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贝对身旁沉默寡言的少年说:“今天我家里的司机请假了,我得自己打车回去。”
郁忱川淡淡地“嗯”了一声。
桑贝看着他,轻软的嗓音带着一点撒娇:“郁忱川,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郁忱川转眸对上她的眼神,微微点头:“好。”
郁家的车已经停在校门外,桑贝却心血来潮地拉着他走向不远处的公交车站。
桑贝第一次坐公交车,刚开始还觉得有点新奇,后来公交车频繁地到站停车,有人上车下车,她感到困乏,后来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醒来时,正好到了离桑家最近的一个公交车站。
说是最近,其实从公交车站走到桑家,至少还要走二十分钟。
桑家别墅所在的位置属于富人区,来往的都是私家车,很难打到车。
郁忱川什么也没说,陪桑贝往桑家的方向走,他一直话很少,一路上都是桑贝在找话题聊,他时不时应两句。
年少的欢喜就是这么简单,和喜欢的人走在一起,桑贝的心里就已经满是甜蜜。
天色渐渐黑了,路灯次第亮起。
两人在距离桑家一百来米的地方停下,他不能再送她进去了,怕被大人看到不好解释。
现在学校抓早恋抓得很严,家长们也都是草木皆兵。
郁忱川看着她:“你回去吧,等你进去了我再走。”
桑贝这时才想到,他要回去还得走二十分钟才能到公交车站或者打到车。
她心里过意不去:“郁忱川,我陪你再走一段,然后叫司机去接我就行。”
郁忱川淡声:“不用,你回去吧。”
“好吧,那你——啊!”话未说完,一只黑乎乎的东西忽然从脚边窜过,桑贝吓得惊叫一声,下意识地往郁忱川的怀里躲。
她柔若无骨的身体贴上来,郁忱川僵了一下,片刻后,低声说:“别怕,是只野猫。”
野猫?桑贝心神微定,下一瞬意识到自己正依偎在少年的怀里,指尖还紧紧地揪着他胸前的校服,她耳根一红,松开手,却没有离开他的怀里。
桑贝心跳加速,抬眸,大着胆子直勾勾地看着少年。
身旁这盏路灯的光线有点昏黄,她的眼眸脉脉含情,欲语又止。
彼时,她已经时常出现在少年的梦里,郁忱川心中一热,情不自禁捧起她的脸,他注视着她,眼底藏着几分缱绻的悸动。
桑贝的心口怦怦地跳,在他低头下来时,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缓缓地闭上眼睛。
可最终少年的吻没有落下来,一辆私家车经过,按了一声喇叭,少年骤然松开手,她也有些慌乱地退出他的怀里。
桑贝的目光连忙看向那辆已经开过去的私家车,看车牌是不认识的,这才松了一口气。
大概是开车的人看到他们都穿着校服,看不过眼,所以按喇叭提醒一下。
桑贝脸颊微热,对郁忱川说:“那我真的回去了。”
郁忱川轻轻点头:“嗯。”
桑贝清楚地记得,那是她十七岁生日的前两天,临走前,她问他会不会去参加她的生日会,他答应她会去。
可是他爽约了,而且在生日会的第二天,她去找他,他什么也没有解释,对她冷漠极了,和对其他女孩子再没什么两样。
那段年少时青涩的感情,就这样没有牵手,没有亲吻,没有告白,无疾而终。
-
桑贝趴在床上,盯着郁忱川发的那张合照看了几秒,忽地跳下床,直接穿着睡衣跑去找郁忱川。
她走到他的卧室门前,敲了两下门,叫他:“郁忱川。”
男人清冷的声线从门内穿出来:“进来。”
桑贝拧了一下门把手,门没有锁,她推开门,走进他的卧室里。
郁忱川正坐在沙发上,他放下手机,好整以暇地看向她。
桑贝快步走过去,坐到他身旁,语气娇嗔:“郁忱川,你当时竟然趁我睡着偷偷拍了那张照片,也不告诉我。”
郁忱川低声:“对不起。”
“我不想听你说对不起,我想听那三个字。”桑贝盯着他,眸中隐隐含着几分期待,“你在微博上说的那三个字,我现在要听你亲口跟我说。”
郁忱川握住她的手,与她对视,眼神渐渐柔和下来,他薄唇动了动,嗓音低沉缱绻:“我爱你。”
年少时的那份喜欢,没有因为时光的变迁而减淡半分,反而变得越发沉甸甸的。
她就像一颗种子,五年前落进他的心里,生根发芽,逐渐长成苍天大树,枝繁叶茂,满满地占据他的整个心脏。
想要砍掉,她会重新抽出新枝,想要连根拔起,根系早已缠紧他的心,钻进他的血管里,除非把他的心脏也一并从胸腔里摘除,否则,他这一生都只能深爱她一人。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他已经没有任何别的选择了,他只能把她牢牢地圈在自己怀里,她只能属于他一个人。
亲耳听到他的表白,桑贝内心的欢喜无以言表,眼眶潮热,她的唇瓣颤了颤,带着一丝哽音娇嗔:“你都不叫我贝贝……”
郁忱川珍之重之地捧起她的脸,喉结微动,嗓音低沉地唤了她一声:“贝贝。”
他曾经无比羡慕别人可以这样叫她,可明明他也可以的,不是吗?
他的掌心温热,桑贝的眼眸沁出泪花,任何人都可以叫她贝贝,可她唯一最想听的就是他叫的这一声。
“贝贝,我爱你。”郁忱川低头亲吻她,“我爱你,贝贝……”
这三个字,不知在他的心里反复辗转过多少遍,现在终于对她宣之于口。
“你怎么现在才说,”桑贝的眼泪涌出来,她哽咽着说,“你都不知道,我等了多久……”
“对不起。”郁忱川用指腹替她擦眼泪,“可你说过你讨厌我。”
“我没有!”桑贝泪光朦胧地瞪大眼睛,不认账,“我什么时候说过?”
郁忱川提醒她:“那天你们上体育课。”
当时她们班上体育课,她提前回来,和一个女生站在走廊前聊天,女生笑嘻嘻地问她:“贝贝,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操场上那么多男生,随便砸中一个,都是喜欢桑贝的。
他本来是在上自习,班主任让他去办公室一趟,他从三楼下来时,她背靠着栏杆,看见他了,然后唇边噙着一丝笑意,说:“当然是喜欢温柔帅气的啊,反正,不会喜欢那种不解风情,冷得像冰块的。”
“哈哈哈,冷得像冰块的,你是在说郁忱川吗?可是很多女生都暗恋他。”
她直直地看着他,嗓音漫不经心:“谁暗恋他关我什么事?反正我讨厌他。”
她的话就像刀子戳进他的心口,现在想起来,哪怕现在回想起来,仍然还会感到一阵钝痛。
“你说的是那件事吗?”桑贝似乎也想起了,“我当时说的是气话啊,你放我鸽子,害我被人嘲笑,还不理我,就不给我生气嘛。”
她吸了吸鼻子:“我要是真的讨厌你,怎么还会在知道你要出国后,厚着脸皮跑去问你去哪个国家,我是想跟你在一起啊。”
一提到这件事,桑贝就生气,忍不住给了郁忱川的胸口一拳,红着眼睛瞪他:“你混蛋,你骗我,你明明要去的是美国,为什么要骗我去英国!”
虽然她申请到了心仪的学校,专业也是她热爱的,但被自己最在意的人骗了,他像想甩掉一只癞皮狗一样甩开她,这已经足够让她一直耿耿于怀。
郁忱川握住她的拳头,贴在自己的心口:“对不起。”
桑贝十七岁生日的前一天,他的同桌给他听了一段录音。
“贝贝,郁忱川真的会去参加你的生日会吗?”
“当然,他都答应我了。”
“哇,我们贝贝的魅力果然不同凡响,一出手,连郁忱川那样的高岭之花也能折下,说一个月之内搞定他就是一个月,好牛啊。”
……
他那时才知道,桑贝之所以来追他,不过是因为他不像别的男生一样对她那么殷勤热情,他是个例外,她要征服他。
他如果去参加她的生日会上,不过是作为一件她的胜利品出现,用来证明她的魅力而已。
白薇当年背叛郁峻青的事情,对他的打击很大。
他不相信爱情了,可他又控制不住地对桑贝动心。
他讨厌极了那种不受控制的感觉,他怕自己会步郁峻青的后尘,爱上一个没有心的女人。
第二天晚上,他没有去参加桑贝的生日会,甚至后来在桑贝不计前嫌地来找他,问他去哪个国家留学时,他骗了她。
他不想她再来纠缠他,怕自己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可当他和她真正地隔了一片无垠的大西洋,他对她的思念却与日俱增。
他后悔了,他想她,想看到她笑盈盈的眼睛,想听到她的声音,想听到她娇娇的,软软地叫他的名字。
他想她想得要疯了。
哪怕她不是真心的,他也想和她在一起。他承认,他和郁峻青一样犯贱。
可她的身边,已经有江见舟了。
江见舟也在英国,桑贝在伦敦,江见舟在剑桥,从剑桥到伦敦,不足区区一个小时,比他从大西洋另一端飞过来,不知道要方便多少倍。
江见舟可以随时随地出现在桑贝身边,他不行。
十次有九次,他都会看到桑贝和江见舟在一起,形影不离,有说有笑,像一对情侣。
她和江见舟从小就关系很好,这是他一直知道的,所以他起初还心存一丝希望,或许他们只是在一起,不是“在一起了”。
至少,他没有亲眼目睹过他们之间有搂抱和亲吻的亲密动作。
直到那天,他亲耳听到桑贝说有男朋友了。
那天是周六下午,她一个人在圣马丁学院的图书馆看书,他就藏身在一排书架后,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个下午。
江见舟没有在她身边,让他的心情变得很愉悦。
他想,如果他这时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她会是一副什么表情,是惊喜,还是冷漠?又或者是怨恨?
他最终没有过去。
她离开时,天下起了雨,她站在图书馆的大门口,没有伞。
一个金发碧眼的大男孩拿着伞上前,表示想送她回公寓。
他看到她把头发拢到耳后,对那个男生微微一笑,隐约听到她说:“谢谢,但是我男朋友马上就来接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