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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中透粉的花瓣飘落在地上,如雪片纷飞四洒,在这样天寒地冻的气候中都能开花,实属难得。
    景梵曾挑过两束含苞欲放的油桐枝,交至云殊华手中嘱咐,待回了清坞山便种在星筑里。
    不过清坞山地处北方,油桐树在幻境中开花也就罢了,出了朔望,在那种寒凉之地又怎能存活呢?云殊华心中觉得不大可能,但还是乖乖地将那两束绿枝养了起来,每日浇些新鲜的甘露水。
    待到了第三日夜,这本应当是个无梦的好眠夜晚,却被破晓时一阵狂风打破。
    云殊华浑身冰凉地睁开双眼,潮湿的寝被没有半分暖意,他用力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靠近小塌一侧的窗纸被吹破了,雪花飘在木槛上,融成冰水将其浸湿,顺着墙壁缓慢流下。
    他向窗外看了一眼,单手抚上心口,一阵噬心的疼意如约而至。
    这是入境以来就有的反应,每次晨起都要忍受如百虫啃啄心脏的痛楚,一刻钟后便又恢复如常,往往法力也在这之后恢复些许。
    云殊华蜷缩在小塌上,冷汗从额角沁出,顺着下颌打湿绣枕。他闭着眼在床上躺了一会,感到痛苦胸窒渐渐消散,这才重新下了床。
    他蹑手蹑脚地走出房屋,此时天依旧灰蒙蒙的,月轮挂在远处山阿一角,应当还没到太阳真正升起的时间。
    在厨房熬了一碗热汤药,云殊华避着风雪返回屋中,思忖着要不要上前唤师尊起来喝药。
    他轻轻撩开幔帐,口中轻唤道:师尊,您醒
    景梵正醒着。
    准确地说,他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掌心捂着胸腔正中的位置,鲜血染红五指,正顺着手腕一滴滴下落。汗湿的发丝粘连在侧颊上,双眉紧蹙,薄唇微抿,脸色惨白。
    师尊!云殊华睁大双眼,看着他隐忍不语的模样,顿时慌了,胸口,胸口的伤
    景梵喉间烧灼,旋即吐出一口鲜血,闭着眼摇摇欲坠倒了下去。
    就在那一瞬间,云殊华眼疾手快上前将他接过,扶着他安稳坐靠在床边,双手解开中衣,旋即不可置信地退倒在地上。
    只见景梵胸口不知被何物划得血肉模糊,十几道深可见骨的伤纵横其上,鲜血如注流涌不止,将雪白的衣衫浸成血红。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胸膛了,便是云殊华打猎时为猎物开膛破肚取出内脏也不曾下这般狠手。
    这是他有生以来头一回见到如此撕裂残虐的伤口,当下只觉头皮发麻。云殊华心惊肉跳地瞠起双目,指尖颤抖着抓住地上的绒毯。
    偏生景梵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像感受不到痛楚一般,静静地浅眠。
    云殊华伏在床侧,将自己的法力灌注疗伤,口中喃喃道:师尊,您还能听见徒儿讲话吗?
    景梵早已昏睡,只有从紧蹙的双眉才可看出他此时应当在承受极大的煎熬。
    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何硬要在朔望中熬到这一刻呢,这真的值得吗?
    云殊华想问又问不出口,他知道面前的男人不会回答,万千种思绪密密麻麻编织成细不透风的网,迎头将他兜住,只有一个想法存留在心中。
    先前师尊说过的,无论发生什么事均无性命之忧,这句话是真的吗?师尊究竟有没有骗他?
    他又不是一手创造出朔望幻境的人,为何那日在雨夜中如此笃定的让自己无需担心?
    人若是被戳成现在这副样子,又怎可能活下去。
    云殊华单手握上景梵的手腕,不断将自己剩余的法力输进。景梵此刻浑身冰凉,手指僵硬,早已失去知觉,不论怎么捂都捂不热。
    少顷,他松开男人的手,心中似又有一只虫子在胡乱啃噬,其余的法力无法施展。
    情急之中,云殊华扶着小木几站起身,后退几步夺门而出,在大雪之中跑出破败的小院,向医馆处狂奔而去。
    这一路撞到不少行路人,他们皱着眉大声叫骂,痛斥云殊华莽撞无礼的行径。
    云殊华来不及道歉,顶着寒风迈进医院,冲到掌柜面前喘息道:店家,你这里可有救命的伤药,求求你,我愿意同你交换。
    他将身上所有值钱的物品交了出来,满面恳求,几乎就要跪坐在地上。
    怎么又是你,前些天不是刚来过吗?那妇人见状,一把甩开云殊华的手,药我也给你了,你还想怎样?
    我的师尊现在身受重伤,那些治疗外伤的汤药已经不管用了,求您再给我开一服药,我愿意拿全部家当赠与您。云殊华眸子紧紧看着妇人的神色,眼中布满血丝,声线亦有些微颤。
    晦气。妇人将云殊华掏出来的物什看了看,转身去药柜前称了份量极少的药渣。
    自己回去捣碎了熬煮一个时辰喂下,若是到了晚间还不转好,明日直接拉到后山埋了即可。
    不会的,不会有那一天,云殊华感念道,多谢,多谢店家。
    拿到药包后,他片刻不歇地回了小院,将药熬好后给景梵喂下。
    谁知景梵已到了药石无解的地步,喂进去的药汁又吐了出来,面上显出青白之相。
    云殊华自然看出这是什么意思,他将药碗扔在地上,双手执起景梵的小臂,感应着他的脉搏,却无果。
    他在床边守着,试图用手给景梵的身体回温,嘴里不停地喊着他:师尊,您若是醒了,我们就回星筑吧,不论您在等什么,我们都不要继续待下去了徒儿不想历练,徒儿只想回山上每日学习道法。
    景梵听不见他的话,双眸依旧紧闭。
    临至日暮,云殊华眼中猩红,寸步不离地守在景梵床边。那些伤口没有再继续流血,可也无半分好转的迹象,倘若这真是景梵从前曾经历过的境况,不咎于地处炼狱之间。
    对了,还有客服,客服!
    云殊华忽然想到自己还有四次读档机会,心里燃起一丝渺茫的希望,迅速唤道:客服小哥,你在吗?
    机械提示音给了他答案。
    【我在,请问有什么可以为你服务的吗?】
    帮我读档,云殊华斩钉截铁地说,我要回到景梵刚入幻境的那一天。
    【抱歉,你没有这个权限。】
    云殊华迅速反驳道:为什么我不是有回到过去的权力吗?
    【读档的规则是回到你目前已开发出的剧情时间线中进行穿梭,但景梵的时间线并不属于你,你不能穿越到其他角色的时间线中。】
    好,那就给我读到我们在幻境中见面的那晚,云殊华蹙眉道,就在几天之前。
    【抱歉,你不能在同一地点反复修改读档记录,这样会影响你上一次读档的效果,数据极容易发生紊乱,到那时江澍晚可能会出界失败,这是最坏的结果。】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云殊华闭上眼,深呼吸几口气,那你说我到底要怎么办?
    【系统检测到景梵的状况非常不稳定,我并不建议你通过读档改变他的状态,当务之急还是先治伤为宜。】
    真是一通没什么意义的对话。
    云殊华和客服说了再见,静静地看了景梵一会,在心里做了个决定。
    他将景梵从床上扶起,搭在自己肩上,口中念出一个法诀,将一把横弓变出。
    法力不足的情况下,他无法保证手上的武器能支撑很久,倘若今晚能得到有效医治,那便再好不过。
    云殊华左手揽住景梵的背脊,令他将身体重量倚在自己身上,低声道:师尊放心,您一定不会有事的。
    他取出外衫披在景梵身上,挡住他的伤口,右手转着横弓向屋门狠狠一击,两扇木门应声而开。
    茫茫风雪夜,他再次敲开了那家医馆的门。
    这次走出来见客的并非那位妇人,却是一身长八尺的虬髯大汉,他骂骂咧咧取下门闩,道:大半夜的真不让人省心,滚来别人家门口处理这些糟心事!
    大门打开,一位少年咬着牙撑起横弓担着重伤昏迷的男人站在门口,那男人浑身带血,胸口几道骇人的血窟窿颇为明显,叫人看了心中忍不住发颤。
    血光乃不祥之兆,大汉狠狠瞪了一眼少年,立即作势要关门。
    这位大哥!医者仁心,求您了,请您救救我师尊!
    云殊华一眼认出面前的正是前些天嘲讽他与景梵有邓生之风的男人,但此刻救人要紧,哪里顾得上这些。
    这病我们瞧不了,他已经没救了,你趁早去街东头给他买一口棺材。大汉露出恶意的笑容,死守着门板不让云殊华进入。
    不会的,师尊身强体壮,只是法力暂失罢了。倘若要救便一定能救好,求您救救他吧,云殊华上前扶住门板不让其关合,语调里含着一丝哭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求您发发善心
    我说了,救不了,大汉仿佛得了什么乐趣,一字一句道,我们这里是医馆,不是敛葬馆,您请回吧。
    语毕,云殊华红着眼睛反问道:既是悬壶济世之人,为何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病患承受折磨?
    我不愿救便不救,再者,你二人伤风败俗,做出那等苟且龌龊之事,想进我的医馆,你配吗?
    虬髯大汉再不愿同他多言,扬起手狠狠将门关合。
    但那道门却并未关死。
    一道冰冷的剑锋抵在大汉的眉间,细碎的血珠渗出。
    雪夜之中,那重伤昏迷的白衫男子不知何时竟站了起来,乌云般的青丝随风飞扬,苍白的脸上挂着血水,薄唇也染出鲜血的颜色,那双星眸像淬入冬夜的寒潭,月光之下,像从地狱而来的修罗一般。
    你你还活着?大汉惊惧地看着男人,你要,你要做什么?
    问月剑带着极强的剑气刺入大汉的眉心,那强劲的罡风就快要将他的身体撕裂成两半。
    将你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景梵冷戾的眸子像是在看死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营养液大户十万里灯火.给问月剑浇灌的10瓶营养液(づ ̄3 ̄)づ
    感谢营养液大户COIORLESS给仙尊浇灌的8瓶营养液(づ ̄3 ̄)づ
    第42章 玄辞冷语
    他方才看得半点不错,眼前这人浑身是伤,早已回天乏术,怎可能忽然转醒?
    又是从何变出一把利剑的?
    男人不敢擅自妄动,畏怯地开口道: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
    景梵染血的薄唇微抿,双眸眯起,露出不耐的神色。
    他左手持剑,数道冰蓝色的法光自剑鞘处环绕起来,慢慢流注至剑尖,少顷,他周身蒙上了一层皎白的雾纱,充沛丰盈的法力正源源不断地自体内恢复,且有越来越盛的趋势。
    那男人摸不清楚此刻的状况,心里发怯,面上却逞强道:我说你既然病好了就赶紧带着你的徒弟滚远点,若是让镇上的人看到你们这等外来人对我不敬,来日定会将你二人施以火刑
    啊!话音未落,他发出痛苦的嘶鸣。
    师尊!
    云殊华眼睁睁看着景梵放开自己的手,将问月剑狠狠刺入男子的面门,鲜血瞬间喷薄而出!
    师尊你他面色苍白,嘴唇张合着,不知要说些什么。
    景梵星眸流转,唇角似笑非笑,阴鸷地看着云殊华。
    怎么,莫非徒儿怕了?
    云殊华被他的眼神看得心惊,过了一会才怔愣地摇头,尚还不能反应过来。
    大汉的头被杀意极强的问月劈成两半,整个人如飘落的枯叶软软地垂在地上,全身迅速变成焦黑色,远远瞧去只剩一团不可名状的黢黑物体。
    或许是听到他死前凄厉的呼救,医馆内快步走出一名端着木盆的妇人,她急匆匆走上前来,看到地上的尸体后,脸色变得异常古怪,手中的木盆也掉落在地,疯狂地向云殊华冲过来。
    都是你这个灾星,我要杀了你!
    恰在这时,景梵捏指成诀,问月稳稳飞至虚空之中,镇上草木灵力瞬间化成淡绿色的流光向其汇入,大雪与阴风俱止,天色逐渐转亮,数十棵开着白花的油桐一齐枯萎下来,朔望镇瞬间失去活力与生机。
    云殊华转身向四处看,只见路边走上来的人纷纷跪在地上,捂头痛嚎,不久后,他们一个个幻化成黑漆漆的人俑,口中发出嗬嗬怪笑,向二人缓慢移动过来。
    再回头看,那跪着的妇人也变成了同样的物体,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云殊华看得头皮发麻,当下只觉毛骨悚然,右手攥紧横弓,一动不敢动。
    景梵还在施法,浑厚的法力驱使问月将天幕击碎,劈出一道裂痕。此刻他身上的伤口仍在,但却以极快的速度愈合,想来已无性命威胁。
    隐隐有鹤唳之声自天际传入云殊华耳中,他眼睁睁看着朔望的结界化成万千蛊虫带着荧光掉落在地,碎成齑粉,那些人俑离了结界的保护,停在原地化成一滩黑水。
    那变成人俑的妇人膝行着向云殊华奔来,速度极快,她伸出两只变形的手臂,口齿大张,仿佛下一秒要咬上他的脖颈。
    云殊华看着她的脸,左手反应极快地搭上弓弦,对准人俑用力拉开。
    他口中念着出箭的法诀,可那几道箭簇不知为何怎么都唤不出来。
    怎么回事,幻境结界破碎后不是就能恢复法力了吗?
    情况紧急,云殊华又不信邪地念了几遍法诀,仍无箭羽变出。
    眼见着那人俑要扑到自己面前来,他急火攻心,唇角溢出一丝鲜血,心内绞痛起来。
    人俑跪在云殊华面前,堪堪只有半尺的距离,忽地双眼暴突,身体一分为二,坠倒在地。
    云殊华抱着弓向后倒退几步,脚步慌乱间坐到了地上。他视线缓缓上移,看到了人俑身后那长身玉立的景梵。
    他手握问月,发丝凌乱,眼角带着薄红,浑身血迹斑斑,衣袂随风翻飞,仿若一尊掌控生死的杀神。
    朔望结界彻底消失,万木凋敝,无人生还,那些房屋建筑也恢复成久无人居的落败之相,只剩下景梵与云殊华两人。
    云殊华还不能接受瞬息之间发生的变故,他呼吸急促,双眸微瞠,定定地看着景梵步履沉稳地向自己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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