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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着再不回去就要被发现了,他才适时开口道:就送到这里吧,禺城没有人守关,你可以直接离开。
    云殊华与他对视一眼,轻声说:有缘再见。
    夜色中的江澍晚微微一笑,算作应答。
    云殊华方走了几步,便听见身后的少年在唤他。
    殊华,找个适合你的地方安定下来吧。
    云殊华却在心里想:这世上哪里又是安定的呢?
    有人说,在外流浪的人,不论走到何处,都会向家乡的路望。
    而他呢?不论走到何处,都会兜兜转转地回到东域,回到心底里最牵挂的地方。
    第97章 饱经霜雪
    让让!都给我让开!
    一队疾驰的骏马卷起尘土,撞散路旁风尘仆仆的赶路人。
    老者弓身猛咳,步履蹒跚,摇摇欲坠。身边一名少年揽着他,不断地为他顺气。
    被这两人挡了路,马上的人勒紧缰绳停下,扬手将马鞭抽在两人的背上,骂道:哪里来的挡路狗,别在这里碍眼!
    火辣辣的刺痛感传入少年背脊,他下意识以保护的姿势揽住老人,两人一齐滚落在路旁的草丛。
    少年衣衫褴褛,黑黢黢的脸上双目明亮,透着浓烈的恨意:你们这群魔头,迟早有一天会被赶尽杀绝!
    马背上的人甩鞭将少年的脖颈死死缠住,将其拖在地上道:敢在清虚门的地盘说这样的话,你小子是不是找死?
    老者连忙从地上爬起,跪在地上叩首道:这位大人放过我的孙儿吧,他还小,口不择言
    爷爷,不要求这样的杂种,他,咳咳,不得好死!
    这句话彻底惹怒了马上的魔修,他手上当即化出一团黑火,顺着长鞭向少年袭去。
    一颗流着鲜血的头颅骨碌碌滚落在地,路旁的人见了,顿时尖叫着四处逃窜。
    少年颈间一松,马鞭掉在脚旁,与那颗头紧挨着。
    只见一支染着血的箭插在上面,这人竟是活生生被箭射死的。
    骑在前面的魔修见状,纷纷下马警惕起来。
    就在此时,一道敏捷的黑影从天而落,此人手握横弓,箭无虚发,转瞬间便将剩下的几名魔修射穿在地。
    一切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那身影一步步走近少年,华服下伸出一只干净白皙的手。
    没有危险了,起来吧。
    少年盯着这人修长的手指看了一会,忍不住想将手搭上去,又恐自己手上的泥土污了这只好看的手。
    他瑟缩着向后,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站起来,转身去扶自己爷爷。
    眼前的人头戴一顶帷帽,轻风扬起一角,露出他流畅的下颌与红唇。
    赫然是云殊华。
    老者死里逃生,当即泪水纵横,双膝眼看着就要跪下:多谢这位侠客,方才若不是您出手,孙儿便要殒命了
    云殊华连忙将他搀起: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
    敢问老伯,这里可是北域与东域的交界之地,郴城?
    正是啊,这位少侠可是要向北行?那边疆有许多早已是清虚门管辖之地,一个个都变成了无人的荒城,自战事失控后,便有了疫病,越往前走越是危险,还望少侠三思啊。
    云殊华笑道:多谢关心,只是在下与人有约,不可做背信之人。
    前路凶险,您多保重,只能在此与您别过了。
    他对着一老一少拱了拱手,算作道别,头也不回地向前方的城池走去。
    云殊华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抿起。
    这一路走来,不知杀了多少次趁乱打劫的寇匪,见了多少亩烧毁弃用的良田,又踏过多少死在战乱之下不具名的白骨野尸。
    如今整个南域尽在玉逍宫手中,可傅徇却采用自生自灭、适者生存的方式,对南域百姓放任不管。到了北域,这种状况没有得到丝毫的改善,卫惝与那道貌岸然的傅徇一样,都是一丘之貉。
    这样的人,怎配当天下共主?
    昔日五域仙盟统管下界,藏富于民,休养生息,一切井井有条,眼下所望之处,尽是荒芜潦倒。
    所见所闻尚且如此,其他流落到魔界手中的城池又岂会好过?
    越是了解民间的艰辛困苦,云殊华便越是信奉景梵的主张。
    景梵
    云殊华深呼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加快步子继续赶路。
    半个时辰过后,他走过无人看管的城门,来到了郴城。
    这里萧条破败,人烟稀少,地上刮过一层沾染着泥土的纸钱,远处隐隐传来送葬的唢呐声。
    云殊华微微偏过头,余光掠过城门一角正暗中盯着自己的黑衣人,旋即收回视线快步离去。
    走到某间凋敝的茶馆,他脚步一顿,停了下来,右手轻轻叩了三下,然后毫不避讳地推开。
    这里桌椅翻倒,碎瓷片落了满地,依稀可辨出当时的人是如何慌乱地四散而逃的。
    云殊华转身将门关上,身后传来一句调侃。
    动作还挺快的嘛。
    云殊华撩开帷帽下的薄纱,露出精致而漂亮的脸,双目看向大堂中坐在楼梯上的青年:是你说的,救你阿姐要紧,我可不敢怠慢。
    青年站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道:事不宜迟,我们快快潜入孚城,待将我阿姐与小外甥成功救出,悬泠山的兵力就是你的了。
    一言为定,不许食言。
    绝不会食言,青年走到云殊华面前,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依稀记得在南域边地碰见你的那天,你的样子可是落魄不已,怎么如今又成了白面小生让我猜猜,难不成是为了见你的师尊刻意打扮的?
    灵绍逸,云殊华掂了掂手里的摘星,定睛道,你若是再废话,我可要动手了。
    不说了,不说了。
    灵绍逸收起玩笑,带着云殊华走到茶馆后厨房,两人一前一后翻墙而出。
    说起他与云殊华的相见,可谓颇有缘分。
    彼时他正在南域寻找阿姐的下落,误打误撞瞧见了一路向北行的云殊华,二人一番交谈,这才发现彼此都要赶到东域前线去寻人,只不过一个是寻自己的阿姐,一个是寻东域的营帐。
    一路结伴默契而行,总算是躲开了玉逍宫的追击,在此地会合。
    等等。
    见灵绍逸大步流星向巷外走去,云殊华忽地在背后叫住了他。
    灵绍逸不解地回过头,便见云殊华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左前方的地面。
    顺着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依稀可辨高墙拐角处有一道极浅的、不易察觉的阴影。
    云殊华灵巧地走到墙下,足下一点,单手把住砖瓦,一个利落的转身便去了墙内。
    灵绍逸眨眨眼,只见黑衣少年放下帷帽,动作迅猛而干脆地越到巷外。紧接着,一声细碎的闷哼响起,那藏起来的魔修摇摇晃晃跌落在灵绍逸面前。
    云殊华自拐角走出,手上是一片扯碎的布料。
    他晃了晃上面的图腾,捏在手里,一团业火将其燃烧成灰烬。
    这是玉逍宫的样式,看来傅徇还是没死心。
    灵绍逸上前半蹲着掀开魔修的衣领,只见这人脖颈一片青紫,脉搏断绝,足以想见动手之人的狠厉。
    真是杀人不眨眼。
    他挺直背脊,一脚踢开尸体,悠悠道:云殊华,你真是变了。
    这一次与云殊华同行,他发觉眼前的少年如同脱胎换骨一般,若不是那一张叫人见之难忘的脸,他几乎以为眼前人是假扮的。
    一个人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蜕变吗?
    从心性到身手,全都改变得彻彻底底。
    有时他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很想问问这段日子未见,云殊华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这不是一个好问题,直觉告诉他,云殊华过得并不好。
    推己及人,灵绍逸知道对方并不想说,便也没问。
    趁其他可疑之人追上来之前,我们赶紧走。
    眼前的云殊华不想和他讨论这个话题,隔着一层薄纱,神色莫测。
    好,灵绍逸颔首,如不出意外,今日抵达孚城,到了夜半子时,我们便劫狱救人。
    语毕,两人再不多言,掩面悄悄离开了小巷。
    于此同时,数十里之外的东域疆域,军营中正加急准备明日的夜袭。
    此次由沈棠离带兵,为保调度灵活,跟随而去的精锐只有百余名。
    明日之战若是能得胜,便能顺利扳下中、北、东三地交界的小城,若是能将这条路打通,便可跨过中域与西疆相连,共同一道构筑抵挡北域侵袭的防线。
    沈棠离坐在案前,细细擦拭着手中的长剑,面色并不若平时那般轻松,反倒透出几分凝重。
    师尊,说话的是洛圻山门下大弟子,也是如今沈棠离最得力的副将,据传卫惝前几日与傅徇见过一面,回来后便一直待在孚城不出,密探说他这几日频频出入狱牢,像是在拷打什么犯人。
    犯人,沈棠离皱眉,可知是来自何域,关押的又是何人?
    近日魔界在西域与南域皆打了胜仗,不知裉荒山与磬苍山有谁成了卫惝的阶下囚。
    孚城地牢关押数百人,据说大部分为裉荒山的弟子
    砰一声响,沈棠离将剑搁置在案上,道:这个卫惝如此草菅人命,当真是不知反噬的道理。
    他深呼吸一口气,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我这些日子心有不安,总感觉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副将愣了愣。
    师尊万不能这么想,如今也有不少正派势力力挺五域,相信此劫会很快过去。
    嗯,沈棠离随口应道,仙尊大人那里可有什么吩咐?
    仙尊大人排兵布阵时,只吩咐您今夜好好休息,切莫多想。
    沈棠离叹了一息:我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分手的小情侣快要见面了。
    第98章 救焚拯溺
    入夜,孚城牢狱。
    这里关押着无数在战争中被俘的道修,其中有不少人每隔三日便要经受一次严刑拷打,有的挺过了,苟延残喘地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活着,不知何时才能被人救出;其余那些没挺过的,早早在这里结束潦草的一生。
    看守大门的牢头抱着剑,三两凑在一起喝酒,打盹。
    到了夏季,北域一日比一日炎热起来,酒意助燃,浑身愈发的烫。
    黑夜里走来两名提着酒壶的牢头,一前一后将手中的东西撂在桌上,前面那人压低嗓音道:各位大哥,这可是城南军帐那里顺来的冰酒,味甘意醇,颇为解暑,今日拿来便这些权当孝敬前辈了。
    小木桌前,为首一个醉醺醺的狱卒半睁着眼,慢悠悠问道:你是谁啊,怎么从前没见过你?听着口音也不像是孚城人氏。
    小的是门主身边的看门侍卫,在城主宅邸守门时出了岔子,这才和我的兄弟被发配到这里来,日后与各位哥哥便是同侪,还望多多包涵。
    原来是被罚到这里来的,这里的差事可不比门主那里,苦得很,也累得很。
    其他几名狱卒也跟着附和了几句,众人踌躇着喝了许多,少顷便一个个倒在地上。
    这时,云殊华才从灵绍逸身后走出,将醉倒的几人身上摸了个遍,掏出几串钥匙。
    灵绍逸自觉地走到大门外放风,一边观望一边低声道:你的动作可要快些,里面还有不少轮值的狱卒要解决,我们不能耽搁太久。
    快了,这是最后一个。云殊华扒拉着桌角前一个睡死过去的男人,在他前襟翻找起来。
    不远处,灵绍逸忽然低声道了句不好。
    有人来了!
    话音甫落,云殊华当即收回手道:已经没什么可搜查的了,我们快出去迎接。
    二人快步走出地牢大门,当即一左一右单膝跪地,摆出恭谨的样子。
    夜风吹拂,蝉鸣瑟瑟。
    卫惝领着几名心腹晃晃悠悠走了过来,方踱步至门口,便停下来皱眉道:怎么回事,这里为何有浓浓的酒味?
    灵绍逸深深地将头埋下去,声线一转,粗嘎道:门主大人,守门的几个牢头皆喝醉了,正在里面躺着。
    喝、醉、了?卫惝挑了挑眉,尾音上扬。
    身旁的心腹见状,率先越过大门向里走去,片刻后便裹挟着一身酒气出现在卫惝面前。
    门主,确实有人玩忽职守。
    嗯,那就杀了吧。卫惝啧了一声。
    是,门主。
    卫惝余光一瞟,视线落到云殊华身上,脚步微顿,无声地打量着他。
    云殊华看着棠色的衣角停滞在眼前,怕他瞧出什么端倪,便稍稍向后缩了缩,一副害怕恐惧的样子。
    卫惝站在原地欣赏了一会,津津有味点评道:你这狱卒腰倒是不错啊。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云殊华露出厌恶的神色。
    一旁的心腹愣了一下,随即反应极快道:门主大人,此人可需送到城主宅邸?
    卫惝微微一笑,不屑反问:卑贱之人,有何资格进我的房门。
    待几人陆陆续续进了牢狱大门,灵绍逸才率先从地上站起来。
    走在最后的魔修转身呵斥道:喂,你们两个快跟上,门主大人审讯犯人时需有人守门。
    哦,这位大哥,我们马上便来。
    灵绍逸扶起云殊华,说:我们快跟上。
    进去以后,千万不要擅自行动,先摸清楚里面的情况,待卫惝走后,我们再做决定。
    灵绍逸舒了口气,道:我尽量。
    他们跟着几名门徒的脚步向地牢深处走去,一路上经过数座漆黑而安静的牢房,云殊华大致看了几眼,已分不清里面那些躺着的人是死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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