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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她的头真的疼了,被大巫祝一树枝给抽到了头上。
    甘芙和辛鹅顿时向前一步,面色俱是一变,连周遭的死士也纷纷将手指按在了刀鞘之上。
    本来在旁边幸灾乐祸的黎宵,脸上笑意也是一僵。
    黎宵倒不是害怕郭妙婉被这树条一下给抽死,他主要怕这南沽国的大巫祝,若是真的抽恼了郭妙婉,此行怕是不能全须全尾地回去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郭妙婉疼得龇牙咧嘴,居然也没怪罪。
    虔诚得让人看着胆战心惊,硬是熬到了驱邪仪式结束。
    最后大巫祝割破了手腕,吸了一口自己的血,口里念诵着晦涩难懂的咒术,然后“噗”地一口血,尽数喷在了郭妙婉的脸上。
    郭妙婉整个人都已经彻底僵死。
    但在这一口热血均匀非常地喷到她脸上的那一刻,郭妙婉真的感觉到了某种微妙的诡异力量,在她的头上轻轻地抚过。
    像凉风灌顶。
    她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然后当场白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铮铮铮铮!”
    数不清的长刀出鞘,齐齐对着把人给活活搞昏过去的大巫祝。
    辛鹅冷肃着一张小脸,迅速地和甘芙对视了一眼,而后轻声开口,“来人,送大巫祝去别院。”
    大巫祝被“恭恭敬敬”地送去了别院,一应待遇还和从前一样,只不过护卫加了足足两倍不止。
    毫无疑问,若是郭妙婉今天出了任何事,这大巫祝能不能回南沽国,怕是由不得他和他身边带来的人了。
    甚至再发散一下去深想,若是这件事被皇帝知道了,说不定会引起两国战乱。理由现成的,南沽国大巫祝不远万里跑到开北国戕害开北国公主。
    大巫祝在南沽国声望极高,更是南沽国的国师。他在开北国的地界上,把郭妙婉弄出了事情,就是插翅也难飞,长了一身的嘴也说不清楚了。
    黎宵跟着辛鹅和甘芙一起将郭妙婉给弄回了她的雅雪阁,还没等到地方,太医先一步到了。
    幸好一番里里外外地精细检查后,太医得出的结论——郭妙婉只是单纯地昏死过去。
    一脸的血迹和被树枝抽的红痕都清洗上药,重新换了衣裳,辛鹅又给郭妙婉喝了太医开的醒神药方,而后一屋子人开始等着她苏醒过来。
    郭妙婉却是一直在睡,睡得十分沉,她向来浅眠,心中想的事情越是多,她便越是难以彻底放松。
    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郭妙婉不止怕鬼敲门,她连夜里屋内的灯烛晃一下,都会害怕。她睡着的时候,里间之外,必须有人守夜才行。
    而纵使如此,她也经常会做噩梦。
    只不过平常的噩梦她在睡梦之中才开始哼哼唧唧,外间守夜的人,就会迅速跑进来,把她给叫醒了。
    但这一次,她做了噩梦,缩在床上抱着被子,吓到直接嚎哭出声,围在她床边这么多的人,却没有一个能够将她给叫醒。
    “救命,救命啊!”
    “啊别打我,别打我了求求你!”
    “放了我吧,呜呜呜,不会告诉我父皇的,我帮你,我帮你争宠好不好,父皇很疼我的,啊啊啊——”
    “小姐,小姐你醒醒!”
    辛鹅和甘芙抓住郭妙婉的开始伤害自己的手,却怎么也叫不醒她。
    太医在旁边冒汗,一颗老心活活要被吓得从嘴里蹦出来。
    郭妙婉冷汗将她新换的衣衫侵透,深陷噩梦无法自拔。
    梦中数九寒天,她十一岁,被皇宫之中一位居住偏僻,自入宫之后,只承宠过一次,就被打发到了冷宫旁边居住的宫妃给偷偷抓住。
    那宫妃当时已经精神失常,将年仅十一岁因为撵小松鼠和侍婢们跑散,误入宫妃侧院的郭妙婉,给当成了皇帝新的宠妃。
    将她抓住之后,直接扔进了那因为宫中供给不及时,只好自力更生种菜储菜而挖的地窖之中。
    地窖太深了,上面还盖着厚厚的树叶和破棉被,发现公主丢了,整个宫中找得天翻地覆,却也没能找到地窖之下。
    郭妙婉喊到嗓子嘶哑,抓挠墙壁到手指指甲掀开,鲜血淋漓,也没有能够爬出地窖。
    那一个冬天,她遭受的是非人虐待,啃冻了的生菜渡命,满身都是冻疮。
    那把她关在地窖的宫妃,把郭妙婉当成了和她争宠的假想敌,整日想方设法地折磨她。
    且无论郭妙婉怎么求饶,表明自己是公主,不是宫妃,她都不肯放了她。
    那一年皇后因为痛失爱女重病,皇帝也因为亲自带人寻遍皇宫,感染了风寒,卧床数日。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寻不到的公主,渐渐被宫中遗忘。如同那个被安置在冷宫旁边的宫妃,就像是真的被打入了冷宫一样,毕生都逃不出那个冰冷的地狱。
    于是郭妙婉学会了妥协,讨好,装疯卖傻。
    她一个天之骄女,最后是趁着给那个疯女人端尿盆的时候,挣开了身上割了足足一个月的粗绳子,跑出了那个人间地狱。
    那时候那个半疯的宫妃,已经会在偶尔清醒的时候,将郭妙婉认作女儿。为她洗漱梳头,求郭妙婉不要离开她,一辈子陪着她。
    郭妙婉跑出了囚笼,被认出来之后,又变回了那个金尊玉贵的公主,但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做不回那个被众星捧月的天真孩童,而是足足有两三年的时间,畏畏缩缩,安静到没有任何的存在感,伺候她的婢女都时常会明明看到她,却还在找她。
    皇后因此一病不起,失去母后之后,郭妙婉成了宫中独一份儿的盛宠公主,被皇帝接到他寝殿的偏殿,亲自教养。
    但那时候,皇帝也只是待她特殊些,并没有太过骄纵郭妙婉,直到一次进宫多年的妃嫔,因为细作的身份暴露,刺杀皇帝。
    那天正是宫宴,宫宴之上人最多,守卫也最多,但因为多,却也杂,很多都在外围,不能上近前护卫。
    那个妃嫔端起袖中弩的时候,只有郭妙婉看到了。
    那年郭妙婉十三岁,她为皇帝挡了一支绝命的毒/箭。
    救助及时,也躺在床上整整半年才捡回了小命,又伤了身体底子,自此足足几年,每一年冬天都会旧疾复发,缠绵病榻。
    但是那一箭,也成就了现在跋扈在外,手段狠毒的妙婉公主。
    黎宵午间换岗休息用饭之后,正准备回去继续当值。在雅雪阁院外的一棵树后,听着两个平日进不得郭妙婉雅雪阁伺候的小婢女,说完了这一段现在鲜少有人提,却当时几乎人尽皆知的宫中秘辛,抱着手臂眉头拧得死紧。
    他还真没有听说过有这一段。
    坊间的传闻,都是妙婉公主因为替当今圣上挡了一支毒/箭,自此被皇帝捧在了手心。
    但关于郭妙婉十几岁的时候在后宫的遭遇,就几乎没人会提,因为没有趣味,谁在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遭受了什么样的苦难?
    说这个还不如说妙婉公主的相好都是什么类型呢。
    黎宵今年弱冠,妙婉公主的年岁也不是秘密,一十九岁。
    他们差了一岁而已,黎宵回想了一下,自己十一二岁的时候,正跟着他的大哥们混迹军营,他几乎是在军中长大,一年在家中待着的时间也就年终那几个月。
    待到他彻底回了皇城,妙婉公主早已经盛名在外,而再之后,便是大哥战死,父亲蒙冤被贬谪,他到了郭妙婉身边做侍卫。
    两人的人生的轨迹本该一生都不重合,但世事就是这般难料。
    黎宵和人换班,站回了郭妙婉的屋门外。他有些嘲讽地想,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郭妙婉得圣恩偏爱,却行的都是险恶之事,没有人怜她爱她,这是报应不爽。
    “快,进来两个人!”
    屋内这时候突然有人命令道:“力气大的进来两个!”
    隔着门,黎宵也第一时间就听出了这声音是郭妙婉身边大丫鬟——甘芙的声音。
    他上一秒还想着郭妙婉活该,下一秒便已经身体先脑子一步,不听使唤地冲进了屋子。
    “过来,按着小姐,”
    甘芙和辛鹅已经满头大汗,郭妙婉更是宛如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衣衫侵透,脸上泪痕斑驳,头上还扎着太医刚下的银针。
    “求求你呜呜……”
    “放了我……呜呜……”
    郭妙婉在睡梦中,哭得鼻尖和眼尾通红一片,黎宵快步冲上前,按住了她的手臂。看到她的指甲,已经将她自己的手臂和脖颈挠出了一条条的血痕。
    湿透的衣衫将她曼妙的身形勾勒出来,她的嗓子却已经因为求救嘶哑到不行。
    黎宵整个人懵了下,郭妙婉这副样子,正是他臆想中想要让她变成的痛苦求饶的模样。
    他恨她,这毋庸置疑。
    可是这恨,在看到了她真的变成了这样,深陷在噩梦之中无法自拔之后,却不知道为什么,悄无声息地变了味道。
    她因为别人才变成这样子,这如何解恨?
    她该是因为他变成这样才行,只有这样才能真的消减黎宵心头之恨。
    他想看着她在他的手中挣扎求饶,看着她对着自己哭泣忏悔,看着她因为自己,露出这种痛苦却又无法自拔模样……
    黎宵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猛地松开了郭妙婉的手臂。
    太医正在行针,郭妙婉的手臂一被松开,结结实实地抽在了他的脸上。太医一把年纪,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挨过揍,手一哆嗦,一针险些扎进郭妙婉的眼睛里。
    好在黎宵回神得及时,及时抓住了太医的手腕。
    可是郭妙婉的头上还顶着针呢,她要是翻滚起来,实在太危险了。
    于是黎宵脑中烦乱,不敢碰她看她,觉得自己是魔障了。
    不得已,抬起手掌,直接朝着郭妙婉侧颈一劈。
    郭妙婉登时软绵绵地老实了。
    ☆、我想怎么样?!(这样,你看着,我钻一次虎...)
    黎宵把郭妙婉一掌劈消停,他身后的死士都拔刀顶在他的后心了。
    幸好太医摸了一把自己被抽的老脸,为黎宵说了一句话,“这样正好,免得公主伤了自己。”
    辛鹅看了一眼持刀的死士,死士还刀入鞘。
    郭妙婉安安静静地陷在被子里,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平日从没有的无助和脆弱。
    黎宵压抑着心中难言的施/虐欲,转身站到了远处,垂眸不再看向郭妙婉的方向。
    他小时候,很喜欢一只鸟,是在树上摸出来的雏鸟,毛茸茸的。他一凑近,就会黏过来张着嘴要吃的。
    黎宵照顾得很精心,也最终养大放飞。但是在这期间,他曾经无数次,将它弱小稚嫩的身躯托在掌心的时候,想要将它扭断脖子,让它软绵绵地死在自己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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