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
“那么陪我去逛街咯,我在颜希那边待了叁四五六天,出来一趟还没逛够。”
方才桌上那些话,好像他都没讲过似的,段颜泽一派君子模样,不同倪曼珍调笑,亦不碰她分毫。
倪曼珍打趣说:“你很赶时间?”?“嗯,不然我一定应承阿珍小姐,陪你去shopping。”
段颜泽把倪曼珍送回太子道,段颜希公寓楼下。两个马仔坐在一辆小货车里打牌、吹水,看到段颜泽的车驶来,立马注视着。
看样子段颜希和他们打过招呼,段颜泽会把她送回来。
倪曼珍先上了楼,等段颜泽的车走了,又下来。她敲车窗玻璃,年纪大些的把窗玻璃摇下来,不拿正眼看她,“阿嫂乜事呀?”
“担不起这声阿嫂。”倪曼珍露出无害的表情,“不过阿哥,我男人有没有讲他做什么去了?”
“哇,你是太子爷女人,你都不知道,我们怎会知道?是不是啊。”
另一个马仔附和,“是啊、是啊。”
倪曼珍塞给他们一盒好彩烟,“力哥在哪,总可以告诉我?”
“力哥,力哥在……”
年纪大些的马仔立马捂住细仔嘴巴,“力哥不在,你饮饮食食照样有我们帮你跑腿,你快点上去,在这里跟我们纠缠,旁人看了我们讲不清啊。”?倪曼珍没说什么,朝巷子外边望了一眼,走上楼。都是替人卖命的,何苦为难他们。
倪曼珍进屋脱鞋,听见后边脚步声跟上来。她推门一看,大力和几个马仔提着购物袋快步走过来。
倪曼珍让了一让,给东西腾地方。
“你找我?”大力说。
倪曼珍往地上一指,“我找我的东西。”
“东西送到了。”
“段颜希去哪里了?”
“太子爷有点事。”
“有什么事?”倪曼珍皱眉,流露女人娇态,“半路走掉,留我一个人。”
“太子爷大手笔,给你买了这么多东西你还不满足?”
倪曼珍无话可说。
在屋里闷了几个钟头,整理新衫,把盥洗室台面清出一片地方放化妆品,从冰箱里拿可乐加柠檬片,端到客厅看录影带。
一柜子色情电影,无聊透顶。
倪曼珍待得愈发焦躁,可要让段颜希察觉,岂不是坐实了她同阿真有鬼的论调,更甚引起对她身份的猜疑。
方才用餐厅电话给张咸丰传了massage,但就这样被关着、监视着,哪里有机会和丰叔联络。
力兴内部动荡,她没时间等。
接到大力电话,听到的却是倪曼珍的声音,段颜希没有太惊讶。
段家的男人生来疑神疑鬼。把倪曼珍叫到牌馆,原本不觉得有什么,和吞叔亮了刀刃,跟班仔阿真来杀他,却有些许迟缓。
能跟在吞叔身边,哪会是善男信女,更不可能胆小。段颜希事后想来,笃定和他身边的女人有关——阿真怕误伤,才没有下狠手。
段颜希真是很耐心,本想找到阿真和吞叔再一起算账,没想到吞叔自杀了。
当然不是自杀,阿真为了活命,背叛吞叔。更要紧的理由是向段颜希示弱,以求女人安全。
这种久远年代的恋情,段颜希找不到证据,也不想证实。早上他吓唬倪曼珍,倪曼珍拒不承认同阿真有关系,段颜希觉得很有意思。
至少有一个人撒谎,会是谁?
“段颜希……”
听电话那边女人直呼他大名, 段颜希哂笑,“就这么想我?”
“你要关我到几时?”倪曼珍语气不善。
“你想怎样?”
“我不管你们背后有什么阴谋阳谋,别人是别人,我是我。哪怕你只有一分心思,也不应该这么对我。”
“我对你还不够好啊。”
“至少……至少你让我回去看看芭姐。芭姐往日那么照顾我,你让我一声不吭就走了,这么久也没影,人家怎么想?我才不要狼心狗肺。”
“少在这里指桑骂槐。”段颜希挠了挠耳朵,“这样咯,你实在闷着了,就去坎城坐一坐。你同乐仙不也是好姐妹?”
“你……”
“乐仙又好玩又有分寸,有她照顾你,我放心。”段颜希说罢,直接收线。
虚情假意不过如此了,段颜希以往没感觉,偏生这回感到不快。他朝站在角落的人看去——
哈,几时沦落到和伙计抢女人?
电话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但段颜希不想接着听阿真和女人的少年恋情,连每个音节都激他发火。
沉默着,他掐灭烟蒂,语气轻佻:“你跟吞叔的时候有没有起过誓?”
阿真正要回答,段颜希起身,冷静道:“做出这么难的决定,就是为了那个女人,你觉得我会相信?”
乍看阿真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段颜希走到他跟前便察觉了他的紧张。
“太子爷,我们混江湖,跟错了人有什么办法。”阿真说,“吞叔对太子爷不利,未尝不是背叛,我只是做了我自认对的选择。”
“是这样啊。待会见了人你也这么说就好了,但你会临阵变卦,反咬我一口吧。”
“我……”
段颜希笑出声来,“你不会?”
“我不会。”
“因为你知道你和那个女人都会没命。”段颜希踱步,忽又倒回,紧盯着阿真的脸。
“说实话,根本不关那个女人的事吧?”
段颜希没有说下去。
阿真为不确定性备受折磨,额头渗出汗,尽力不动声色。
没一会儿,大力来了。段颜希问阿珍还闹没有,大力说,他过来的时候,阿珍在化妆,又说,让马仔跟着了,如果阿珍要出门的话。
段颜希没放在心上,“走了,同阿叔阿伯打边炉去。”
入夜,霓虹喧嚣。
倪曼珍让马仔载她去了坎城,穿紧身吊带裙,妆画的比做吧女时还浓。乐仙第一眼差点没认出她来。
乐仙摆脱了醉汉,陪倪曼珍在吧台坐下。乐仙问倪曼珍最近怎么样,倪曼珍反问,你看我怎么样。
一杯马蒂尼过后,倪曼珍说:“今晚能不能睡你家?”
乐仙吃惊,“我们都是好几个吧女一起住,在很破的老唐楼里。”
“我以前也一样啊。”倪曼珍以手托腮,垂眸笑,“有什么不一样。”
乐仙推搡倪曼珍一把,“你跟了太子爷诶!你知道吗……”
“什么?”倪曼珍掀起眼睫。
“前几天梁小姐气冲冲找过来,新来的两个吧女吓得不行。她真的好凶,母老虎,哎!果然这样的女人才镇得住太子爷。”
酒保递来一杯新的酒,乐仙喝了一口,又说,“你小心点啦。”
倪曼珍做作道:“能上太子爷的床,我是好惹的?”
乐仙摇头,叹息。
“你没惹麻烦吧?”
倪曼珍微微蹙眉,“什么意思?”
“啊,我听说,力哥到处打听你过去。是太子爷在打听吧?怎么一回事。”
“他调查我不是好正常。”
“没有啊,没见过太子爷做这种事。合得来玩一玩,合不来就散,他是这样的人。”
倪曼珍怔了一下,说:“可能是因为,我和有个伙计拍拖过。”
“谁?”
“阿真,你听说过吗?”
乐仙点头,“当然啊,吞叔身边的打手,吞叔几间夜场都归他管呢。说是当年救了吞叔的命。”
“什么时候?”
“两叁年前?我不太清楚他们‘里边’的事,也只是道听途说。”
“这样啊……”
“什么这样那样,你们拍拖过,几时?这些事你都不知?”
“小时候。”倪曼珍耸了耸肩。
“怎么,那个伙计很靓仔?”
“嗯……”
“比不上太子爷?”
两个人对视而笑。
喝了好多杯鸡尾酒,倪曼珍拿上手袋去上洗手间。
她掏出从家里带来的旧报纸,展开一半放在盥洗池上,转身走进隔间。
外边传来女人不满的骂声,有个醉汉走错了女洗手间。醉汉连声sorry,出去了。
等听不到声音了,倪曼珍按下马桶冲水,走出去。盥洗池上的报纸还在,却是另一份。倪曼珍假装不小心碰倒,沾了水。
她打开报纸,颇懊恼地拿回隔间,要冲进马桶。
在这之前,倪曼珍关上隔间门,快速翻页。和她那份一样,报纸上有的字画了圈,连起来是数字。
用摩斯密码翻译,则组成句子——
喜喜茶餐厅。
回到吧台,倪曼珍说她喝多了,想睡觉。问乐仙真的不能去她家住吗,乐仙笑说太子爷会烦她的。
倪曼珍和马仔上了车,醉醺醺地靠着窗玻璃。
快到住的地方,果然看见一个亮着招牌的茶餐厅叫喜喜。
“等等。”
马仔不耐烦:“乜啊?”
倪曼珍说:“我饿了。”
“哈?”
“我说我饿了?难道你要我打电话给段颜希?”
马仔熄了火,问倪曼珍吃什么。倪曼珍想了想,觉得自己去点餐太可疑了,便挥手说,“什么都好。”
马仔带回来两盒炒饭,还有一张餐厅的菜单。倪曼珍又说不吃了,快点回家。马仔也不好呵她,便驱车到楼房,目送她上了楼。
马仔回头同守在楼下收听电台的马仔说,这阿嫂真难伺候。
回到屋里,倪曼珍抽出袋子里的菜单,用客厅电话拨出上面的号码。那边一接通,她便破口大骂,饭难吃的要死。
那边的师傅反骂她疯婆娘,爱吃不吃,滚。
倪曼珍在沙发上睡着了,半夜段颜希回来,她酒劲还没过似的,伸出双臂,要他抱她。
“怎么喝成这样。”今夜他格外温柔,她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段颜希揽着她,在旁边坐下,倪曼珍把头埋进他怀里。嘴唇碰到裤裆,她孩子气般使坏,咬住拉链。
“阿珍……”
“哦,怎么啦?”倪曼珍抬手扯住她衣襟,“你不知道,我今天跟人吵架了。”
段颜希笑,“我知。”
“你怎么知道……”倪曼珍咕哝,啮住拉链往下扯。
“阿珍,你会不会伤心?”
他抚摸她脸庞,她好像真的醉了。
“嗯?”
“我想你会伤心,所以我留了他一命。但你以后不许再见他。”
“谁?”
“我就知道,他说了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