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那李云辞又是一记沉声,“且跪着。”
东珠闻言,那才刚拎起了一条腿只得复跪了下去。
贺瑶清也再不敢去扶,只得与李云辞一道入了院子,那头俞嬷嬷上前来迎。
今日之事闹得这般大,俞嬷嬷已然听了旁的仆妇的风声,遂见贺瑶清回,忙至跟前来见礼,眼眸中皆是担忧。
“王妃今日可安好?婢在院中听着,且去了半条魂。”
那头李云辞却不曾回他的书房卧房的,只与贺瑶清一道去往偏房。
待入了内,李云辞转头吩咐去寻大夫。
贺瑶清心下一慌,只道不用,哪曾想李云辞只睥了她一眼,轻声道。
“听话。”
瞧着面前之人一脸莫名无措的模样,亦觉得才刚的话说出口倒似是长辈一般,复解释道,“让大夫瞧一瞧,无事最好,也好让我……”
“让我阿娘放心。”
虽说李云辞向来是面皮敦厚之人,可话说出口,仍觉得讪讪,只得改了口。
那头贺瑶清原是惴惴不安,闻言,心下一回转。
今日之事,虽说是东珠的缘故,可东珠俨然是半个东院的人。
自然也要让大夫来瞧一瞧,也好报了秦氏。
既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贺瑶清便再不多言,只坐在屋内,垂眸等着大夫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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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傍晚,大夫便来了。
搭脉问诊,索性是无大碍,只说受了惊吓,怕这两日梦中惊厥,遂开了几副安神的药,这才告退。
贺瑶清毕恭毕敬地朝李云辞福身见礼,“今日王爷救命之大恩,妾身感遇忘身,日后……日后定然报答王爷。”
李云辞望着她的生分之言,心下一默。
“好似你先头救我,我也不曾说过要报答之言。”
闻言,贺瑶清瞬然一默。
她虽是救了他,可多半是为着自己日后罢了。于他之有所图,自然与他今日救她不同,原她也无甚好让他去图的。
那头李云辞见贺瑶清不作声,便转了话头,“你若想学马,我得空了教你便是。”
至此,外头天已然暗了,李云辞却仍徘徊在屋中,不曾有半点要走的迹象。
现下眼前之人乃贺瑶清的救命恩人,自然没有出言赶人的道理,只得寻了话头开口。
“王爷可要在这处用晚膳?”
李云辞身形一顿,随即朝贺瑶清望了过来,颔首道,“也好。”
听罢,贺瑶清便转头朝外间候着的俞嬷嬷递了眼神,那头俞嬷嬷便退下去备膳了。
至此,屋内便只余二人。
屋中更漏滴答,烛火熠熠。
李云辞倒似是来了他自己的卧房一般,也不问人,便兀自坐在了案几旁,随手拿了一本案上的书本慢条斯理地翻着。
贺瑶清坐在圆桌旁,垂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那头李云辞瞧书是假,佳人在前,原就是半个字都瞧不进去的。
眼神飘似的落在书本上,心却全然不知飞到了何处,见着贺瑶清的模样,随即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有何事,说与我便是了。”
闻言,贺瑶清心下一顿,软语道,“我想着东珠,现下还正跪在外头……”
“让她跪,这般无法无天!”李云辞倏地冷了声音。
“已然跪了那样久,要是跪出个好歹来如何是好?”
话毕,便见李云辞却已然沉了面,贺瑶清瞧着心下一骇,亦不敢作声。
正这时,俞嬷嬷在屋外,只道已然备好了膳。
贺瑶清示意,外头的仆妇随即入内来布膳。
因着今日之事,贺瑶清下意识便待李云辞殷切了一些,只顾着替他布膳夹菜,见他一样菜多吃了几口,便记上心头替他多多夹了些。
待膳毕,外头天已然漆黑,李云辞想来也不好意思多留,这才起身出屋去了。
今日在外头伺候的俞嬷嬷心下已然是放心了许多,待送走了李云辞,这才起了身入屋内。
“从前果真是婢目光浅短,今日方知王妃之用心良苦。”
贺瑶清自然知晓是俞嬷嬷误会了,却也不解释,只道带上些活血化瘀的药膏,随她一道出屋去。
俞嬷嬷不明所以,却也不曾多问,从药箱里寻了药膏便搀着贺瑶清下了屋檐。
回廊深深,想着李云辞才刚走不久,应该是回书房去。贺瑶清初初便故意放慢了步子从另一条甬道往南院那头东珠跪着之处去,没得碰上了又要不许东珠起身。
待至甬道尽头,出了小院,下了台阶,便能瞧见东珠了。
虽说现下不似冬日里,可入夜了总是寒气侵身,李云辞是男子想来不懂这一头,她却放心不下,遂催促着俞嬷嬷,只道快些。
不曾想才刚拐过了甬道,还不曾出院子,便听到隐隐约约的声音。
“可知晓错处了?”
贺瑶清心下一顿,是李云辞。
“阿兄,是我错了……”
随后便是低低的痛吟之声。
而后又是李云辞的声音,“小心些。”
想来是李云辞让东珠起了,跪了那样久,也是难怪……
默了半晌,贺瑶清一言不发,亦不曾上前,只拉着俞嬷嬷,放轻脚步回身走了。
原又是她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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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回了屋子,贺瑶清吩咐备水沐浴。
正要脱衣,不曾想腿上一阵刺痛,不由“嘶”了一声。
屏风旁的俞嬷嬷听到声响,“王妃怎的了?”
随即探身一瞧,原是膝盖内侧擦破了好大一块皮,先头不觉,隐隐的血水与内衫黏连在一处,才刚脱衣,俨然要再撕下才行。
俞嬷嬷满脸心疼,“这样大的伤口,日后留疤了可如何是好,不若再将大夫寻来瞧一瞧罢。”
“无碍,这样的辰点再唤大夫旁人以为是什么事,待晚些时候寻些膏药擦上。”贺瑶清宽慰道。
如今这样自然也碰不得水,只得简单擦洗了。
幸好从金陵城出来时带了好些药膏,现下皆能用上了。
待俞嬷嬷小心翼翼上了去腐生肌的药膏,贺瑶清这才上了床榻。
却一时睡不着,那药膏的药效好生霸道,现下夜深人静,腿上痛觉尤甚。
她惯不是能吃痛之人,先头一个磕印都能教她哀痛好久。
可如今心下不知被什么搅得神思繁乱之至,脑中思绪纷飞,腿上再是痛却也不曾呜咽出声。
先头这样矫情,不过是仗着有人疼,可那疼她的蔺璟却是个口蜜腹剑的肖小。
现下四处无人,再如何呼痛,也无人来问询……
原是夜阑人静,从云间碎开的寂寥月影甫过窗棂,在床榻之前头下细碎柔白的光影。
月影渐渐淡去,屋外竟淅淅沥沥响起了雨声,那雨点细密地打在院中檐上,顺着沟壑汇聚成一淙,继而滚落至檐下,滴滴答答落在院中。院中沃土松软,雨滴落下便随即被纳入,只剩下一个个略深的小坑,连积水都不曾有。
贺瑶清在床榻之上隐隐抬了眉眼,好似透过窗户瞧着外头的绵绵细雨。
良久,贺瑶清缓缓吐了口气,隐隐一叹。
想来待日后出了王府,便能将这些烦心之事都抛却了去。
第49章
“待洗净了,再拿回来。……
窗外的雨密密地落在院中的凉亭之上的琉璃瓦, 叮咚若泉之声传入屋内。
秦氏微阖着眼,手中捻着佛珠,屋内烛火摇曳, 烛心微动,烛焰映在秦氏的眉眼之下,掠下一道浅浅的黑影。
待心下默念完最后一句经文, 秦氏才缓缓张开了眉眼,一旁的赵嬷嬷随即上前去扶。
秦氏唇微张, “已然回了?”
“正是, 婢才刚遣了她屋里的人去问询, 表小姐还遮掩着不教人知晓, 只沐浴之时那膝盖都肿成什么似的, 又能骗得过谁?”
秦氏面上沉沉若水,“你如何瞧?”
“除夕那日早间, 老夫人都瞧见了,您心里头明镜儿似的, 何须婢来多言。”
闻言,秦氏心下一叹, “原想着她到底是金陵城来的, 圣上那头……”
说至一半,便再不多言, 抬手示意了赵嬷嬷。
赵嬷嬷见状,遂将秦氏搀扶至床榻旁, 落了罗帐。
“老夫人快快歇息罢,已然不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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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雨渐小了,卧房内还燃着一盏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