑妙儿身边的事。
果不其然,高皎出声道:“郑妙儿,你胆子不小。我说过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暂不许你接客,说说罢,你与那怀远坊的陈远是怎么一回事。”
此话一出,檀奴如坠冰窟,心想:他做这管事迎来送往的最清楚不过。那日在假山里与郑妙儿厮混的男子听着声音正是陈远,这怀远坊陈远十分风流,常流连秦楼楚馆,可不知怎的就是从不到乘云馆来,近些日子才算是同郑妙儿走的近了。看来自己与柳青萍偷情一事已然被公子知晓。
怀远坊陈家!柳青萍心中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