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未不想理她,扣下手机屏闭眼酝酿睡意。
两分钟后。
颜未:昨晚落枕,今天起来脖子疼,再睡一觉就好了。
江幼怡:那你休息吧,如果明天还疼的话拿热毛巾敷一敷。
颜未唇角不自觉地勾起来,飞快打字:跪安吧,本宫歇下了。
过两秒,江幼怡回:嗳,小的告退。
靠,居然接了,还是个太监。
被戳中奇奇怪怪的笑点,颜未抱着手机在被窝里笑成一团。
人间宝藏,小江同学。
颜未生日那天颜廷樾有事,所以颜廷樾和何萍打算提前一天给她过。
他们定了一家高档的中餐厅,收拾停当准备出发,上车后何萍想起什么,从车后备箱里取出一个快递盒拿给颜未:你同学周晓晓寄给你的生日礼物,妈妈前两天帮你代收了,放车上忘了拿给你。
周晓晓?颜未有点不可思议,双手接过快递盒,总觉得有点沉重。
她把盒子放到旁边的座位上,何萍问她:不拆开看看吗?
回家再拆吧。颜未垂着眼,语气平静。
何萍没再说什么,上副驾系好安全带,颜廷樾驾车驶出车库。
今天天气好,盛夏的阳光铺洒新修的柏油路,既黑且亮。
小城空气清新,窗户开了条缝,徐徐微风裹着夏季炎热的空气吹拂脸庞,颜未倚靠车窗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心情莫名,难以言喻。
她心不在焉,想着前几天给苏辞发送那封的邮件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收到回复,也想知道江幼怡今天过得顺不顺,江康国有没有找她和她妈妈的麻烦。
虽然和江幼怡保持着每天一通电话的联系,偶尔也会在短信里问一问她家里的情形,但彼此相隔几百公里,很多细节难以洞悉,就算生活中有什么不愉快,能从对方口中听到的,都只是轻描淡写的一两句。
已经一个月没有看见江幼怡,颜未情绪低落,郁郁寡欢。
江康国的公司大概就是在这段时间开始走下坡路的。
每过一天,颜未心里的压力就大一分,她想回阜都去见江幼怡,但这些想法不切实际,颜廷樾和何萍像看管犯人似的每天盯着她,不允许她出任何差错。
她每天都像一只上了发条的陀螺不停转,直至夜深人静,才能偷偷找回一点真正属于自己的时间。
不觉间,目的地到了,位在沿河比较僻静的路段,从外看着像一座小庄园。
颜廷樾停好车,领着妻女走进餐厅,门前有侍者相迎,替他们推开看起来就很沉重的玻璃门。
据说这家餐厅每到饭点座无虚席,必须
提前订座,颜廷樾提前两天就在安排这件事,定了一个小包间,点了一桌好菜,中途还有侍者推着推车出来,将一只蛋糕放到圆桌中间。
点了蜡烛,唱生日歌,爸爸妈妈都很开心,叫颜未许个生日愿望。
颜未也在笑,笑着笑着,鼻子就泛酸,眼睛有点涩。
她合掌闭上眼睛,对着生日蛋糕默默许了个心愿,再睁眼,橘红的烛光映照在她的瞳孔上,摇摇曳曳。
下一秒,这火光就熄灭了。
你许了什么愿望?何萍微笑着问她。
颜未抬眼,嘴角抿出清浅的弧度:不能说啊,说出来就不灵了。
颜廷樾笑她小孩子气,但也没有继续追问,站起来拿过桌上的餐刀:来,爸爸给未未切蛋糕。
一切都是温馨和乐的样子,和上辈子的生日场景重合,颜未不由自主红了眼圈。
上辈子的这一天,是最后一个父母在一起给她过的生日。
哎呀,未未,你怎么哭了?何萍一脸惊讶,取来一张餐巾纸递给颜未。
我太感动,太高兴了。颜未说着,接过餐巾纸揉了揉眼睛,爸爸妈妈这么用心,我感觉自己无以为报。
傻孩子。何萍嗔她,爸爸妈妈是因为爱你才对你上心,不需要你报答的。
颜廷樾严肃的脸孔今天看着都添了几分柔和:你好好学习,以后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就是对我们最好的回馈了。
颜未拂去眼底的湿意,揣着只有她自己才明白的惆怅心绪,努力融入这一餐和和美美的气氛。
至少,她现在还能享受来自父母的关心爱护,尽管他们的爱有时候沉重到令她难以喘息,但这种日子,要不了太久就会结束了。
下午一家人去了趟极地海洋馆,何萍给颜未送了个等身企鹅抱枕作为生日礼物,颜廷樾则给颜未买了一整套高三的教辅。
晚上吃过饭,颜未带着她的企鹅回到自己的小房间,身后颜廷樾抱着个装满资料的大纸箱,连同周晓晓寄给颜未的快递一起,放在颜未的书桌旁。
玩了一整天,满身都是汗,先去洗漱吧,早点休息。颜廷樾拍了拍颜未的肩,自己到客厅去看晚间新闻。
颜未洗了澡出来,留在
客厅陪颜廷樾两个人看电视,约莫到了平日里休息的时间,她便自觉回房。
视线扫过书桌旁的快递盒,颜未没去拆盒子,穿了件薄薄的吊带睡衣钻进被窝。
看了眼闹钟显示的时间,已经接近十一点了,她却一点睡意也没有。
往常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躺下睡了,定个三点的闹钟,醒来再给江幼怡打电话。
今天作息完全打乱,她干脆坐起来拿了本高三的语文辅导书,靠坐床头,读阅读题部分的小文章打发时间。
不知道今天十二点小江同学会不会给她发生日祝福。
屋里亮着灯,何萍睡前来推开她的门,问她:怎么还不睡?
兴奋,睡不着。颜未扬起手里的资料,朝何萍笑,我再看会儿书,等下困了就睡。
日子特殊,何萍表示理解,她无奈笑笑,叮嘱颜未一句早点休息,就重新合上了屋门。
时间一点一点往后推移,眼看就到十二点了,颜未偷偷查看手机的频率也渐渐升高。
23:58,江幼怡:方便接视频吗?
由于短信聊天过于频繁,颜未话费飙升,为了节省开销,她用手机下了小企鹅,申请了个新号,加了江幼怡的好友,两个人从短信转战企鹅聊天。
颜未没用过这么早期的小企鹅,到处都是反人类设计,非常不方便,但是小企鹅的视频通话功能无疑是异地福音。
不敢明目张胆地用,只偶尔偷偷和江幼怡接个视频聊几分钟,有种偷摸地下接头的刺激。
江幼怡问完,颜未心跳加速。
手机藏在辅导书下面,飞快回复:可以。
手机右上角显示的时间刚跳到00:00,江幼怡的视频申请就拨过来,颜未下意识舔了舔唇,按下接听键。
卧室大灯早已关了,只留了一盏橙黄色的床头灯,烘托着似有似无暧昧的气氛。
早期的小企鹅画质不好,还处在3G网络时代,视频画面非常糊,即便如此,当屏幕中间出现一张熟悉的笑脸,颜未还是忍不住开心雀跃。
颜同学,生日快乐。
一整天的疲惫都在这一声祝福中烟消云散,颜未只塞了一只耳机,另外半边耳朵注意门外的动静。
她口中说着谢谢,有意无意把手机拿远了一些,右上角缩略画面中的人像露出胸口以上的位置,下沿恰好卡在锁骨下方几厘米。
水蓝色的吊带睡衣衬得肌肤色泽柔白,被床头灯染上些温暖的色调。
你退那么远干嘛?江幼怡的声音透过耳机传过来,带着点不满地抱怨,满屏马赛克糊成一团,我都看不清你的脸了。
颜未:
就不该对反人类的小企鹅抱太大希望,她真是多此一举。
作者有话要说:颜未:摔!
加更没写完,晚一点再发
第73章
小江同学不知道自己无意间错过了什么, 心情愉快地和颜未聊天,通话持续了两个小时,颜未困得直打呵欠。
我得睡了。颜未说, 明天还要早起。
江幼怡有点惊讶:你生日都不能睡懒觉啊?
那不然?我从小到大除了在学校偶尔有机会赖会儿床, 在家不可能的。颜未早就习以为常, 即便心里觉得父母严苛, 却也不得不承认长期以来自律的作息带给她许多好处。
江幼怡语塞, 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她的生活习惯相比于颜未,简直是两个极端, 只好无奈道:那你早点休息。
嗯。
与小江同学互道晚安,颜未给手机充上电, 怀着舒适惬意的心情合上双眼进入梦乡。
天还不亮窗外就传来急雨声, 豆大的雨点敲打在窗沿上,噼里啪啦一直响。
颜未被闹钟铃声吵醒,躺在床上静了几秒,成功睁眼开机, 坐起来醒了会儿神, 然后飞快穿好衣服下床整理床铺。
颜廷樾吃过早餐就要出门,何萍将他送到玄关, 一再叮嘱他开车当心,雨天路上车胎容易打滑, 千万要小心驾驶。
颜廷樾没有不耐烦,一遍遍答应,开门之前还对颜未说:今天休息一天吧,别看书了,陪你妈看看电视说会儿话。颜廷樾算是把为数不多的温柔全给了何萍。
颜未笑:放心吧爸爸, 你不在家妈妈还有我陪,你忙你的。
颜廷樾呵了声,亲昵地刮了下颜未的鼻梁,而后换好鞋,提着公文包出门去。
送走颜廷樾,颜未没回房间,跟着何萍一块儿去了客厅。
平日里何萍与颜廷樾相处其实也没什么话说,大多时候颜廷樾在客厅沙发上坐着,或去阳台搭把躺椅,听听新闻,看看报纸,何萍则忙于收拾整理家中琐碎。
今天也一样,电视没看几分钟,何萍瞥见乱糟糟的茶几,没忍住开始收纳细碎的小物件。
颜未在旁边坐着,看见何萍忙来忙去,她也坐不住,站起来帮忙,给何萍打下手。
在何萍的统筹安排之下,颜未一会儿擦桌一会儿扫地,忙得团团转。
何萍则在杂物通通理顺之后,拿了拖把来将屋子整个拖三遍,客厅瓷砖亮堂堂的,感觉整个屋内空间都提亮了不少。
母女两人花了一上午做了个大扫除,结束后何萍想起来还要做饭,转道又去了厨房,颜未说要帮忙,被何萍以时间紧,你别捣乱就算帮忙了为由撵了出去,只好倚在厨房门边看着何萍忙碌的身影。
打卤面吃不吃?妈妈给你煎个鸡蛋。何萍先洗了把青菜,问话的时候手上动作没停。
吃。颜未点头,妈妈做什么都好吃的。
何萍被颜未逗笑:嘴巴甜这点上,你倒是跟你爸学得像。
颜未趁何萍不注意翻了个白眼,心道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就颜廷樾那样的,也能叫嘴甜?
可能颜廷樾对何萍是挺甜的,但颜未没怎么享受过颜廷樾温柔一点的待遇。
颜未站在门边,眼底藏着莫名的情绪。
她其实不怎么喜欢吃面,但长久以来的顺从令她习惯隐瞒自己的诉求,反正就算她不愿意,已经开始下厨的何萍心里有了想法就不会改变,最后面条弄出来往桌上一摆,她如果说不吃,那多半真的就没饭吃了。
何萍也不会明着说她浪费,但少不了一顿阴阳怪气,颜未从小就被驯服得十分乖巧,对待父母自有一套不同于其他人的相处之道。
外面雨还在下,丝毫没有要停的趋势,雨雾笼罩街道,增添了莫名的烦闷和焦躁。
新闻里正在播报一起塌方事故,是怡州到阜都的高速公路路段山体滑坡,救援人员已经赶赴现场,配合交警疏通阻滞的交通。
吃过午饭,颜未回卧室午休,枕着两条胳膊平躺在床上,两眼直直盯着天花板。
关了纱窗也不能彻底阻绝蚊虫骚扰,一只腿脚细长的蜘蛛在角落里织网,颜未看向它时,不知道它视线是否也和颜未对上。
索然无味。
颜未闭眼酝酿睡意,意识迷迷糊糊的时候,被一阵异响惊醒。
一睁眼就见何萍站在床边,颜未看见她手里拿的东西,脑中嗡一声响,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得干干净净。
这是什么?何萍寒着张脸,眼神像刀子似的割在颜未身上,她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像愤恨,像惊怒,更像被信任的人背叛时的难以理解和不可置信。
手机锁屏
上有一个颜初的未接来电,还躺着几条未读的小企鹅新消息提醒,抬头备注是小江同学。
颜未短暂的愣怔之后,出乎意料的平静。
她冷静地回视何萍,眼角余光看见搭在书桌旁的扫帚和敞开的书包,很快想明白了缘由。
见颜未不应声,何萍眼底的愤怒更加鲜明,她拿手里的东西推了下颜未的脑门,厉声质询:是不是颜初给你买的手机?!你现在翅膀硬了,居然和颜初合起伙来偏我们!密码是多少?!
颜未抿着唇,试图心平气和地同何萍讲道理:我背着你们藏手机是我的错,但我也有保留隐私的权利,您不该看我的手机。
隐私?!你还是个学生,要什么隐私?!
像被颜未这话戳到痛处,何萍情绪骤然失控,疾言厉色地咆哮:当初我们就是太尊重颜初的隐私,什么都不管!最后怎么样?我就说了不该放她出这扇门,现在好了,你也有样学样!
是不是我们对不起你们?!我和你爸累死累活供你们吃供你们穿,送你们去最好的学校读书,到头来你们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
我们家出一个同性恋还不止,到头来连你也是个骗子!不知道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养的女儿一个个都是来讨债的!凭什么我和廷樾就要被人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你们还是人吗?!非要逼死我们是不是?!
她怒从心起,啪的一声将手机摔在地上,颜未根本来不及阻止。
早期的智能手机,还是独立电池,落地摔得四分五裂,死无全尸。
这一声震响拉回了何萍的理智,她仇恨地盯着地面上一片狼藉,留下一句下学期你回怡州读书,别想再去阜都了!后摔上门出去。
颜未双手掩面,提到心口的一股气堵在喉咙里,哽得她两眼酸涩,想哭却哭不出来。
她下床捡起手机零零散散的碎块,勉强拼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