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在房间里,水声淅淅沥沥的传出,被子上的香味若有若无的包围着身体,就像是被苏黎煦拥抱在怀中。
哥哥,苏医生。
床上的人将脸埋在被子里,低沉暗哑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几乎要喘不过气他才将脸露出。
付星燃侧眸看向浴室,湿润微红的双眸紧紧盯着,淅淅沥沥的淋雨声像是刺激着神经末梢,眸底隐晦的爱意在无人之时渐渐浓烈。
手顺从心意抚向心口处的纹身。
另一只手是本能驱使。
他凝视着浴室门口的目光愈发痴迷,被子笼罩着的身体,夹带着薄汗,跟胸口满得几乎溢出来的情绪一起表达着爱意。
这一次,无论如何,苏黎煦都逃不了的。
没有人可以阻挡他。
如果有的话,他就把苏黎煦私藏起来。
藏起来就是他一个人的了。
谁都抢不走。
第7章 驳论7
驳论7
苏黎煦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发现床上的付星燃把被子紧紧抱在怀中已经睡着了,这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走到床边,他用手背蹭了蹭付星燃的额头,探到温度正常后把被子从付星燃的怀中小心翼翼的扯出来,结果手连带着被子被一把抱住,重心不稳的坐到了床边。
哥哥。
苏黎煦正想把手抽出来,可付星燃睡梦中无意间的呢喃叫唤让手顿住,他垂眸凝视着付星燃的睡容。
这张介于少年与青年间的脸跟四年前相比几乎是蜕变般的变化,长开了。眉宇叛逆地稍稍向上扬起,透出几分英气,也因为哭过眼尾好像有些淡红。
兴许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薄唇紧抿着,显得倔强又孩子气。
哥哥不要走我会乖的。
付星燃把脸颊贴上手背,被轻轻蹭了蹭的瞬间,这个像是撒娇的动作让心头被软化了那般,苏黎煦感觉自己又不受控的心软。
鬼使神差的,他的视线落在付星燃紧抿的唇上,脑海里浮现那天。
那天傍晚他准备离开,却忽然下起了瓢盆大雨,因为打雷付星燃抱着他不让他走,那么瘦弱的身躯抖得很厉害,一直要他抱。
哥哥,抱抱我,我害怕,你就抱抱我吧
还小的付星燃变声期都没有到,声音软软的,哭腔里带着可怜巴巴的祈求,叫人不舍得。
可他怎么都想不到付星燃会咬他。
发疯的吸/咬,仿佛要把它咬下来,他那件白衬衫因此沾了血,甚至他疼得意识模糊。再之后只要付星燃看到他就总是求着他想要抱抱想要咬一口,撒娇哭闹无奇不用。
苏医生,我老是想着咬你这里,你说我是变态吗?
他自然知道付星燃只是生病了,自己会尽全力的疏导他引领他去判断这件事情究竟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当初作为一个精神病院的医生,付星燃是他的患者,他不能骂。
而现在
他是心软。
苏黎煦把手小心的抽出来,捻着被角给人盖好,抬手理了理付星燃额前凌乱的头发:睡吧。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声手机响铃,下意识的看了眼浴室,他起身往浴室走去。然后发现声音是从脏衣篓传出来的,弯下腰拿起付星燃的裤子翻出手机,映入眼帘的来电显示只有一个字:
付
付星燃没有兄弟姐妹,只有父亲,那这应该是付先生的来电了。
难道是找付星燃有什么急事?
他帮着接起电话,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做自我介绍就听到付先生严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出来。
付星燃,你跑哪里去了,我不是跟你说今天放学我会来接你的吗?!我们约好要去见张医生的,这一次你要是又跟我闹说不去的话真的没有医生可以帮到你了!我现在就在校门口等你,立刻给我回来!
要去见医生?
苏黎煦听到这个字眼拧了拧眉,原来付星燃还在看医生的,他应道:付先生你好,是我苏黎煦,星燃他刚才因为淋了雨吐了,现在有些不舒服在睡觉。
电话那头的付先生瞬间沉默了,几秒后才回答:苏医生?你你回来了?
嗯。苏黎煦应道。
所以星燃现在在你那里?
嗯,刚才淋了雨有点不舒服在休息。
电话那头的付先生又沉默了,须臾后说道:苏医生,方便见个面吗?我想跟你聊聊星燃的事情。
苏黎煦听到,无声笑了笑:付先生,我想我可以拒绝您的要求,现在我不是星燃的主治医生。而且现在我也不是精神科的医生,可能帮不了你什么。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苏医生,我知道当年的事情可能有些不太尊重你,但我是有苦衷的,希望你可以给我一次解释和道歉的机会。以及星燃现在的情况,因为他已经跟你见面了,那我更有必要跟你说一下星燃现在的情况,我不希望星燃会给苏医生你造成困扰。
兴许是付先生的语气过于严肃认真,苏黎煦听着也能意识到情况可能比他所见的要严重一些。
沉默须臾,他才应道:好。
那我要去哪里找你?付先生问。
苏黎煦想到自己楼下的咖啡厅:我住在云上浪漫里五号公寓,这里有一家咖啡厅,比较安静。
付先生应道:那我们一会见。对了苏医生,不要让星燃知道我见过你。
挂断电话之后,苏黎煦放下手机,不经意间他看到手机的锁屏壁纸,眸底略过诧异之色。
这是他上课的照片。
怎么
咖啡厅里人并不多,靠窗的那桌面对面坐着的两个男人格外吸睛。
苏黎煦看着身穿银灰色西服的付先生,礼貌颔首:付先生好久不见。
苏医生好久不见,我很意外你回来了。付先生声音低沉:我也没想到你会跟星燃见面,是他联系你的?
没有,只是碰巧遇见了。我现在任职京大的心理咨询师,因为这学期新开设一门心理健康课,正巧教星燃那个班。苏黎煦说道,然后就发现付先生的神情有些复杂:怎么了吗?
星燃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这句没由来的询问让苏黎煦有些疑惑:他要跟我说什么?
付先生拧着眉头:他见到你之后是什么反应,什么都没有问你?有对你发脾气吗?
苏黎煦听着付先生对自己儿子的形容:付先生,您不用太紧张,我见他也跟同学相处得很好,性格也开朗了很多,也很热情,帮了我不少忙。
他说完就发现付先生的表情更加微妙了,像是在质疑他说的真实性。
付先生抿了口咖啡,沉默须臾后开口道:我没想到苏医生你会那么快回来,也没想到你回来竟然就遇到星燃,既然你们相遇了,那我觉得我一定要跟你说说这几年星燃的情况。不是想给苏医生你造成负担,我也知道现在你没有在医院工作,只是我觉得为了你的安全,我一定要说。
咖啡杯轻轻放回台面,杯勺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从你离开后,星燃出院后,他开始拒绝一切药物治疗和心理疏导,跟以往知道自己生病的情况不同,他开始坚定自己没有任何问题,不再需要任何治疗。
这声杯勺碰壁的声响跟这句话一同碰到心上,悄无声息的酸涩在心口弥漫开。
苏黎煦搅拌着咖啡的手轻轻停下:他没有继续治疗了?
没有,他不肯看医生也不肯吃药。苏医生,还记得当年我跟你说中断你的治疗,因为你的治疗没有效果,说要带星燃出国治疗的事情吗?
说到这事苏黎煦缓缓抬眸看向付先生,这话又像是扎到他一次那般,被患者家属质疑专业性让他很受挫,这也是让他下定决定继续攻读博士深造的原因之一。
付先生对上面前这漂亮男人,怎么看都太温柔了,被他儿子欺负都不知道怎么反抗。
那天晚上星燃咬你,我看到了。
噔的一声,杯勺跌回杯子里,咖啡些许溅了出来。
苏黎煦睫毛轻颤,愕然看向付先生。
顿时间像是明白了什么。
你晕倒之后我把星燃狠狠打了一顿。付先生说道:我跟他说,苏医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现在学会控制情绪了不应该欺负苏医生,不能仗着你现在生病为所欲为。苏医生会生气,他是因为你咬人才会离开你。
苏黎煦看着付先生欲言又止。
所以这就是付星燃说为什么离开的原因?
付先生似乎看出苏黎煦想说什么:这就是我不想再让他跟你继续接触的原因之一,他这样的状态是不对的。就算他出院了,只需要再接受每周的心理疏导和药物,可他依旧无法减轻对你的依赖,这是超出医患关系的情感,他依恋你,我得阻止。
苏黎煦顿时觉得有些好笑:所以您还是觉得我也有问题是吗?
付先生似乎感觉到苏黎煦语气中的愠怒,他沉默了几秒,心想自己是哪里没有说清楚吗,明明他是害怕自己的儿子欺负人家医生而已。
星燃是我儿子,我很清楚他的脾气,很抱歉我对你说了慌。在这里我跟你说声抱歉,你的治疗是有效,但我不想有效的治疗是建立在你被伤害的基础上,这不是我为他找医生的初衷。也没有贬低你的专业能力,相反我觉得你的能力很强,只是当年我不想让让星燃做出极端的伤害行为。
苏黎煦拧着眉头。
苏医生,我还要跟你说的就是,在你离开的这几年里,星燃自杀的频率变高了,他已经不满足用发脾气来表达自己的情绪,他以伤害自己来宣泄。在你离开的那天,他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差点失血过多抢救不过来。
苏黎煦听完,想到他刚才不经意瞥见付星燃胸口上的伤
他没有看错。
我想当年我的做法对星燃而言是自私的,但是我不得不这么做。星燃是我儿子,我不可能看着他让另一个无辜的人陷入不必要的伤害里。可现在我没有办法,你回来了,我只能求你救救星燃,他只听你的。付先生目光诚恳请求道。
苏黎煦对上付先生深邃沉稳的双眸中,他这会才感受到这男人是作为一个父亲的身份在拜托他。
但终究还是做错了。
这个善意的谎言让付星燃受到了更大的伤害,而在付星燃的心里他就是个没有遵守承诺的坏人。
也让他受到了伤害。
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星燃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来处理。同时我可以承诺,除了支付治疗费用之外,给予你在我能力范围内的三个条件。当然我想这个世界上除了生死我不能左右,其他我多少可以做到。
付先生说完却没有得到任何回答,他对上苏黎煦平静的眸子,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像是在自说自话。
苏黎煦沉默须臾,片刻后轻笑出声:付先生,您还是不懂。星燃的问题不是您用钱就能解决的,现在更不是我帮了就能解决的。
当年我跟您说了,星燃已经进入中期治疗,他的效果很明显。可您执意认为星燃住院治疗没有得到改善,认为我不够资格。就算您真正的用意是担心我会受到威胁,害怕他会伤害我,当初您可不是这么说的。伤害于星燃,与我而言都已经造成。
就算星燃会伤害我,可我是个医生,我得对我的患者负责,这些情况是我们成为精神科医生时预料到的。所以付先生你说要中断治疗时我说过的,就算是换了个比我更权威更专业的医生,可这对边缘型人格障碍患者来说,建立稳定的关系,信赖医生比治疗更困难。
付先生没想到苏黎煦会这么说,这声轻笑仿佛是在嘲讽他,一时间他觉得被抹了面子。
就事论事,我感谢付先生为我着想说了这个善意谎言,但是您对星燃造成的二次伤害,对我的伤害,我希望您心里要清楚,也请您自己跟他说清楚,必须要说清楚。
付先生对上面前这男人的眼睛,如浅琥珀般的瞳仁透着微凉决然,而这张好看隽美的皮囊下,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不堪一击。
苏黎煦收回摩挲杯壁的手,他淡淡笑道道:而我也已经不是精神科的医生,没有权利给星燃诊断和开药,现在我只是高校里的心理咨询师。
还有,除非是星燃主动对我求救,需要我帮助他,否则我不会再用看待患者的眼光去对待他。
付先生看着苏黎煦面带微笑的模样,眸底尽是清冷之意,这一句句含笑的语句下无不暗暗带着对他的批评。
不由得让他想到了当年还很年轻的苏黎煦劝他不要随便换医生时的态度坚定,就站在他面前,有理有据,不卑不亢没有丝毫的胆怯,告诉他后果,一点都不怕他。
苏黎煦说道:希望您可以给予他多一些耐心和陪伴,少一些责备,不要日后才后悔。说完颔首道别离开。
不要像他,后悔就来不及了。
嘀的一声指纹解锁,苏黎煦推开家门,正在玄关处脱鞋时就看到付星燃走了出来,眼眶通红看着他。
苏黎煦扶着柜子,诧异看着付星燃:怎么哭了?
付星燃走到苏黎煦跟前,双臂撑在苏黎煦身侧,将人圈在怀中,紧紧抱着:我以为你又不见了,我找不到你,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这个大男孩站在面前能够感觉到高大身躯给予的压力,跟此时害怕被抛弃的委屈情绪形成鲜明对比。
苏黎煦哭笑不得:我就是出去倒垃圾。
我不管,你就是离开我了,一秒钟也是离开了。付星燃把脑袋埋进苏黎煦的肩颈里,闷声道:你要抱抱我,不然我会生气。
第8章 驳论8
驳论8
付星燃双臂撑在苏黎煦身侧的鞋柜上,抵着柜门的指尖还在颤抖,因为害怕。
他垂眸紧紧盯着苏黎煦,眼眶湿润发红:我醒来没看到你以为你不要我了,像上次那样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