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房子在一楼,阳台正对马路。
他在阳台上重新开了一个门,把主卧和客厅之间的那堵墙给打了,粉刷后摆上了桌椅板凳,变成了一个小面馆儿。
可以看得出,这个面馆儿蔚大民是倾注了心血的,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
即便已经十几天没进人了,可屋里的桌面,地板上也只有一层薄薄的灰,没有一点陈年的油腻。
蔚楠在屋里转了一圈,又打开了那个上了锁的次卧的门。
这里可以说是整套房子中唯一可以看得出有生活痕迹的地方了。
可痕迹也不多,房间里的东西少得惊人。
整间屋子,只在靠墙的地方摆放了一张搭在两摞红砖之上的木板床,床头处放着一个不知道用了多少个年头的大木箱。
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家具。
而且那床,一看就不是正常的尺寸。
即便隔得老远,蔚楠也深深的怀疑那根本不是什么床板,很有可能是把之前主卧拆掉的房门拉过来,凑合用了。
除了这两样东西,屋中唯一的物件就只剩下摆在木箱上的一个缺了瓷,露出锈渍的搪瓷缸子了。
隐隐的能看到里面还有一点点早已变得污浊的水。
十来个平方的小房间,居然能显得空荡荡的!
站在门口,蔚楠震惊极了,她根本无法想象这样简陋的环境如何能够满足一个人的正常需求?
可她心里明白,从此后这也将是自己要生活的地方。
此时的蔚楠已经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实,也明白再也回不去了。
站在这全然陌生的屋子里,回想着自己的家。
这会儿爸妈应该都已经下课了吧,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给自己打电话?
弟弟蔚齐今年高三,那个小哭包在知道自己失踪后,又会躲着人悄悄哭了吧?
寒冬的天气冰冷刺骨,蔚楠的心比这天气还冷,就像是浸在冰水里。
她缓缓的蹲下身子,将头埋在膝盖处,整个身体缩成了一团。
她止不住的发抖,眼泪一滴一滴从眼中流出,滴落在地板上。
“爸爸妈妈,我想你们了,我想回家。”
她用手捂住了嘴巴,可依然有委屈的哭声从指缝中传了出来。
泪水如决堤一般淌满蔚楠整个脸颊。
她终于控制不住,哭倒在了行李包上。
只可惜,连放纵的哭一场,对此刻的蔚楠来说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长久没住人,连个炉子都没点的房子,那种阴冷仿佛能够侵入人的骨髓。
没过多少时间,她的手脚就冻得麻木,沾满泪水的脸也针扎一样的疼。
吸吸鼻子,蔚楠从行李包上站了起来,擦干眼泪。
她的眼睛已经肿起来了,鼻头更是变得红通通的。
可眼神却变得比刚才明亮。
虽然哭得时间不长,可这样的宣泄还是让蔚楠心里的压抑消散了许多。
至少让她觉得自己又有了能够去面对困难的能力。
蔚楠跺了跺冻得麻木的脚,然后目光再次落在了那个小屋里。
她不是之前那女孩,对于这个爹更是没有一点感情。
不仅没有感情,蔚楠还厌恶他厌恶得紧。
在意识到自己将不得不独自住在他曾经住过的屋子里,一种无法抗拒的膈应感让蔚楠怎么也无法迈进去一步。
站了半晌,蔚楠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她咬着牙,先将那搪瓷缸子拿出去丢进了厨房,然后把床上的被褥卷起来,一股脑全都塞进了木箱子里。
打开的时候,她看到那箱子里只有很少的几件衣服,连个箱子底儿都没占满。估计那就是蔚大民所有的家当了。
蔚楠不能理解,蔚大民为什么要把自己逼迫到这种地步,要过这种苦行僧般的生活?
她也不想理解。
那个人对于她来说就是一个外人,她懒得把心思用到那样一个让人厌恶的人身上。
说实话,蔚楠都恨不得把这个人的东西全都扔出去!让他的痕迹从自己的生活中完全消失。
可理性尚存,她知道在这个时代,自己这么扔东西肯定会遭人骂。
只得暂时将这样的念头按捺下去。
尽管如此,蔚楠还是咬着牙,用尽力气将那个箱子从房间里拖出来,拖到了阳台处。
宁可让它占据饭馆的位置,也不想把它留在房间里碍眼。
处理了蔚大民的东西后,蔚楠去洗了块儿抹布将屋子里里外外全都擦了一遍,连窗户都没放过。
冬天的水寒冷刺骨,很快她的手指头就冻得像是胡萝卜,一跳一跳的疼,可是她还是没有停。
蔚楠是被爸妈宠爱长大的,却并不是没有自理能力。
她和弟弟从小就被要求分摊家务,虽然在做饭方面是真的没有天赋,可洗衣扫地这种事情做起来还是轻车熟路。
蔚楠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把屋子擦得焕然一新,然后将原主带回来的铺盖卷在那个门板上铺了铺好。
对于用原主的东西,虽然她心里多少还是有点障碍,可除此外,也没有别的选择。
只能安慰自己,先忍忍,待天气好点的时候,把被褥全都拿出去好好的晒晒!
人忙起来是不知道时间的,更何况她也没有表。
所以,直到魏秋霞拿着饭盒过来敲门,蔚楠才知道厂里已经下了班,到了午饭的时间。
“我在食堂给你打了点饭,你先吃着,我回家给你夹块儿煤过来。你这屋里冷得跟冰窟窿一样,得赶紧把炉子点着。”
魏秋霞说着,将饭盒放在了一个餐桌上,然后转身就要走。
“姐,你等一下,这饭多少钱?我把钱给你。”蔚楠连忙拉住了她。
魏秋霞冲她瞪了一眼:“你跟我较这个真儿干啥?我还管不起你一顿饭?”
说着,她甩开了蔚楠的手:“你赶紧吃,别放凉了,我去夹煤。这么冷,就你那小身板一会儿就感冒了!”
说完,不等蔚楠答话直接出门就上了楼。
蔚楠有记忆,知道魏秋霞和她家住在一个楼栋,她家住一楼,魏秋霞住在三楼,楼上楼下倒也方便。
既然阻拦不了,她也只能坐下将饭盒盖打开。
饭盒里放着一份大锅菜和两个馒头。
大锅菜中有白菜,豆腐,粉条,还有好几块儿很厚的大肥肉片儿。
盒盖一打开,一股子带着热气的饭菜香味儿迎面扑来。
蔚楠这才感觉到自己这个身体已经饿得都控制不住要发抖了。
原主从插队的乡下回家,路上要做差不多三十个小时的火车,这还不算来回转汽车的时间。
在她的记忆里,在这将近两天两夜的时间里,那姑娘只吃了两个玉米饼子,两个红薯,喝了半壶水。
还真应了她刚才说的那句话:“一粒米都没进。”
是真饿坏了。
蔚楠拿起馒头,就着大锅菜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更从来没有过如此好的食欲。
望着那平时她连碰都不会碰一下的大肥肉片,感受着来自于身体的那种渴望和满足,这种感觉真是诡异得很。
魏秋霞上楼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就用火钳子夹了一块燃烧得正旺的蜂窝煤回来了。
她夹着煤直接进了厨房,蔚楠赶紧放下手里的馒头也跟了进去。
看到她进来,魏秋霞很自然的吩咐:“你把炉子里的废煤夹出来,放块儿底煤进去。”
蔚楠赶紧答应一声,却站在那里茫然不知所措。
她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底煤,这底煤又长什么样子?
看到她这样儿,魏秋霞有点惊讶:“小楠,你下乡几年连炉子也不会生了?”
蔚楠听了这话,忽然想起曾经在电视上看过的年代剧,不禁灵机一动。
她羞赧的低下了头:“我们在乡下都是在老乡家搭伙的,我没自己做过饭。”
想了想又赶紧补充了一句:“老乡家都烧得柴火。”
魏秋霞了然的点了点头,对那死去的蔚大民更多了几分愤怒!
她叹了口气:“哎,这几年你是遭罪了!好在已经回来了,以后什么都会慢慢好起来的。这炉子很好生火,你看着我教你。”
她说着,将那块儿点燃的煤放在了一边,在屋里转了转,走到阳台的角落处掀开一个遮挡的帘子。
蔚楠这才看到里面整整齐齐的码放着好几百块蜂窝煤。
魏秋霞从里面夹了两块儿过来,一块儿做底煤,然后把烧着的煤放上去,又在上面压了一块儿。
她一边干,一边给蔚楠讲解着。
蔚楠认真的听着,心里却很发愁。
她觉得自己的眼睛会了,手却不一定。
在家的时候,她有一个绰号叫做“厨房杀手”。
那真的是炒菜糊锅,煮个开水都能把锅底烧干。
至于把蒸箱搞短路,把微波炉里的鸡蛋弄爆炸那更是常有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