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在树底下说什么?”太子拿着一本书,歪在榻上面,头也没抬的问。
刘太监还在琢磨怎么说,折筠雾已经毫不犹豫的说了。
“想给殿下做些好吃的。”
太子哼了一声,“哦?那你们想好没有?”
折筠雾摇头,“没有——不过殿下,奴婢见您上回说烤全羊好吃,明日要再试一试吗?”
这种冬日,吃些热乎的辣的也好,太子点头,“好。”
刘太监趁着气氛好,也学着折筠雾的语调,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问:“殿下,那还要做几个素菜吗?”
太子被他这语气恶寒了一瞬,觉得他老狐狸装小鹌鹑,骂道:“若事事都要问孤,还要你做什么!”
刘太监:“……”
刚刚筠雾问的时候,您怎么不说呢?
他只能低下头,诚惶诚恐的保证,“殿下,奴才再也不敢了。”
第16章 太后寿辰宴(1))
三月里的时候,太子才平复了心绪,开始露出笑脸。但是他已经习惯了在溪绕东里面做事情,索性没搬,只刘太监带带着小盛以及李太监开始搬着小书房的书到溪绕东。
小盛搬了一天的书,小声的道:“这些书也不是孤本,殿下怎么不再取一套新的放在溪绕东?”
刘太监:“殿下是个念及旧的人。”
这一本本书殿下都是翻过做过注释的,那他下回再看,肯定是要看自己已经花费过功夫的书,一本新的书,寡然无味。
刘太监已经想着要将小盛留在身边养老了——这么多年来,他觉得小盛还算是孝顺,心诚,即便有些小心思,那也无伤大雅,做奴才的,没有小心思才是大罪,走不长。
而且刘太监最近越来越猜不准殿下心思了,他心里不踏实,就得早点为自己的后路做打算。
小盛机灵,跟折筠雾的关系好,两个人年岁也相差不大,以后要是……她有那个造化,瞧着殿下对她的耐心,说不定等她生下孩子之后,还能给她一个侧妃。
侧妃身边的太监就可以让小盛去。到时候两边也能有个照应,至于殿下身边的大太监,刘太监是不准备让的,他今年才三十岁,三十年之后也才六十岁,刘太监已经很注意平日里的吃喝养生,他觉得自己到时候身体肯定能干得动。
所以与其现在培养一个时刻盯着自己位置的人,不如让小盛将来去折筠雾那边。要是将来出了变故,那就将来再说。
但无论怎么样,小盛是要早点训出来的,他就细细的道:“你想,这人对一个人,一个物件,一件事情付出的越多,便会越上心,若是要舍弃,那便越舍不得,你觉得是不是这个道理?”
小盛就知道刘太监这是在教他,连忙细琢磨,倒是能将这句话听懂,可他觉得刘太监肯定还有别的意思,但他已经琢磨不出来了,只记住刘太监的话,点头,“刘爷爷,我记住了。”
刘太监笑着道:“叫什么爷爷,我还没那么老,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儿子。”
小盛听出了他的意思,心里蹦蹦跳起来,却不敢直接问,装傻:“那叫什么?”
刘太监就知道为什么上次自己装老实殿下会那般生气了,瞪了小盛一眼,“叫爹!”
小盛大喜过望,当即跪在地上就磕了三个响头,亲亲热热的喊起了爹。
折筠雾听闻的时候,恭喜小盛,“你可以安心了。”
她跟小盛好,小盛也经常跟她说一些小烦恼,比如说李太监最近总是暗搓搓的盯着他的位置,比如说刘太监虽然提拔他,但是却没给过准信,殿下明显还没将他看在眼里,只记得刘太监,要是刘太监不愿意提拔他了,他可能就要被调到别的地方去等等。
折筠雾很是理解他的忧愁,因为她也要拼了命的讨殿下的欢喜。要是殿下不高兴,发脾气了,她也会担心害怕。
因为有了小秘密,折筠雾跟小盛难免更亲近一些,今日听闻他的烦恼没了,刘太监正式认他做了干儿子,便也安心。
回溪绕东的时候,折筠雾在屋子外的桃树下捡了一根断了的桃花枝。
三月里桃花已经开了一些,别的地方折筠雾不知道,但是东宫里面的桃树已经开花了。
桃花枝上沾了些露水,花瓣还是好的,鲜嫩的,她觉得很好看,于是捡起来小心翼翼的用水洗了洗,然后就摆在了她平日里做针线那端的窗户上。
是斜着摆的,就那么放着,风一吹,花瓣缓缓飘,折筠雾就有些满足。太子中午从南书房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了那花。
丑死了。
他皱眉,觉得这丫头恁是一点儿意境也不懂,便让刘太监去拿个青釉弦纹瓶回来,他亲自拿着花枝在花瓶口里面比划了下,然后掰断了下端的花枝,这才斜插着进了花瓶里。
其实按照刘太监的目光来看,刚刚折筠雾放在窗口那边还有些野趣,殿下这般将花枝挪进花瓶里,便没了生气,美则美矣,却没有刚刚的那股……闲散了。
自然,这只是他能看出来的,他如今已经不知道自己对不对了,因为他紧接着就听折筠雾对着殿下由衷的羡慕,“殿下,您也太厉害了,这样一看,确实好看很多。”
殿下就微微抬了抬下巴,让折筠雾再去折几朵桃花枝来,“一朵未免单调了些。”
于是折筠雾就兴致冲冲的出去折桃花枝,刘太监跟在太子的后面伺候他将衣裳脱下来,换件家常的,再换了双鞋子,就这么一会功夫,折筠雾已经回来了。
太子立即过去将桃花枝接过来,然后怎么插也觉得不对,便又让刘太监去开库房拿了个双口的白瓷花瓶来,将花枝一高一矮的插好,又剪掉了花枝中间的一朵花,这才满意。
太子将剪刀随手扔掉,拿着花看了看,觉得扔掉可惜,索性直接插在了折筠雾的发髻上,然后满意的点点头,“尚可。”
然后让她去研墨,他准备做功课了。
刘太监从太子将桃花朵往折筠雾头上插那一刻就心开始跳个不停。
——殿下开始打扮她了。
男人愿意去打扮一个女人,即便是不带情爱,那也说明是喜爱,这就很值得去深思,殿下仅仅是接受了折筠雾的美,并且想让她继续变美,还是说他接受了身边的人可以美?
可他看殿下根本不自知,折筠雾根本没反应过来的呆瓜模样,他就将这心思收了回去。
如今有了折筠雾做对比,他也能大概知道自己为什么最近受殿下嫌弃了,所以他的心思要少一些,再少些,至少不让殿下看出来。
折筠雾确实没反应过来殿下这一举动有什么不对,她戴着桃花出门,小盛看了她头上的花,吓了一跳,但是想到她是从溪绕东出来的,便忍下了,只道:“你这桃花真好看。”
折筠雾抬手摸了摸,笑眼弯弯,“是吧?殿下给我的。”
小盛等她走了,半响才回过神来,跟正好过来的刘太监道:“筠雾的头上,是咱们东宫里第一抹春色吧?”
刘太监看着桃花树点头,“是,多少年了,东宫的桃花也能戴在人的头上了。”
可见万事不绝对,当年以为永远不会有这么一天。
……
三月初六是太后娘娘的五十五岁的寿辰,皇帝很有孝心,高高兴兴的给太后做寿,邀请群臣进宫给太后贺寿。
太后今年五十多岁,皮肤白皙,并不显老,第一眼只以为是三四十的妇人。她很爱笑,笑起来有两个梨涡,带动着柳眉轻扬,有股说不出的风韵。
太后当年能以一介舞姬的身份晋升贵妃,生下皇子,也就是如今的陛下,可见也并不是傻美人,她虽然生的柔婉,但为人却干脆利落的很。
这些日子皇后和太子之间的官司她也听闻了,但太子和皇后来请安的时候都没说,她也就不问。
对于太后来说,最后定夺谁是太子,皇后最后是不是太后,她都不会去左右皇帝的想法,她绝对尊重自己儿子的选择。
只太子是个孝心可嘉的孩子,不论将来能不能走到最后,太后也希望太子能快活一些。
至于皇后……太后也是有怨怼之心的,皇后之所以能成皇后,是因为她的父亲是镇国公府老将军的独女。镇国公老将军当年对太后和皇帝都有恩,所以他死后,顾及他生前的所作所为,即便皇后捅破了“和尚”的事情,皇帝和太后都没有废她。
再者说,镇国公虽然死了,但他麾下的将军们还有在朝堂的,就是为了拉拢他们,皇后的位置也是要坐到她死的。
太后叹气一声,觉得自己是个没媳妇缘的,而太子,看起来也像个没母亲缘的。皇后脑子简单,又自诩聪慧,做事情不多经思考,想一出是一出,这么多年,也多亏太子孝顺,才依旧母子和睦。
不过皇后有千错万错,她对太子的心却是好的,而且这次想的路子是对的——太子如今是该要说个太子妃了,总不提成亲的事情也不是回事。
但太后也不想勉强太子做他不喜欢的事情,便跟皇帝道:“到时候让众臣携家眷而来,太子即便不想看,却又不瞎,目光所及之处,总能扫过一两个姑娘吧?说不定能心动呢?”
皇帝就乐了,“那母后,您得让那些相貌平平的姑娘坐前面吧,不然太子看见了美的,怕是厌恶至极。”
太后,“不是说东宫里面已经有美人了?”
皇帝嗤然,“那您就没听说剪了个厚重的齐额头发盖住了半边脸?”
太后:“那就让她们明天都剪成那个样子。”
皇帝摇头,“母后,人家是来给您拜寿的,何苦为难人家。”
太后就叹气,低声问皇帝,“那你说,你想给她定哪家的姑娘?”
皇帝笑了笑,“暂定蜀陵侯家的侄女儿,不过,蜀陵侯恐怕不愿意,儿子也还有些顾虑,还得再想想。”
第17章 折明珠
三月初六,宫里的桃花几乎都开了,太后心喜桃花,早就让人将筵席摆在了桃林之中。
坐在前面的自然是皇家的人,除了太后和帝后,太子坐在最上首。下面依次按照年龄坐着其他的皇子和公主。
武帝虽然现在才三十五岁,但已经有十一个皇子和七个公主。
除了能自己行礼的皇子公主,有几个短胳膊短腿,需要人去扶着。还有几个还是婴儿,当太子带着众皇子公主率先上前贺寿的时候,后面还得跟六个奶嬷嬷,她们抱着孩子给太后磕头,看得太后心疼不已。
“别冷着他们,都抱着回宫去吧。”
有这个心就行,太后很是满足,然后又去看大一点的孩子们,只见端王身边围着几个弟兄欢声笑语,太子身边虽然有,却只是偶尔碰碰杯罢了。
皇后只生了太子一个,又因是太子,身份特殊,他性子还向来孤傲,后面出生的皇子俱都不敢上前亲近,太后看着他一人坐在案桌前头闷闷的喝酒,心中叹气。
这般的孩子,反而让她放心不下,目光一转,正好看见了坐在臣子亲眷那边的折明珠。
作为蜀陵侯家的姑娘,折明珠自小便是经过世家女教导长大,仪态端庄,长的也美,太后看了很是满意,想起皇帝说的话,便顿了顿,出声道:“折家丫头,你过来,让哀家看看。”
此话一出,众人目光俱都看向折明珠。皇帝眼睛眯了眯,没有说话,神色如常。倒是皇后,欣喜的笑了起来。
折明珠倒是不慌,轻轻的放下筷子,不快不慢的走到太后面前行礼,笑着道:“太后娘娘,臣女伺候您用膳。”
是个沉稳大气的姑娘。太后越看越喜欢,拉着她的手好一顿夸,对蜀陵侯和蜀陵侯夫人道:“哀家见过那么多的好姑娘,你们家的明珠当属第一。”
这话太后敢说,蜀陵侯一家可不敢应,折明珠立马道:“那娘娘是太过于喜欢臣女了,便觉得臣女是最好的。下回您再见着别的姐姐妹妹说她当属第一时,臣女可不依。”
太后听了哈哈大笑,用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刚还觉得你是个大家闺秀,谁知竟是个泼猴,可哀家喜欢,有空了,便时常来宫里面陪陪哀家。”
折明珠听见这话,心思微微转起来。她是个聪慧的,虽然年纪小,但自小也跟着兄长们读书,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因为是蜀陵侯家的人,进宫也不是第一回 ,却是第一回得太后这般的喜欢,其中缘由,她虽然一时间想不到,但却不敢将话应的太死,免得之后让自己和叔父叔母难做。
但也不能拒绝,只好道:“娘娘想臣女的时候,便召臣女进宫,臣女肯定欢喜。”
太后越发欢喜她,一边拉着她的手一边看向太子,“哎,你这个性子好,哀家喜欢,太子的性子就是太闷,平日里跟哀家说话,也是说几句话就闷不吭声了。”
好似随意的一句话,却让在场众人心里都泛起了嘀咕。这是什么意思?是要将蜀陵侯的侄女说给太子做太子妃吗?
但太后点到为止,好像真就夸个性子,然后就不再说太子,只让折明珠退回去坐着,然后又去夸其他人家的姑娘和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