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俞垂下睫,就看见陶嘉大而黑白分明的眸子,红血丝倒是有几条细细的,就是一点也不明显。
分明就是爱睡觉。和家里那只乌龟一样。
上午还有一节课要上,两人走出教室,来到另一栋教学楼,陶嘉将书摊在桌上,开始匆匆利用不多的课间时间补觉。
而顾俞去洗手间洗了个手,出来的时候,正巧看见一个熟悉的男生正往教室里走。
庄霖无意中回过头,望见他的身影,愣了一下。
顾俞停下脚步,眉头蹙起。
不好意思,庄霖退后两步,抬头看了眼上面的教室号,表情尴尬,走错了。顾学长好。
顾俞没有说话,沉默地注视着他。
庄霖似乎也很尴尬,因此没有和顾俞过多打招呼,而是步伐飞快地拿着书走进了对面的大教室里。
顾俞回到教室坐下后,陶嘉才从短暂的睡眠中醒来,他懒虫般侧趴在课桌上,一边脸上还有着红印子,见顾俞回来,就和他撒娇:哥哥,我还是好困,待会帮我听听老师的问题好不好?
顾俞看看他。
陶嘉也看看顾俞。
晚上还有话剧团的活动,陶嘉发现这次的顾俞并不好劝,于是搬出另一个理由,要积攒精力去排练,好辛苦的。
话剧团?
如果顾俞没记错,那个叫庄霖的男生,也是话剧团的一员。
第18章 2月12日 被替换的药片
【2月11日下的雨里面有小黑虫,石头很喜欢】
【今天的日记本差点丢了,幸好路上有个好心的同学帮我捡回来,不然就要完蛋】
在知道昨天陶嘉险些把日记掉在学校校道上后,顾俞找了水彩笔,在本子封面上写上陶嘉的姓名、专业和班级,以及两个人的手机号。
陶嘉托着腮看他做这些事,好奇问:如果捡到的人并不想还给我怎么办?
顾俞:那你的日记本就不见了。
陶嘉不满地皱皱鼻子,要求:不行,再加上悬赏金额。
他拿过顾俞手里的笔,认认真真地在本子封面上写如有拾获并归还者,奖励一只乌龟的价钱。
陶嘉的字迹圆敦敦的,和顾俞的比起来,十分没有威慑力和说服力。
石头价值多少钱?顾俞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他把陶嘉扔在桌上的水彩笔收起,开口问。
陶嘉说:石头是无价之宝。
顾俞神奇地听懂了,这是让捡到的人随便开价的意思。
谈到家里那只乌龟,陶嘉想起什么,又有点忧心忡忡:哥哥,你过来看,石头今天好像不太对劲。
两人来到阳台,专门给乌龟生活的大玻璃缸里盛着一层浅浅的水,光滑圆润的灰色岩石上,趴着一只无精打采的绿乌龟。
陶嘉在玻璃缸前蹲下来,把脸贴过去看,打量石头的状态:起床之后它一直是这样,喂的早餐也没有吃。
石头是只很活泼好动的乌龟,平日里最喜欢做的事情,一是昂着脖子在玻璃缸内沿着池塘踱步,二是窝在陶嘉的衣服口袋里出门旅行。
但如今石头既提不起散步的兴致,对陶嘉伸进缸里的手也熟视无睹,甚至还把脑袋和尾巴都缩进龟壳,一副完全不想动的模样。
陶嘉很担心:它是生病了吗?
顾俞望了望外边的天空,今天的天气算不上好,时不时下点细雨,雾蒙蒙黏糊糊的。
但如果只有天气的影响,应该不至于此。石头的适应能力很强,在大冬天的冷风中都能坚持从陶嘉的口袋里探出头来,固执得不像只龟类生物。
顾俞把不情不愿的石头从玻璃缸里捉出来,托在手里看了看,下结论:应该是身体不舒服。
哥哥可以治好它吗?陶嘉瞅瞅石头,选择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顾俞。
在他心里,顾俞无所不能,对治好生病尤其有一套方法。陶嘉小时候发烧不愿意去医院,都是顾俞用家里的厚被子捂好的。
我把它带出去看看,公司的人有养乌龟的经验。顾俞一边说,一边将石头装进便携式的小塑料缸里,同时轻声提醒:土土,你该去学校了。
陶嘉一瞥时间,从地上跳了起来。
顾俞开车把陶嘉载到学校放下,最近两人形成了新的约定,陶嘉去上学,顾俞则去公司上班。但每节课下课,两人都会简单地通一次电话,互报平安,直到放学的时候顾俞把陶嘉接回家。
陶嘉对这样的方式举双手双脚赞成,而顾俞望了眼小男友进校门的背影,刚要启动车子去公司,放在旁边的手机突然响起。
回国了。吕向霜意气风发的声音传过来,说:上次的检查报告还没看着,我找个时间去你那拿?
不用,顾俞将车驶离学校,送到医院给你。
吕向霜在科室里换上白大褂,正巧顾俞敲门进来,他回头一看,发现自己办公桌上多了一个小塑料箱。
吕向霜:这是做什么。
顾俞问:能不能帮忙看一下这只乌龟生了什么病?
吕向霜盯着箱子里左爬右嗅的石头看了一会儿,无奈揉揉眉心:顾俞,我又不是兽医,哪里看得出生了什么病你家土土不是很讨厌这只乌龟,趁热煮了吃得了。
箱子里的石头仿佛听懂了,立即伸长脖子,对他怒目而视。
吕向霜嘴上是这么说,实际还是从塑料箱里捞出石头,放在自己的看诊记录本上观察了半晌。
很正常啊,什么都没看出来的吕向霜摸摸下巴,深沉道,非专业领域,只能得出非专业意见。
石头当场在他的记录本上拉了一小条臭臭。
吕向霜:
这乌龟比陶嘉还能折腾人。
不过这给了吕向霜一个启发,他盯着那条米粒大小的臭臭琢磨半晌,开口:顾俞,你家的乌龟好像在拉肚子。
顾俞也过来研究了一下,表示:确实有点像。
吕向霜开始怀疑:咱们的小病人不会把没吃完的药给乌龟吃了吧。
顾俞轻蹙起眉,摇摇头:土土不会做这种事。
陶嘉不仅不会做这种缺德事,甚至石头的龟粮几乎都是他一手准备的,他把喂养乌龟写在日记的第一页,每天起床洗漱完就跑去阳台,顶着寒风给恒温玻璃箱里的石头喂食,然后打扫龟窝,换水。因此石头向来和陶嘉更亲近。
可能是吃坏东西了,吕向霜说,最近这种天气,龟粮进了水汽转潮也有可能。
顾俞沉默片刻,忽然道:应该是把虫子吃进去了。
吕向霜:?
顾俞回忆了一下昨天陶嘉和自己说过的话。
昨天傍晚下了场大雨,阳台上飘进不少水来。雨停后陶嘉跑去玻璃缸旁打扫地面,惊奇地和他汇报道:哥哥,石头竟然喜欢吃虫子。
雨水带了一些黑色的小飞虫进阳台,石头的专属池塘里也落了不少。陶嘉一手拿着扫把,一边看着石头灵活爬进水里,伸着脖子把几只苦苦挣扎的小黑虫给吞了进去。
吕向霜听完原因,神情好笑:这只乌龟和陶嘉一样,总是莫名其妙让自己吃亏啊。
断粮两天,保证水源清洁,居住温度适中。
顾俞和吕向霜在某度上查找完医治石头的方法,才提起正事。
土土这两天心情不是很好,顾俞取出几天前的检查报告,放在吕向霜桌上,语气平静,他发现自己的记忆出现差错了。
吕向霜拉开抽屉,从里面搬出一叠陶嘉之前的体检单。石头慢腾腾爬过去,抬头嗅了嗅,难得趴了回去,没有试图在这叠报告上拉臭臭。
记错的事情多吗?吕向霜随手翻开报告对比了一下。
只是一些细节。顾俞眉心微敛,指尖在石头的龟壳上戳了戳,低声道:暂时没有太大影响。
改改药方吧。吕向霜拧开笔盖,撕掉石头拉过臭臭的那页纸,继续在记录本上写字,边说:不过顾俞,这些药是我凭经验和为数不多的资料开的,剂量不敢下太多,也许不会太快见效。
嗯,顾俞嗓音淡淡,辛苦。
吕向霜没和他客气,不过写了几行字,突然又停下笔,说:有一件事我得提前和你确认。
如果陶嘉的病开始影响到日常生活,他道,你会不会带他长期住院治疗?
石头耷拉着脑袋缩在自己的壳里,比黑豆还小的眼睛看了看旁边的两个人类。
人类在交谈它听不懂的话语。
听见顾俞的回答,吕向霜不出所料地挑了一下眉,难得也有点无奈:算了,你就惯着他吧。
十分钟后,顾俞起身准备离开。
吕向霜送他到科室门口,顾俞提着装有石头的塑料箱走了两步,忽然又出声道:有件事可能要麻烦你。
什么事?吕向霜单手插兜,问:关于你家土土的?
吕向霜觉得,用乌龟的短尾巴想,都知道能让顾俞开口请求的,一定是和他的小男友有关。
果然,顾俞点了点头,似乎斟酌了一下话语,才道:我怀疑有人在跟踪土土。
吕向霜脸色一变,压低声音:什么意思?
顾俞的神色很冷淡,看起来并不着急,不过了解他的吕向霜一看就知道,这人分明是生气了。
替你查一查?吕向霜说:我这人认识的关系网广,比你方便出手干预。
顾俞没有拒绝:多谢。
*
陶嘉垂着头,有些依依不舍地把顾俞的电话挂断。
其实听了石头得肠胃炎的事情,他现在马上就想回家。但傍晚还有话剧团的活动,陶嘉纠结来纠结去,还是决定先把答应同学的事情办好,再和哥哥回去。
一起吃饭吗?刚下课的同班学生和他打招呼,热情询问。
陶嘉却摇摇头,坚决道:我要回家和哥哥石头一起吃饭。
他饿着肚子去了艺术楼,跟着话剧团的同学们排练完一场戏,才被加班到晚上的顾俞接回去。
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陶嘉饿得感觉自己的肚皮贴在了胃上,看了眼有气无力趴在茶几上的石头,也是一副饿惨了的模样。
想到石头比自己还可怜,陶嘉稍微振作了一点,因为石头乱吃虫子导致了肠胃炎,它需要禁食两天。
陶嘉忍不住拿了根小棉签,开始撩拨石头,表达自己的嘲讽。
顾俞端了两碗米饭出来,一眼瞧见沙发上的陶嘉正被石头咬了一口,无奈道:土土,过来吃饭。
陶嘉将石头拔下来,假装若无其事地把泛红的手指藏在口袋里,摸到里面一小袋东西,低头看了看,拿出来说:哥哥,我的药。
药是饭后才能吃的,陶嘉今天没有在学校吃晚饭,因此这包药也还没有拆。
顾俞随意嗯了声,摆好几盘菜,正要坐下,瞥过陶嘉丢在餐桌边上的小药包,目光一顿。
土土,顾俞放下筷子,拿过那包药,嗓音微沉,今天的药有没有被人碰过?
陶嘉嘴里塞了口菜,想了半天,才不确定道:没有哦,我的药有问题吗?
顾俞拆开那药包,和家里放着原有的药对比了一下。
有三个圆药片变成小了一圈的不明药物,数量也不对,甚至仅凭肉眼,根本不能断定究竟被换过多少。
第19章 2月14日 妖怪
【2月13日浓雾里像是藏着妖怪】
【哥哥把药拿到医院去化验,带我做了检查。石头的肠胃炎还没有好起来,今天下午甚至偷偷把玻璃缸里的假草咬断了一根】
在发现陶嘉的药被换过之后,顾俞当晚便带人去了趟医院。
所幸血样化验结果并没有出现异常,但顾俞思考一宿,第二天还是直接报了警,理由是怀疑有人非法跟踪,并且通知了远在国外的陶先生和唐女士。
就连吕向霜都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询问是否需要帮陶嘉找几个彪形大汉当保镖。
不用,顾俞说,保镖带不进学校,每天中午我会送药给土土。
今天是周末,吕向霜应该在休假,顾俞听见电话那头有打火机的声音,片刻后吕向霜含着烟道:不用?你家小男友那单纯样,没几个人护着真不行。
顾俞沉默了一下,开口:几天内应该会解决这件事。
吕向霜奇道:你这就有办法了?要不要我帮忙?
石头今天终于不再到处拉臭臭了,陶嘉在阳台上观察了一会儿,很欣慰地发现,它应该是肚子太饿,完全没有东西可以拉了。
然而石头的模样实在很可怜,它趴在小水池里,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着水面,黑豆眼半眯着,瞧见陶嘉蹲在玻璃缸旁,又慢吞吞爬到边上,抬起短小的前肢碰了碰玻璃缸壁。
陶嘉转过头对顾俞说:哥哥,它想跟着我去学校。
顾俞刚和吕向霜打完电话,走到阳台,垂眸看了一眼可怜兮兮的石头,不知道陶嘉是怎么和这只乌龟通上脑电波的,但石头看起来是真的想黏着他。
顾俞在玻璃缸旁边蹲下来,语气自然地问:话剧表演是今天?
陶嘉期待道:对,哥哥要来看吗?
天气有点闷,他换了件宽松的米色针织衫,稍长了一点的浅褐色发尾卡在领口,顾俞伸手将那几缕发丝轻轻捏出来,回答:嗯,晚上带你去剪头发。
陶嘉却不太同意,他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小声道:今天是情人节,怎么可以去理发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