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时间未曾动作,只饶有趣味地瞧着远处落下的身影。
啪。
尸体爆炸开来,冰霜层层凝结散落,美不胜收。
动人的场景愉悦到了红袍的姑娘,叫她稍稍眯了眯眸子,满意地收回了剑。
滚出来。
殷晚舟蹙眉瞧了瞧身上衣袍上不小心滴落的血珠,掐指给自己砸了几个清洁决。她也不急着下河探个究竟,反倒是一撩衣摆淡淡靠着棵树坐了下来,从芥子空间里摸出两个精致的小盒子来。
是她走之前,楚南知给她做的点心。
这盒子上被女人细心地附上了灵力隔绝空气,甚至此时取出来时还带着些余热。
估计是楚道君一做好就装起来的。
殷晚舟一边随意想着,一边伸手摸了摸,闻见了这股子香甜的味道,应是一盒桃花酥与一盒子桂花糕。
都是她爱吃的。
甜甜的气息抚平了心底的些许未散的杀意与不耐,叫她一时间竟未曾对着这跟了她一路的小贼动手,只曲着一条腿,随着自己的心意大口咬了一块桃花酥。
枝叶娑娑,青裙女人的身影出现在了面前,似是一直瞧着她。
那目光里倒是没什么害怕和恐惧亦或是杀意,只是带着些叫殷晚舟熟悉的无奈之色,温和且包容地看着她。
说罢,想做什么?
殷晚舟没理她,等她好生吃下了三块点心,觉得心里舒坦了,这才掀了掀眼皮子,施舍给了女人一个眼神。
秘境中危险重重,某想跟着姑娘
青裙的女人顿了顿,将这话给补完了。
望姑娘庇护一二。
她瞧着是个金丹中期,却对着殷晚舟这个看上去才筑基大圆满的人寻求庇护?
有意思。
殷晚舟指尖拨弄了两下腰间佩戴的银铃,眯眸打量了几下女人,陡然间地目光一顿,心下兀的嗤笑了声。
蠢东西。
我庇护你,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她有些手痒,捡了地上的一颗小脏石子儿就朝女人扔了过去,直直砸在女人裙摆上,留下一个小小淡淡的灰印来。
殷晚舟看那被弄脏的地方,眸中闪过两分满意的愉悦。
只看姑娘想要某做些什么。
女人垂眸瞥了眼自己裙上的灰印,心下分毫不恼,只有些好笑地看了看这像是没骨头似的倚着树干的孩子,袖中指尖微动。
她也有些手痒,想捏一捏这小坏家伙的脸颊。
若是留下,那就给我做个厨娘。
红袍的姑娘一手撑着头,漫不经心地瞧着她。
怎样?
小姑娘挑眉问她。
怎样?
女人无奈得紧,微微颔首应下了。
还能怎样?
好。
想留在小姑娘身边,做厨娘便做厨娘吧。
你叫什么?
殷晚舟饶有兴味地瞧着她走近坐到自己身边来了,不自觉地拨弄了两下腰间银铃,随意问了声。
慕知舟。
女人垂着眼帘,轻轻拂了拂裙摆,缓缓坐下了。
她的容貌并不出众,可这满身似水娴静又隐隐清冷不可亵渎的气质便足以叫人略过她的皮囊,想去探究这底下灵魂的真容。
慕.知.舟?
殷晚舟一字一字牙牙学语般读过,难得给了点儿面子捧了捧场。
不错不错。
她夸赞颔首。
女人动作一顿,淡淡瞥了她一眼,心下又好笑又好气。
何其敷衍?
你方才应是瞧见了我杀人的全过程,怎么就这么不要命,还想往我这儿凑呢?
殷晚舟撑着脑袋,真情实意地问她。
见到疯子杀人不该走得远远的吗?
还寻求庇护,寻个屁的庇护!
简直有个大病似的。
若是正气凌然的楚道君瞧见了,定是要啰里吧嗦地给她扯一堆道理来了。
殷晚舟心下莫名想到了这儿,又很是奇怪地不高兴起来。
她这人脾气怪得很,阴晴不定。
方才还笑着呢,这会儿就沉了脸。
不仅沉着脸,还直直地盯着女人瞧,非要从她脸上瞧出个花儿一般。
倘若旁人,早早地就该跑远了,边跑说不定还要边喊几嗓子疯子。
可这位脑子多少有点儿毛病的慕知舟慕道友却不曾。
慕知舟只是用着那种叫她心底憋屈得慌的眼神看着她,没有半点害怕与厌恶,没有责怪和质问,只是温柔且纵容地瞧着她,瞳孔中那一片小小的世界里便只剩了她这一个身影。
殷晚舟指尖陡然一僵。
是他们要伤你在先,你后反杀,又怎是你的错?
女人不甚赞同地摇了摇头。
秘境中危险重重,保护好自己永远是第一位。
可你不知道呀,我有个极为唠叨的师父,若是知道我手段如此残忍,怕是要说我的。
殷晚舟垂了垂眸,微微弯唇咬了口糕点。
不会的。
女人扶额。
你师父只怕你伤着,怎会舍得说你?
纵然你错了,她也总会护着你的。
殷晚舟嗤笑了声,心底火气噗的声就散了散,却是挑着茬子反问她:你怎知道?
你又不是我师父。
慕知舟抿了抿唇瓣,果真是不语了。
又是这种叫她憋屈的眼神。
殷晚舟心下恨恨,大口咬了块点心,活像咬在某人身上似的。
阴魂不散!
这种憋屈感源自于她心底一肚子发不出的火气和烦躁。
那些刺人且汹涌的东西一个个地都卡在了她喉咙里,却怎样都吐不出来,最终只好熄了火,叫曾经放肆嚣张的女魔头着实难受得紧。
说得好听。
花言巧语。
殷晚舟眸色微冷,给她又暗戳戳地贴了两个标签。
世上怎有如此讨人厌之人?
她百思不得其解。
慕南知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她,看她下意识地抱着那两个小木盒像极了一个护食的狼崽子,大口大口地咬着糕点,脸颊鼓鼓的,眉头一会儿松一会儿皱,连着那双方才凉薄轻挑的凤眸此时都随之而睁得圆圆的。
实在可爱。
女人低头,抬袖掩唇无声勾唇笑了下。
小家伙自己都不知道,她吃饭的时候会反射性地睁大眼睛。
就在她张嘴的时候,那双亮晶晶的眸子也会睁大一些,专注地瞧着手里的食物。
是从小到大都有的小习惯。
这会儿她吃着,眉眼间残留的些许杀意便不知不觉地散了,像个被顺毛好了的猫儿。
这叫女人心下如何不软?
世上怎会有如此可爱之人?
师、师姐安好?
一旁丛林中陡然传出一个怯懦的声音来。
殷晚舟眼睛抬都没抬一下,只管着自己吃,顺便日常在心底腹议风光霁月的楚道君。
慕知舟也无甚反应,仍旧盯着吃点心的小姑娘瞧。
师姐可、可否卖我一瓶灵药?
声音的主人渐渐走了出来,赫然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子,穿着内门的衣袍,神色间有些害怕和警惕。
看来这短短两日,就叫养在温室里的花朵尝了些苦头。
殷晚舟随意瞥了一眼便不感兴趣地移开了眸子。
一瓶便好。
那女子停在不远处,低声央求道。
一瓶低阶疗伤药两百下品灵石。
女子声音娇柔,却叫殷晚舟听得心底烦,想要赶紧把人打发走。
这这为何这般贵?
实在过了,市场上一瓶低阶的疗伤药顶多一百下品灵石。
女子咬牙看她。
爱要不要。
殷晚舟撑头,懒散地翻了个白眼。
到底要不要?
要!
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女子想了想尚在林中的人,终是咬牙应了。
答应了就好。
殷晚舟耸了耸肩,从自己的戒子空间里掏了掏,先是取出一个瓶子来,看了看,又皱眉扔回去了,找了半天才取出一个与方才那个差不多模样的药瓶来扔给了女子。
女子也不想节外生枝,如约给她扔去了一袋灵石。
慕知舟眨了眨眸,眼中闪过几分笑意。
那一开始被殷晚舟拿出来的,是楚南知给她亲手练的药。后来的那瓶,是市场上卖的。
楚南知给做的药瓶上都会小小地刻个安字。
舟舟平安。
第11章 殷大团子
等殷晚舟慢悠悠休憩够了,也终于垂眸将这两个小盒子好生合上放回了自己的芥子空间里,随后便眯眸看向河水翻腾的底部,眼底带着两分探究和审视。
这条河,她没有印象。
要么就是当年进来时不曾经过此处。
要么就是这条河在那时还尚未存在。
她缓缓起身随手拍了拍自己的衣摆,不觉将银铃底下悬挂着的流苏顺了顺,指尖轻动,阴寒气息凝聚,随着她轻轻一弹而迸发进河里,炸起一片水花。
与这水花一同溅起的,还有隐隐鬼哭婴啼之声。
你想要下去?
慕知舟在她身边,将她的全部动作尽收眼底,目光也移至河底处微顿,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指尖轻按剑柄。
嗯?
殷晚舟不曾看她,只专注地瞧着那条处处诡异的河,最终耸了耸肩。
谁说我要下去?
她颇为奇怪地挑眉瞧了瞧女人,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这河处处诡异,可能蛰伏危险,我下去干嘛?找死吗?
殷晚舟轻呵了声,懒懒散散地翻了个白眼,随后便跟没骨头似的慢悠悠转了身,准备往另一条路走。
她来这儿的目的可是最中央的宝藏宫殿,懒得理会其他东西。
方才只不过是心里不舒坦,坐在这儿吃点儿点心罢了。
慕知舟:
女人眨了眨眸子,不禁哑然失笑。
她看着小姑娘快要走远了,便也赶紧跟了上去,只不过离去时袖中指尖微捏,掐诀于河岸边布下一道阵法来。
殷晚舟垂眸而行,神色淡然幽冷。她听见了身后跟来的轻微声,却是眉间下压了些许,瞳孔之色深了深。
烦人精。
麻烦。
得找个时间甩掉这人,否则碍手碍脚的,太不方便。
秘境中浓雾阴霾愈深,空气中隐隐传来些许血腥味儿,灵力与生命气息的消亡随处可觉。可殷晚舟这一路上倒是不曾怎么拔剑过,身后那跟得紧紧的女人每每都快她一步,未等她动作,便先一步拔剑一剑斩杀了袭来的人或者物。
那动作行云流水,那神色平静无波,一剑出手便带走一条生命,无情狠厉得紧。
殷晚舟冷眼瞧着,抬手抚了抚眼尾,陡然勾唇笑出了声。
怎么了?
慕知舟闻声看去,正看见小姑娘笑得不可开支的模样,凤眸弯弯、瞳孔中光亮璀璨,笑靥如花。着实好看,让她为之一怔,眸光一时间定在了她笑开的眉眼中,忘却挪开。
没什么没什么。
殷晚舟含笑打量了她几眼,目光在她手中握着的那把普通长剑上转了转,眸中笑意愈深,忍不住抬袖掩了掩唇边弧度。
这位慕道友出手极快,一剑就带走一人一物,眼里却无甚波澜,叫殷晚舟瞧了
可实在有些像在切大白菜似的。
越看越像,殷晚舟被自己莫名的联想逗得笑个不停。
她身后的女人可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瞧着她笑得欢快肆意,心中略有些许无奈,倒也弯了弯唇微微摇头笑了下。
孩子脾性。
从北方开路走至中央宫殿,途中要经过蛇穴、河流、荆棘地、瘴气林以及一个较大的山谷。每个地方可以说是一个单独的小结界,一重一重地突破走过,才能到达最后的宫殿。
秘境的时限仅有一个月,时间到了,所有存活下来的弟子都将被自动弹出秘境。
舟舟长大了。
慕知舟在后面跟着自己的小姑娘,直直瞧着红袍的姑娘高挑纤细的身影,心中猛地闪出这个念头来。
就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她的软团子一点点成长、变强,有了面对危险的处理能力和临危不惧的魄力。她给了殷晚舟一串银铃,为她遮掩去长大后的容颜,也让自己成为唯一一个得以见到殷晚舟真正容貌的人。
是记忆里的脸。
是叫她刻骨而无法忘却的容颜。
【知知。】
【吾妻知知。】
温柔含笑的声音萦绕耳畔,一刻也不舍散去。
女人瞳孔中颜色深深,不似往日中在殷晚舟面前的柔和,却是暗不见底。
殷晚舟暗自观察着四周环境,袖中指尖微曲,一直保持着十分的警惕。可她走了走,又觉有些不对劲儿了,总感觉少了什么,身边空荡荡的。
足下一顿,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看,果然瞧见了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女人此时已经落后了许多,神色略有些怔然,脚下慢吞吞的,跟个蜗牛似的。
殷晚舟当即便蹙了眉:在发什么呆呢?
难不成还要我牵着你走吗?
这不过是随口嘲讽的一句话,倒是听入了女人耳中,叫她眸中微亮溢出了些许笑意。
好。
她答道。
随后,殷晚舟便瞧着这蜗牛生的女人朝着她伸出了一只手,那神色平静且淡然,似是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这便是要牵着走了。
殷大魔头无语凝噎,恨不得这会儿就给她一剑,将之前的仇怨在此了结了。
可惜秘境中危险十分,若是留着她却也还有些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