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氏吓一跳,婆婆早就说自己眼神不好,怎么又让她给看见了呢?
“儿媳也是实在没法子了,我们没地方去……”说到这里,叶氏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夫妻两人先前是攒了一些银子的,可去了朱府后花了大半,剩下的那点,他们倒是想带出来呢,可被那些下人不由分说直接给抢了回去。
朱大明处事霸道,他们根本就不敢与他讲道理,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其实也没亏,在朱府吃喝穿戴这些天,他们那点银子怕是连零头都不够。
现在一家三口身上除了这身当初从范家穿着出门的衣衫之外,那是一个子都没有。叶氏试图藏首饰,也被抢了回去。
如果进不了门,他们就只能露宿街头。
一家三口哭得真情实感,眼看柳纭娘不为所动。叶氏眼神落在了屋檐下的大娘身上,邻居多年,她知道那大娘是个热心肠的人,当即就哭求道:“大娘,您帮着说说好话吧,我们只是想借宿一夜。明日就让鹏远出去找活儿……我们大人可以睡在街上,可孩子不行啊,这么冷的天,孩子会冻病的……”
夫妻俩早在来的路上就商量过了,现如今周巧心看着一间酒铺子,只凭着那个,就能安顿好他们。再有,朱鹏远在铺子里做生意,知道一些消息,比如周巧心如今绣花的技艺精湛不少,不少富家夫人排着队等她的手艺,那是拿着银子都没处买。只要能进门,他们一家三口也有了着落。
大娘摇摇头,直接进了屋子。
柳纭娘抬手关上门。
一家三口哪也不去,就跪在门口。
夫妻俩想法简单,哪怕进不了门,可住在这里的是熟人,总不会撵他们走。就算撵,也得他们愿意走。
当日夜里,夫妻俩搂着孩子正低声商量着以后,忽然看到有几道黑影急奔而来。朱鹏远心道一声不好,还没来得及反应,最前的那个人已经一脚踹了过来。
朱鹏远惨叫出声,几人上前,不由分说就是一顿暴揍。
叶氏尖叫连连,燕儿吓得嚎啕大哭,朱鹏远只顾着抱头鼠窜。等到吵醒巷子里的人,几人又飞快消失。
关于周巧心身上发生的那些事没少在附近的几条街上流传,周围的邻居都知道朱鹏远是个没良心的,因此,哪怕看到一家三口住在街上也并不觉得他们可怜。看到他们挨了揍,也不上前,很快退回了屋中。
朱鹏远回过头去拉叶氏:“你怎么样?”
叶氏疼得浑身哆嗦:“那些人是谁?”
朱鹏远沉默。
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朱府的人。可能是朱大明派的,也可能是朱夫人。
先前朱鹏远以为自己是父亲正经的长子,没少摆少东家的谱,夫人找人揍他……太正常了好么!
天亮后,一家三口看着柳纭娘和大娘出了门。他们倒是想打招呼,可柳纭娘根本就不搭理。
等到柳纭娘买菜回来,门口已经没了人。
朱鹏远就是这种人,发现事不可为,他很快就会改主意,并不会在一件事情上死磕。
可等到傍晚,一家三口又回来了。
不是他们想继续纠缠,而是根本就没有地方去。朱鹏远本来想和以前在范家一样找个账房的活计先做着,拿工钱寻个落脚地,哪怕地方简陋一些呢,也比露宿街头好。
可惜,朱大明已经放下话,谁要是敢请,那就是与他作对。
众人倒也不是怕他,只是不想平白为自己惹上麻烦。说白了,他们和朱鹏远非亲非故,凭什么要为了这样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和朱大明作对?
大娘不好赶人,柳纭娘也不与他们纠缠,就当门口的几人不存在。
朱鹏远闻着大门内传来的饭菜香味,止不住地咽口水,燕儿更是直接饿得哭了出来。
恰在此时,黑暗中又有脚步声过来,夫妻俩一脸戒备,黑乎乎等人引走到跟前,他们才看到是两人抬着一个门板。
天色昏暗,还没看清楚呢,就见两人将门板放在面前抬步就走。
朱鹏远没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就听到门板上那人低声唤:“鹏远……”
声音有些哑,也变了调,但朱鹏远还是听出来这是李氏的声音。
叶氏根本就不认识,不过,她从边上男人的情绪上猜出来了这人的身份。见朱鹏远没有开口的意思,她忍不住问:“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李氏悲戚道:“邱家……把我出赶来了,我没地方去,也没钱买药……”
朱鹏远不耐烦:“我也要买药。把先前我给你的银子还给我。”
李氏无奈:“被你爹拿回去了。”
朱鹏远瞬间就炸了:“若朱大明是我爹,我又怎会沦落至此?你这个水性杨花不知检点的女人,怎么还有颜面苟活于世?”
李氏呆住。
外人这么说也罢了,她可是他的亲娘啊!
她质问:“你怎能这样说我?”
朱鹏远起身狠狠踢了一脚。他身上有伤,愤怒之中没顾得上。这一下扯得他周身疼痛,脸色都狰狞起来。
李氏痛叫一声:“鹏远,我是你娘!”
叶氏深深觉得自己碰上这么个婆婆简直倒霉透顶,她今日看够了人情冷暖。无论是在娘家还是在范家,都没有这么难堪过,她也难受憋屈,偏偏还不敢发作,此时却是再也不忍了,捡起边上拿过来防身的木棒就冲着李氏身上到处敲。
李氏吃痛,尖叫声不止。
周围的邻居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却无意出来看热闹。柳纭娘却忍不了,这打扰了邻居,别人肯定都会把这些事算在她的头上。
她凭什么要为这几个人犯下的错受人白眼?
她打开门,呵斥道:“你们夜半扰民,赶紧给我滚。”
叶氏赶紧丢了棒子:“我就是想教训一下……”
“我不想听你们解释。”柳纭娘不耐烦:“你们走不走?”
几人不走。
还是那句话,就算进不了门,至少这里面都是熟人。且周巧心此人厚道,不会对他们如何。
柳纭娘知道没那么容易把给人撵走,眼神一转,立刻有了主意,一日早上,她再陪着大娘去买菜回来时,手里牵着条大狗,直接栓在了大门外。
狗子看到几人就开始猛吠,吓得叶氏带着孩子连滚带爬往边上挪。
李氏本来走不动的,也狼狈地爬走。
柳纭娘冷笑一声:“被狗咬了,我可是不管的。”
几人不得已,只得往边上挪。
可这边的院子本来就不大,除开狗子的范围,就已经到了别人家门口。
那些人可不如柳纭娘这般好说话,开门就骂。
于是,夫妻俩只能互相搀扶着离开,撂下了李氏。
李氏躺在地上默默流泪,这两天她想了许多,以为男人会来找自己,可他从头到尾就没出现。这些年的夫妻情分,大抵已经被朱大明两顿打给打没了。
当日中午,李氏也走了。
门口终于清静下来,柳纭娘颇为满意。当然,她也没有放任了朱鹏远,私底下找人盯着他们。
稍晚一些的时候,她就得了消息,说是夫妻俩带着孩子住到了一处桥洞底下,为此还赶走了先前躺在那里的一个疯妇。柳纭娘让人给了老妇人送去了一些银子。至于李氏,也在他们不远处落脚。
又过两天,一大早柳纭娘的门就被敲响。她已经起得挺早,对此颇为意外,打开门看到是盯着朱鹏远的人之一,好奇问:“什么事这样急?”
那人低声道:“朱鹏远好像要去偷朱大明的孩子。”
柳纭娘:“……”
她一脸诧异:“这胆子是真肥呀。”
城里不少人都知道朱大明的行事作风,那是能躲则躲,都不愿意和他结仇。这两个盯着朱鹏远的人知道得更多一些。听到柳纭娘这话,那人低声道:“朱夫人的小儿子今年七岁,每天都要出门转悠。他可能不打算告诉朱大明……”
可朱夫人就是善茬么?
朱鹏远在朱府住了那么久,知道不少事。比如家里最小的公子每天差不多的行踪,稍晚一些的时候,还真让他得了手。
柳纭娘还没有去过朱府,忽然就来了兴致。
朱府比范林的宅子要宽敞得多,院墙都要高不少。门房看到柳纭娘,眼皮直跳:“这位夫人,您找谁?”
“我找你家夫人。”柳纭娘笑吟吟:“我刚好知道小公子的去处。”
门房吓一跳,孩子丢了这事主子勒令不许乱传,迄今为止,也就府里的人知道。不过,府里找小公子都几乎掘地三尺,夫人如果知道有人送来了小公子的消息,一定会高兴的。
于是,柳纭娘很快就进了门。
周巧心也没来过这里,柳纭娘闲庭信步,前面带路的婆子恨不能把她扛起来。
很快到了正院,朱夫人正在焦灼地转圈,看到柳纭娘后,她厉声问:“是不是你?”
柳纭娘摆了摆手:“我这么厚道的人,怎么会做那种事?先前朱鹏远在我家门口住了两夜,搬走的时候我让人盯着他了,刚好听说他缺银子想了些损人的法子。”
朱夫人也怀疑了他,忍不住追问:“你知道他在哪儿?”
柳纭娘坐在椅子上:“论起来,我对朱大明是有恩的。”
朱夫人皱眉。
柳纭娘说了个地址,朱夫人眼神示意,门口瞬间有好几个下人跑走。
得了消息,朱夫人微微安心了些,皱眉道:“除了今日之事,你对我们哪里有恩?”
柳纭娘振振有词:“我帮朱大明养大了儿子。”
朱大明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这句,顿时脸都黑了。他本来是要亲自带人去解救孩子的,听说周巧心没有走,这才想过来会一会。
“朱鹏远不是我儿子。”
柳纭娘强调:“但外人眼中他就是啊。如果你当年一去不回,死在了外头,那朱鹏远可就是你们朱家的根。”
朱大明:“……”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他很难心平气和。
当年他不得已离开府城,心里唯一放不下的人就是朱鹏远,这些年娶妻生子,无论生多少孩子,朱鹏远在他心里都是不同的。
回来城里之后,朱大明也没忘记了他,一开始没接是没说通夫人。那也不是不可以强接,只是如此一来,朱鹏远一家三口进府后难免要受些委屈。他费了不少心思哄好了夫人,结果却得知朱鹏远是别人的儿子。
“我没要你帮我养。”不养才好呢。
柳纭娘一本正经:“你没良心!”
朱大明:“……”
“你要什么?”
柳纭娘起身,拍了拍手:“今日上门,就是为了提醒你们一句。你们欠了我的东西,我要开始讨回了。”