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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人都夸赞母亲的美貌,可是再美,也像那些烟花一样,倏然而逝。
    虞宁初戴上兜帽,指腹悄悄扫过眼角。
    烟花持续放了两刻钟左右,璀璨闪耀的光芒终于停止,半空只剩下一团团白雾,再被晚风吹散。
    “好美啊,明天还会放吗?”
    “会,不过咱们未必还能抽中了。”
    同楼的香客开始交谈,沈逸笑着问虞宁初:“明晚还要来吗?”
    虞宁初摇摇头:“看一次就够了,明晚我想陪舅母一起听戏。”
    宋湘:“明晚侯府请了戏班子吗?那我也去,我们家里人少,从来没请过戏班子。”
    沈逸:“你确定来?那我跟二伯母说一声,给你们准备椅子。”
    宋湘:“嗯,我跟哥哥都来。”
    她仰头看兄长,宋池自然不会扫了妹妹的兴致。
    这时,楼下传来一阵骚动,没多久,两个僧人一人提灯一人端着一个蒙着纱布的托盘走了上来。
    最受香客期待的猜灯谜环节开始了。
    僧人先打开纱布,竹制的托盘上,摆了一金一玉两座麒麟雕刻,麒麟并不大,掌心可握,但雕工精湛,惟妙惟肖,堪称精品。
    提灯的僧人道:“这座金麒麟是去年顶楼的彩头,可惜没有施主猜中灯谜,今年本寺又准备了一座玉麒麟,希望今晚两只麒麟能遇到有缘人。”
    金玉都是贵重之物,在场的十几位普通百姓眼里都冒出光芒来。
    僧人将花灯挂在顶楼中央,花灯有八面,每面都题了同样的画与谜题。
    虞宁初目力很好,虽然没有上前,也看清了题面。
    “方池之内有圆塘,塘内有水清又凉,忽然黑牛来洗澡,眨眼清波变黑浆”,猜一物。
    配图便是一幅惟妙惟肖的老牛入水图。
    虞宁初刚觉得这题目是不是太简单了,忽然注意到那些普通百姓一个个皱紧眉头的样子,随即反应过来,这种随机抽中的百姓香客,读过书的已经是凤毛麟角,有的甚至不认识字,自然很难猜中。
    有位布衣妇人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女童,她目光渴望地盯着金玉麒麟,却又因为没有头绪而急得额头冒汗。
    女童并不懂母亲的焦急,还歪着头朝皇城的方向看,期待那边会继续放烟花,天真烂漫。
    虞宁初突然涌起一股冲动,朝两个僧人道:“是砚台。”
    “砚台!”
    虞宁初刚刚说出“砚台”二字,几乎同一时刻,有个男人大声叫道,声音之大,完全压下了虞宁初的声音,而且仿佛知道虞宁初将要与他争抢彩头,那人恶狠狠地朝虞宁初看来,大有威胁之意。
    虞宁初本能地靠近表哥。
    沈逸护住表妹,冷眼回视过去,他容貌俊雅,不似对方凶神恶煞,但凛冽不容侵犯的气势却将对方压了下去。
    那男人二十五六的年纪,同样一身布衣,旁边跟着一个少妇打扮的女子。
    看出沈逸等人有些来历,男人稍稍收敛了神色,走向僧人道:“我先猜中的,彩头都归我。”
    僧人公允道:“两位施主同时出声,两份彩头理应均分。”
    沈逸看向表妹,虞宁初点点头,两只麒麟,哪一只都够那对儿母女改善生活了。
    然而男人并不想跟虞宁初分,作势要抢。
    就在他粗大的手指即将碰到托盘上的两只麒麟时,“咚”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突然击中了他的手腕。
    男人疼得缩回手,似乎半条手臂都麻木了,惊吓地忘了生气,见鬼般朝沈逸看来。
    沈逸同样茫然。
    虞宁初注意到,落到地上是一颗红亮亮的糖炒栗子,之前在街上逛时,宋湘买了一包。
    她疑惑地看向宋湘。
    却见宋池朝她温润一笑:“表妹去挑一样吧。”
    “啊,哥哥你什么时候从我这里偷的栗子!”宋湘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问,她买了糖炒栗子问哥哥要不要吃,哥哥一脸嫌弃,怎么这时候又有栗子了?
    宋池只是笑,拿出帕子擦拭手指,那栗子上沾了糖,有点黏糊。
    沈逸则带着虞宁初去挑彩头了。
    虞宁初不想太惹事,将价值更高的金麒麟留给了那凶巴巴的男人。
    男人在宋池那里吃了亏,此时见虞宁初没有挑他最惦记的金麒麟,便咽下了这口气。
    烟花看过了,灯谜也猜过了,香客们开始下楼。
    宋池兄妹不想去挤,决定在顶楼逗留片刻再离开。
    虞宁初悄悄朝那个女童招招手。
    女童并不怕生,挣开母亲的手,好奇地跑了过来。
    虞宁初将早准备好的香囊送给她:“我看你投缘,送你一包糖炒栗子,不过要等回家了才能打开,你能做到吗?”
    女童捏捏香囊,乖乖地点点头。
    女童的母亲赶了过来,得知女儿收了人家一把炒栗子,感激地道谢,但也并没有太放在心上,牵着女儿下楼去了,丈夫还在下面等着她们。
    人走了,宋湘奇道:“阿芜,你哪来的栗子?”
    虞宁初撒谎道:“岚表姐分我的。”
    宋湘真就信了。
    宋池却看见虞宁初偷偷将玉麒麟连同她套圈套中的小银猪都塞进了那个香囊。
    “都送给别人了,你今晚岂不是空手而归?”沈逸当然也知道,与表妹走开几步,低声道。
    虞宁初笑:“我这是借花献佛,套圈是四表哥花的钱,玉麒麟是寺里提供的彩头。”
    沈逸想了想,道:“明晚我再出来逛逛,试试看能不能帮你套中那只小胖龙,这三晚,摆摊的摊主应该都在。”
    表妹有钱,小银猪、玉麒麟都不算什么,只有那只小胖龙真正入了表妹的眼。
    “那我先谢过表哥了。”虞宁初确实喜欢小胖龙,便没有客气。
    表兄妹俩言笑晏晏,宋池看着虞宁初被兜帽遮掩了大半的侧脸,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也许她这番善举,其实是为了得到沈逸的夸赞?
    京城贵女多,吸引男子的路数也多,似虞宁初这种表现,不足为奇。
    第014章 (山月不知心里事)
    离开观音庙,时候已经不早,宋池先带着两个妹妹离开了,沈家七兄妹也开始往回走。
    逛了这么久,虞宁初有些困了,上车后悄悄打了两次哈欠,远行的劳顿又岂是一次午觉就能消除的。
    “阿芜,你觉得池表哥如何?”沈明漪看了她好几次,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虞宁初正好又打了个哈欠,放下手后,露出一双水色盈盈的眸子,困得都要流泪了。
    对上沈明漪因为猜疑而过分明亮的眼睛,虞宁初并不掩饰自己的困倦,兴致乏乏地问:“什么如何?”
    沈明漪咬牙:“自然是相貌、气度,别的你能看出什么。”
    虞宁初哦了声,似乎认真回想了片刻,然后道:“不知道,我初来京城,宋世子在我眼里只是一个外男,我与他见礼时都只盯着他的衣袍,没注意他长得如何。”
    沈明岚扑哧笑了,揶揄沈明漪道:“阿芜胆小,连咱们自家哥哥都不敢多看,何况王府里的亲戚,不像姐姐,每次见了池表哥眼睛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平时沈明岚与沈明漪就不是很对付,好歹维持表面的和气罢了,毕竟也没有太大的争执分歧,如今沈明漪屡次对虞宁初出言不逊,虞宁初碍于身份不好明着反击,沈明岚就不客气了,都是侯府小姐,谁怕谁。
    心思被堂妹挑明,沈明漪脸色涨得通红,马上去看虞宁初,然而虞宁初只是再次拿起帕子掩住脸,似乎对她倾慕宋池的事毫不在意。
    “你胡说什么,我只把池表哥当亲戚看罢了。”沈明漪低声狡辩道。
    沈明岚哼道:“只当亲戚,你关心阿芜怎么看他做什么。”
    沈明漪忽然有了底气,瞥眼虞宁初道:“二姑母做过什么好事,旁人不知,咱们姐妹心知肚明,我不过是担心阿芜表妹重蹈二姑母的覆辙而已。”
    沈明岚大怒,正要发作,虞宁初按住表姐的手,抬眸,直视沈明漪道:“我娘犯过错,我当然知道,并且牢记在心引以为戒,只是我娘姓沈,漪表姐也姓沈,如果漪表姐一直把我娘的旧事挂在嘴边,一旦传出去,漪表姐更容易被人质疑品行。既然漪表姐担心我犯错,那以后出门,我也会时时刻刻盯紧漪表姐,咱们姐妹互相监督吧。”
    沈明漪见虞宁初也敢教训自己,气到想笑:“二姑母是三房庶女,我乃长房嫡出……”
    虞宁初突然挑开帘子。
    沈琢离得最近,窗帘一挑,他便看了过来,车厢里点着灯,正好让沈琢看清了亲妹妹愤怒且自傲的模样,以及虞宁初眼中的委屈隐忍。
    “出了何事?”沈琢驱马靠近。
    虞宁初垂眸道:“大表哥,漪表姐辱我母亲。”
    沈明漪万万没想到虞宁初竟然敢告状,眼看最为威严的兄长目光冰冷地朝自己看来,沈明漪心中一颤,下意识地想要否认。
    恰在此时,沈明岚凉凉地道:“二姑母的确是庶出,我爹也是庶出,这么论来,以后出门,姐姐还是自己坐一辆马车吧,免得被我们折辱了身份。”
    三言两语,便让沈琢明白胞妹说了什么话。
    自家妹妹,沈琢还是了解其性格的,他冷声命令沈明漪:“向明岚、阿芜道歉。”
    “怎么了?”沈牧、沈阔、沈逸也靠了过来。
    虞宁初、沈明岚不再说话,只有沈明漪恼羞成怒,一脸不甘的模样。
    “道歉。”沈琢又催了一遍,目光更冷。
    被四个哥哥盯着,沈明漪不得不低头,别着脸对虞宁初、沈明岚道:“是我失言,你们不要放在心上。”
    虞宁初点点头,看眼沈琢,将帘子放了下来。
    “没事,都散了吧。”沈琢对弟弟们道,神色也恢复如常。
    车厢内,虞宁初握着表姐的手背靠车板假寐,沈明漪恨恨地瞪了她们两眼,没再挑衅什么。
    回到侯府,兄妹七个各回各院。
    沈琢将沈明漪叫到一旁,审问她为何说那样的话。
    沈明漪振振有词:“二姑母与宋家有过牵扯,今晚见到池表哥,我怕阿芜步了二姑母的后尘,好心提醒她两句,谁想到她脾气那么大,竟然找你告状?”
    沈琢的脑海里,便浮现进京之前的那个夜晚,虞宁初紧张到难眠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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